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之音

　　“你去查一下崔景皓的背景。”路西对白寒说。

　　“嗯？”白寒惊诧。

　　“去。”

　　“遵命。”

　　没多久白寒就回来了，只带回来两个字：“不明。”

　　“怎么？”路西皱眉。令他耿耿于怀的是，他怎么能够轻易说出许久以前有关自己的事？他记得，他这一次已经存在了三百多年，三百多年以前，崔景皓那个小鬼还没出世呢！

　　“他原本是尹城人，父母以开玩具店为业，但因为尹城竞争力太大，收益不佳，所以去年搬来月城试试运气。他是独生子，家境一般，这是大家都晓得的。再往深里挖就没有了，连他家的祖坟我都去看过了，确实简陋得可以。”白寒解释。

　　“……”

　　又匆匆过了几个月，转眼到了秋季，路西他们升入高三，离高考更近了，也越发紧张忙碌了，每天都被学校的各种复习安排压得死死的，可供自由支配的闲暇时光几乎没有。

　　赵音榛还是路西名义上的女朋友，尽管他对她的态度冷淡，到后来甚至对她每日的邀约产生了回避倾向，她还是没有认清现实要从这段无望的关系中抽离出来，却在反复追逐的过程中越陷越深而不自知。

　　所谓现实，就是他不可能喜欢上她，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而他却从一开始就洞见了一切，之于她，他不过是她情绪上头偶然兴起的一阵狂热的迷恋，高雅成熟理智的外表下掩藏着少女无处安放的冀爱之心，可她所冀求的，又并非真的是他的爱，而更糟糕的可能是，她所贪恋的不过是这种狂热的迷恋他人的感觉。

　　但这种迷恋不包含长久的责任与承诺，来得快，去得更快。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洞悉了她空乏而扭曲的内心，然而他将这一切划为与己无关。

　　可是他的冷漠反而成了持续吸引音榛的最大优点，她对路西越来越好了。

　　她的深情与温柔同路西的无情与冷漠形成对比，叫旁人都看不下去了。有一回，崔景皓忍不住问他：“那个赵音榛那么爱你，怎么见你一点儿也没被感动呢？”

　　“她爱我什么？”路西反问。

　　“去！我怎么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各方面条件也不错啊，你可以考虑考虑吧？尝试放谦卑些。”崔调侃。

　　“欸……多嘴。”

　　至此，路西开始思考如何让那个姑娘彻底放弃自己。

　　她出现在他的世界里，跟一只山雀停落在一棵橡树，一朵云游经一片池塘，一片落花坠在一方窗台，没有任何区别。他不讨厌她，可也仅限于此，就跟他不讨厌今天的天气一样。

　　然而，真正的问题出在高考后的那个暑假，那是，他们共同的噩梦。

　　毕业倒是个很好的时机说出心里的真实感受，只是高考结束后一连七天，路西都没有见过那个大小姐，手机也联系不上。这时候他才猛然想起，她和她的母亲原是为了躲避政敌追杀才逃到月城的。直觉告诉他，她极有可能遭遇不测了。

　　她的气息被隐藏得很好，即便他动用灵识也没有找到线索。他便去找崔景皓。

　　“怎么？您这是在请我推算行踪？”崔景皓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举着一杯橙汁，睁着一只眼探望对面的路西。二人相聚在一家餐厅。

　　“这样会比较简便。”路西别过脸。

　　景皓却凑近对方，笑着暗示：“嘻嘻，那么……”

　　“什么？”路西下意识拉开距离。

　　“哎呀，我的意思是，你看我也是很有用的对不对？不如我们就交个朋友怎么样？我的一切能力供你驱遣，相应的，你以后就别对我那么冷淡了呗。”崔景皓笑得很灿烂。

　　“……朋友？你……”

　　“没错，我真心欣赏你。”景皓退回去，吮吸一口果汁，轻描淡写道。

　　“……可以。”

　　于是景皓开始推算，结果显示音榛还在校园内。

　　由于学校放假锁门，学生不大可能还留在里面，而要再进去，也十分麻烦。再者，因为那是建在山上的学校，在人们都离去以后，空荡的房屋会格外阴森。

　　真蹊跷啊。

　　“我们……”崔看向路。

　　“回去看看。”路说。

　　七月里的月城一中，掩映在蓁蓁林木间，紫穗槐开出好看的紫云般的花，蜀葵如英气逼人的少女陈列在石阶两旁，一众高楼错落有致，古色古香，然而在青翠的树木枝叶间只能显现精巧的轮廓。

　　“两头找。”看着月城高中散落不均的楼房，路西说。

　　他们是避开正门从后山那边翻墙进来的。

　　路西边往操场那边走唤“小黑”，小黑很快便出现在他身边。崔往女寝那边去了。

　　“你去教学楼查查，看有没有音榛的线索——每个房间都不许放过。我去操场边上那栋废楼里看看。有情况随时联系我。”路西吩咐。

　　“喵——遵命。”收到任务的小猫有点兴奋，看起来信心满满的样子。

　　山顶上的废楼，共有三层，据说以前是校图书馆，后来校里在教学楼附近新建了一幢大楼作图书馆，这里就成了弃区，里面还有成排的堆灰的书架，只是没有一本书。楼墙被爬山虎占领，里面几乎接收不到光线。门锁生了锈，其实生没生锈也没什么区别，因为门根本合不上。这是许久之前的楼了。

　　上去十几分钟足矣。

　　在他伸掌推门的刹那，又突然停顿了，因为他听见里面传出音榛的声音：“韩因哥，你回来了吗？”

　　“不，是我，路西。”他终于推门进去了，里面的灰尘呛人得很。

　　“啊，路西！”看着推门而入、逆光而立的少年，少女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只是，她仍然蜷坐在书架一角，没有动弹。路西意识到她双腿不对劲。

　　“你腿怎么了？”他问。

　　她迅速收回目光，低头不语。

　　路西快步走近她，要查看她的伤势，她起先有些抗拒，后来便顺从了，只是不敢看他。

　　“摔的？”他问。

　　“嗯，从六楼摔的。”她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韩因哥说，连他也没办法让我再站起来了……”

　　“怎么搞的？”

　　“他们、他们找到我了……”

　　路西默然，音榛口中的“他们”想必就是赵家政敌派来的杀手了。

　　“你、你是怎么上来的？”门口传来少年惊异的嗓音。

　　路西望向声音来源，认出那个棕褐色头发的少年就是韩因。“走上来的。”他回答。

　　“我明明设了结界的。”韩因显然不是在问他上来的方式。

　　“结界？有吗？”路西一脸疑惑，他上来的时候确实没感受到任何外力拦阻。却不想，这句话对韩因来说像极了一句无情的嘲讽，尤其还是当着赵音榛的面。

　　但韩因不动声色地推了推鼻梁上银边圆框的眼镜，微笑道：“只能说兄弟你很厉害。”他知道目前为止路西还是音榛的恋人，但不知道他们之间并无感情。

　　“所以，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路西问。

　　“哎，”韩因先叹了口气，“防不胜防。我安排伯母和音榛躲在月城，本以为他们绝对怀疑不到这个地方，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了过来。那天，他们将音榛逼上六楼，害得她险些摔倒……”

　　“是啊，幸亏韩因哥及时赶到，吓退了那些人，又将我背到这里。”音榛补充道，韩因脸上乃浮现些许得意之色。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路西问韩因。

　　音榛也看向韩因，韩因并无打算，心下茫然，目光闪躲，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路西，求你，求你帮帮我们吧。你、你还是我的男朋友对吗？这些天我好想你啊……”音榛又转头看向路西，拉着他的衣角哀求道。

　　“……”

　　路西便打算等他们脱离险境后再提关系的事。

　　这个七月看起来所有的都那么新，可是古书上说“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路西看着韩因给自己递来的樱桃，那红而闪亮的樱桃像古老杯爵上镶嵌着的红宝石，曾有王用这杯爵饮水。

　　路西接过了樱桃之后，赠给韩因一个雕刻着一只老虎的银哨子，韩因接过看了看，路西对韩因说：“这是一个加了法术的哨子，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吹响这个就可以了。”

　　因哨子上还带有一条水晶链子，韩因顺势将链子挂到了脖子上。

　　“这些年虽然只有我与音榛相互支持，可我知道，那个她总是向我提起的少年会给我们带来新的希望。”韩因说。

　　路西出门，看见一个女孩正面对着自己，女孩穿着朴素的白色棉布连衣裙，左侧面腰带上挂着一只兔子玩偶作为裙子的装饰品，兔子耳朵长长的，伸展到女孩腋下部位时自然垂下来，耳朵垂下来部分长也到女孩的腰部，遮挡在兔子玩偶的面门上。兔子玩偶有穿着一件红色格子裙。女孩的裙子腰带是红色格子布的。

　　“加百列，你也来了？”路西喃喃地问道。

　　名唤加百列的女孩眯眼莞尔一笑。加百列的头上还戴着一个白兔发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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