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美人恨

　　周末，我去了醒亚的住处。醒亚手插着兜，在我旁边悠闲地走着。对于醒亚，越喜欢他就越想了解他的全部，他的住处，他的家庭，甚至他的秘密。他的身上总有些特别的地方，说不清是什么，可能是一种成熟的韵味，不同于青涩莽撞，也不同于老成寂静，就像一个中间短暂而又奇异的地带，蓄势待发中的沉稳内敛，总能引人想要将他看透，却只能感慨他的难以捉摸。

　　冬日的上海弄堂，浸在一片默默的雾气之中，模糊不清，反倒增添了一种朦胧的美感。老式的弄堂，精雕细琢的木框窗扇，屋椽上细细铺排着的的锈色琉璃瓦，窗台上摆着的花花草草，在弄堂里跑来跑去的孩子，以及在水龙头旁淘米、洗菜的大人，眼前的景象充满生活的气息。

　　弄堂墙壁上的水泥大多脱落了，露出乌红色的砖石，很多被墨绿色的苔藓所占据，那轮廓一笔一划，宛如一幅烟雨朦胧的江南水墨画。

　　弄堂口拐角有一盏灯，带着最寻常的铁罩，罩子是新换的，光线打在上面折射出了荧光，那铁罩下的灯光散发着柔和的光线，给人一种温暖，安详的感觉。

　　我突然想到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电影里的姐姐陶醉地说“跟他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干，连空气都是香的”。呵呵，我竟有了这种感觉，跟他在一起即使是很简陋的地方也会变得很美好。

　　在路上，醒亚开玩笑说：“我的房间里可乱的很呢。”

　　我瞥了他一眼，说道：“知道我今天来，还不把房间收拾整齐！噢~你该不会是让我来给你打扫卫生的吧？！”

　　呵呵，我是个很少和同龄人交往的人。在我眼里，他们大多是肤浅幼稚的，一在人前就迫不及待的想把做好的一面表现出来，太过痕迹，反而失之稳重。但醒亚是特别的，在我面前他从不掩饰自己，甚至随意的让我觉得我们就是认识了很久似地。

　　“唔。”醒亚笑笑，装作很吃惊地样子：“你居然猜到了！”醒亚摆出一副很懊恼的表情，然后我们又继续说说笑笑向前走。

　　醒亚客厅布置很简单，四面白色的墙，淡蓝色的天花板。一张饭桌，没有电视机，最抢眼的是一架黑色的钢琴。客厅里还吊着一个沙袋，看样子他经常还会练练身手。一幅照片挂在正对门的墙上，那是一个女人的照片，是个瘦瘦的，苗条的女人，年轻美丽，有一份高贵的书卷气，看起来沉静温柔。我对那张照片注视了很久，猜测她与醒亚的关系。

　　“那是我妈。”醒亚盯了我一眼说。

　　“你跟你妈住在一起？”我笑着问。

　　醒亚看着照片，默然半晌，才答道：“没有，我一个人住。”

　　我惊呼：“一个人住？你妈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住呢？”

　　醒亚忽然有些黯然，话音苦涩：“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妈妈了.......”

　　我一呆，顷刻间收住了笑容。我虽然没有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我能感到他的悲伤。有人说一颗受伤的心需要的是温柔聆听的耳朵。悲伤着他的悲伤，幸福着他的幸福，这就是给予他的最好的帮助。于是，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微微扬起的侧脸，静静地听他说。

　　醒亚苦笑着说：“我妈死了不到一个月，那老头子就跟别的女人挂上了，再后来他又结了婚，他身边从不缺女人，在国内是这样，在国外也是这样。”醒亚拿起放在钢琴盖上的一封信说：“这就是那个老头子从国外寄来的信，他又结婚了。我已经快记不起他有过多少老婆了。呵，或许他也已经记不清他的众多女人中还有过我妈......不过，我不在乎，我真得不在乎，我妈有我记着就够了。”醒亚说完，把那封来自国外的信件，很随意地丢到角落的地板上。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屑，对他父亲的不屑，对亲情的不屑。

　　可我清楚，虽然他脸上不屑，嘴上随便，可是他的心里，真得好渴望......

　　我感同身受的看着他，慢慢握住他修长微凉的手指，我能感觉到醒亚有一丝微微的僵硬和颤抖。醒亚的手被我一握，蓦地一惊，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不由自主地伤怀。他搓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转移了话题：“我这有几张原声碟，我放给你听吧。”

　　“好啊。”我说。

　　醒亚打开留声机，拉开放唱片的抽屉，选了一张唱片。我就靠在他跟前的那堵墙边看着他。说实话，此行让我觉得很惊喜，因为他对我道出了他心底的隐痛。当一个男人能对你说出这些话时，说明他向你敞开了心扉，而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很快，华丽、紧凑、引人入胜的音乐就充耳可闻。我受那乐曲的吸引，坐到留声机旁边的沙发上。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

　　还不是大家自已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

　　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是男人我都喜欢不管穷富和高低

　　是男人我都抛奔

　　不怕你再有魔力......”

　　醒亚送上来一杯茶，站在沙发后面，解说道：“这是法法国作曲家比才的最后一部歌剧。故事是在说一个非常漂亮，而性格倔强的烟厂女工卡门，爱上了一个军长豪塞，她用她独特的女性魅力使他坠入情网，这个军长豪塞不仅为了卡门放弃了他原来的情人，那个情人是一个温柔而善良的少女。军长豪塞因为放走了犯事的卡门，而被捕下狱。”

　　当第二条旋律响起，那女声独唱，爽朗、舒展、迷人，只听一遍就能让人记住。

　　醒亚接着说：“这首歌表现卡门的美丽、诱人、热情、奔放的那种形象。”

　　《卡门》我是听过的，只不过是在影视剧里草草地听了几个片段罢了，像这样仔细的听还是第一回，再加上醒亚的解说让我对卡门这首乐曲，有了一个更深地了解。

　　于是，我转过头，对醒亚说：“这首歌好性感啊，我想学，你教我好不好？”

　　“你不适合唱这首歌，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个性，所以你唱不了这样的歌。”

　　“怎么这样。”我嘟起了嘴，斜眼觑他。

　　醒亚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说：“我是说，因为卡门是一个坏女人，而你正好和她是各走极端啊。”

　　“好女人？似乎不是一种赞美，而是一种诅咒。那个军长的情人，不是一个好女人吗？结果还是被抛弃了。”

　　醒亚轻敲了一下我的额头，笑道；“你这小脑袋瓜里都装着些什么呀，言此及彼啊？！”

　　“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坏女人？”我看着他认真地问道。

　　“我喜欢的可是好女人。”醒亚站在沙发后，双臂张开，手撑在我肩膀靠着的沙发靠背上，前倾着身子。醒亚和我离得很近，彼此呼吸可闻。窗外的雾气渐渐散了，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并不刺眼，但竟然让我有些眩晕。

　　我贴首过去，喃喃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好女人啊？万一有一天我变成坏女人......”

　　话犹未完，他忽然一低脸，寻到我的唇，起先轻柔，渐渐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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