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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琛
再醒过来时，眼前已换了一幅情景。
校医务室里，何汀躺在床上，手背插着点滴输液针，孟展和谢傅然分别守在床侧。
见她睁开眼睛，孟展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欣喜地俯下身细细端详她：“何汀，你醒了？你刚刚可吓死我了！”
谢傅然立在旁边，神色如常没有说话，安静得像一座雕塑，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汀抬了抬手，连带着输液管也左右晃动几下。
孟展连忙虚按住她的手，出声提醒她：“别动，针头错位了怎么办。”
穿白褂的校医生从门后走出来，查看过针管后询问她：“感觉怎么样？”
“我还好。”她继承了母亲的品性，不愿叫人担心自己。
校医生是位四十出头的男子，待人亲近和善，跟学生打交道多了，什么情况都有见过。
“这几天没有浑身乏力头晕恶心的情况？”
何汀凝眸想了想，继而点头。
校医生微微而笑，没想到小姑娘这么能忍，恐怕低血糖早已成习惯了。
见何汀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探究的神情全写在脸上，他也不多话了。
“你是低血糖，开学以来送进来的第五个了。不过你原本不至于晕倒，下了课吃点饭补充血糖也就续上了，被球砸过后才晕过去的。”
校医生隔空用手指点了点她，劝告说：“小姑娘好好吃饭，不要害怕长肉，你们这些朋友也好好看着她，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孟展和谢傅然一同点头，但谁心里都清楚，何汀低血糖并不是他所说的原因。
场面有瞬息的寂静，下一秒高乐便面色不忿地进来，口中骂咧咧道：“我看扔球那小子就是故意的，砸完了人连过来给何汀道歉都不愿意，他算什么男人……”
“呦，何汀醒啦。”高乐见她转醒，一时间忘了刚才的气怒。
还没等他再说话，何娇娇的声音蓦地从门外传来。
“何汀？何汀在哪儿呢？！”
“何姐！在这儿呢！”高乐出声示意。
两人一问一和，让人瞬间有了种身临菜市场的感觉。
上体育课时，何娇娇通常会翻墙出去跟小弟们鬼混。方才听说何汀昏倒的消息，她立马撂下一众兄弟赶回了学校。
看何汀半倚在床上，何娇娇冲到她身边，捧着何汀脑袋左看右看，嘴里念叨着：“不会吧何汀？低血糖？脑震荡？早年痴呆？”
“……”
高乐悄悄瞄了眼谢傅然，以手掩鼻：“咳咳，何姐，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就是低血糖。”
何娇娇心放下大半，转而愤愤道：“砸人那小子呢？姑奶奶我倒要看看他长没长眼！”
孟展虽说是乖乖女，但此时也跟着何娇娇附和起来：“对，我也要看看这人到底长没长眼。”
何娇娇说这话是个性张扬使然，可孟展不是。
先前她跟何汀站的位置与篮球场相距甚远，若不是那人存了心思想用球砸何汀，寻常情况下是很难发生这种事情的。
她十分同意高乐刚才的主张。
何汀叫住她，说：“应该不是故意的，再说这件事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就不要计较了。”
何汀看向谢傅然，虽然他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没说，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大家早已习惯听从他的意见。
几人也纷纷望过去，谢傅然看了看何汀，沉默良久后点头：“嗯，先不计较了。”
高乐和何娇娇很有默契地没再说什么。
孟展心里默默震惊着，刚才的情形让她看清了何汀与谢傅然的关系，明显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的亲近。
再加上何汀刚晕倒时，谢傅然第一时间冲过来紧张慌乱的反应……
“行了行了，吊完点滴就快去吃午饭吧。”校医生了然一笑，摆摆手开始撵人，“再晚可就连锅底都不剩了。”
出了校医院，谢傅然和孟展走在何汀两边。孟展担心何汀体力不支，主动挽过她的胳膊；谢傅然倒是没动，但何汀还是抽出手，轻轻揪住了他衣服袖口。
回教室的路上，孟展诘问道：“何汀，你早晨没吃饭？”她转念一想，“还是你爸他……不给你吃的？”
大家都习惯性地认为，何汀失去母亲后，会跟着爸爸一起生活。
被问起和当前生活有关的话题，何汀下意识有些紧张。
她不太会说谎，眼睛没有目标的看向别处，声音细如蚊鸣：“吃了，只是胃口不太好。”
所幸孟展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她自顾自地又问：“那家人有欺负你吗？”
她记得何汀父母离婚后，何汀爸爸再婚生了个儿子，现在貌似有四五岁大。
小孩子大多任性，何汀忽然住进去，难保不会受到那家人有意无意的疏落。
何汀揪住谢傅然袖口的手更用力了一些，小声说：“没有，他们对我挺好的。”
唯一知道实情的谢傅然烟波平静，以沉默配合小姑娘拙劣的伪装。
走着走着，谢傅然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孟展也顿住脚步。
何汀仰眸前视，看到了站在不远处默不作声的梁琛。
少年仍旧是冷若冰霜的容貌，目光如同化不开的寒冰，刺破空气钉在何汀身上，只睨着她。
在何汀印象里，这是自妈妈出事后，与梁琛的第一次见面。
她一直做得很好，没有去打搅他。
孟展见梁琛出现，心绪顿时复杂无比，但依然紧紧挽着何汀的手臂。
旁侧的何娇娇不明就里，拐了拐正饶有兴趣看戏的高乐，纳闷道：“什么情况？他们怎么都停下来了？”
“嘘——”高乐暗示她噤声，眼睛里炯炯有神，活像当代吃瓜群众。
有些吃饭较晚的学生经过，学校两个大神鲜少有站在一起的时候，这副场景立刻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梁琛对此浑然不觉，一步步走到几人跟前，漠然道：“我送她回去。”
孟展迟疑了一霎，没有动。
“高三在另一栋楼，跟我们不顺路。”谢傅然沉稳内敛，气场丝毫未受压制，如青松般挺立，不让开寸步距离。
梁琛眼神浮上阴翳，与他无声对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似乎谁也没有退让半步的意思。
高乐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轻声吐槽：“我好像看到了修罗场？？？”
尽管他喜欢吃瓜看热闹，但要是两个人在学校闹起冲突或者打起来，可就不是他所期望的了。
何娇娇秀眉蹙起，注意力极其专注，已经做好了将两人拉开的准备。
就在这时，何汀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马上要上课了，梁琛你先回去吧。”她水润的眼睛仰视着他，里面请求之意那么明显。
学校为了名校升学率，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在中午还开设了个专门针对学习优等生的小班，聘请名校老师授课。
她和孟展知道，梁琛日日都会去上。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结，它会在关键时刻提醒你，你并非有资格随心所欲。
而梁琛的结，就是学习，就是成绩。
“对对，有啥事儿就去干啥事儿！”高乐见情况有转机，当即出来打圆场，“大伙中午还没吃饭呢，下午再饿肚子我第一个不同意哈。”
何汀冲梁琛挥了挥手，让他别耽搁中午的课程：“快去吧，老师不喜欢迟到的学生。”
谢傅然似不愿再浪费时间，先抬腿离开，何汀还牵着他衣服，只能跟上他的步伐。
几人从梁琛身边依次走过，留下少年独立在原地。
恍惚间，他想起何汀高一时在公园扭伤脚踝，是他和孟展一左一右将她扶回了家。
他眼前又出现前些天看到的画面。
难得放学有了半个小时的空闲，他急急忙忙跑出校门，想跟何汀一起回家。却在即将要追上她的时候，看到道路旁的谢傅然拉住了她，随后两个人并肩而去……
“梁琛，快上课了！”同桌正要去上课，看见他呆站在原地不动，便热心打了声招呼。
没想到梁琛叫住他，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谢傅然去了高二几班？”
同桌一时讶异，记忆中梁琛从来不关心谢傅然的情况，有时候甚至到了特意避开的程度，今天竟然破天荒地问起大神的事了？
同桌想也不想答：“高二十一班。”
……
顺道去买完午饭，食堂已临近关门的时间，五人只好带回教室吃。
何娇娇跟班特意送来了校外餐馆卖的狮子头，她二话不说让给了何汀。
“何姐，你区别对待。”高乐控诉。
何娇娇连个眼神也不施舍他，没好气说：“下辈子你投个好胎，我就让给你。”
高乐撇撇嘴，心中腹诽：这辈子投得也挺好啊！
“对了何汀，你跟梁琛是什么关系啊？”高乐把话头对向何汀，好奇得不得了，“你们关系应该不错吧？站在梁琛旁边冷吗？”
何汀正在谢傅然的监督下啃手里的菜夹馍，闻言动作一滞，抬起她乌黑圆润的大眼睛。
她自以为，自己和梁琛就是最简单而珍贵的朋友关系。一同玩耍，一起分享，互相帮助，团结友谊。
每段时期面对每个朋友，她都是这样认为的。但这种想法从高中伊始发生改变。
令想法改变的不是她自己，也不是梁琛，而是梁琛的妈妈。
具体时间已经思索不清，只记得那时候梁阿姨对自己突然冷淡起来。
每次往梁琛家打电话，接起来的永远是梁阿姨。
她以往亲和的语气淡了许多，每当自己有事情与梁琛讲，她总会像传话筒似的传达梁琛的想法，或者直接替梁琛做决定。
仿佛害怕自己会像人贩子一样，把梁琛拐走。
何汀困惑不已，当朱萸问起为什么最近不见你跟梁琛玩的时候，她只好把情况告诉了妈妈。
妈妈眼中含笑，轻点了点她可爱的鼻尖，耐心道：“梁阿姨只是在督促梁琛学习，不会害怕你的。你想想，梁琛学习好又聪明，怎么会被你这个小笨蛋骗走呢？”
“那我还能再去找梁琛玩吗？”何汀声音软糯，期许地问。
妈妈肯定地点头：“当然可以，你们可是好朋友啊。”
不过等梁琛到了高三，她连找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就像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陀螺，为了学习把一切隔绝在门外。
但何汀还是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从小到大陪伴在她身边的朋友。
何娇娇听高乐发问，也颇有兴趣地凑过来，想听听她的说法。
寡言冷漠的少年，确实是神秘又令人想要了解的存在。
“我们是好朋友。”何汀回答得斩钉截铁，“就像我跟孟展一样。”
小姑娘声音清脆，眼睛里没有半分杂质，澄净透亮。
不知不觉便会让人信服。
高乐用一种肃然起敬的眼神端量着她，慨叹：“真神奇，同时熟悉学校两位大神的人可不多，能当朋友的就更少了吧。”
他朝何汀抱拳：“瑞思拜，从今天起你也是我姐。”
何娇娇倒是不以为然，一针见血道：“从来没见他找过你，这也算是朋友？”
何汀仔细想了想，没有动摇：“算。”
何娇娇缄默两秒，唇角微弯，带了点无奈嘀咕道：“傻。”
……
晚上十点半，梁琛上完辅导班回家。
守在窗边的梁母见人回来，急忙为他打开了家门。
“小琛回来了。”梁母接过他肩上略显沉重的背包，随口问了句：“今天怎么晚了十分钟，是老师把你留下了？”
之前孩子不愿上补习班，丈夫也觉得开销太大，所以一直都在家自学。这学期她软磨硬泡好说歹说，才说服了丈夫，给梁琛报了这个雅思冲刺班。
要是他表现得不好被老师留下，怎么对得起她辛勤努力的付出？
“没有。”梁琛神情冷淡，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在外面散了会心。”
梁母动作一滞，随即恢复寻常：“行，咱也不差这十分钟。”
梁琛置若罔闻，黑沉眸子凝落在桌面的手机上。
他刚才去了何汀家楼下，五楼漆黑得比墨还深，仿佛能吞噬一切。
何汀应该是搬去了何叔叔家里，但他想……
梁琛语调放软：“妈，我想给何汀打个电……”
“但也别小看这十分钟。”梁母的话卒然打断了他，“考场上缩短十分钟，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梁琛见她从身后拿出几个本子，默默合上了嘴唇。
她一步步走来，口中念叨：“这是我特意向去年高考状元要来的笔记，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但看在妈妈好不容易给你……”
“我看。”梁琛机械地拿过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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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梁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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