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曦

　　上海高考实行的是3+综合+1的制度，所谓3，自然是语数外，而那个1便是指每个考生还需要在物理、化学、生物、历史、政治、地理之中选择其一作为报考科目。而就是这道简单的6选1，让即将步入高三的沈鑫宥，面对着桌上这张选科表，陷入了两难。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个选择对于沈鑫宥而言并没有什么思考的必要，数学拔尖的他，自然是应该选择理科，而在理科中，物理这门报考专业范围最广的科目，自然就是最佳的决定，根本就不值得浪费时间去做无谓的纠结。所以当班主任将选科表发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叮嘱他什么，可能在她看来，沈鑫宥的选择并没有什么悬念吧。

　　“你今天好像有心事？”，又是一个周四，从阅览室回教学楼的路上，叶聆曦感觉到了沈鑫宥写在脸上的纠结。

　　“你看出来了？”，沈鑫宥满面愁容地问道。

　　“嗯，幸亏我认识’心事’两个字怎么写，而你又恰好将这两个字写在了脸上”，叶聆曦故意略带俏皮地说道，试图拨开沈鑫宥脸上密布的阴云。

　　“你说我应该选文还是选理啊？”，沈鑫宥一脸严肃地问道。

　　“当然是选理啊”，叶聆曦被这个问题逗笑了，“你别说你的心事就是这个？”

　　沈鑫宥点点头，犹豫了片刻之后，小声问道：“你以后会选文还是选理呢？”

　　“从来没想过呢，我现在考虑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早了一点？”，叶聆曦不解地望着沈鑫宥，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没想过就算了，只是随便问问，想看看是不是每个人都会那么纠结”，沈鑫宥胡乱搪塞道。

　　“其实也没什么悬念吧，我应该会选文吧，自己比较感兴趣，也比较有把握”，叶聆曦突然说道。

　　沈鑫宥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说道：“让我再仔细想想吧”

　　“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叶聆曦仍旧是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

　　“上课去吧，我好像确实有点想多了”，转眼间，两人就走到了两栋教学楼的分岔口。

　　“当然想多了，你都不学理，谁还敢学理？”，沈鑫宥目送叶聆曦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眼睛里的黯然比起刚才又添加了一分，随后默默转身，往自己的教室走去。

　　“辉哥，你说我应该选文还是选理？”，回到教室，沈鑫宥刚落座，便转过身，对着后座正在刷题的何晓辉问道。

　　何晓辉伸出手，用手背探了探沈鑫宥的额头，感觉没什么异常后，生气地骂道：“滚，别妨碍老子刷题”

　　“我认真的”，沈鑫宥一脸虔诚地看着何晓辉，一丝一毫都没有因为何晓辉的语气而生气。

　　何晓辉不耐烦地抬起头瞥了眼沈鑫宥，从他的神情来看，确实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但总觉得这个问题从他的嘴里问出来，让人感到一点都不真实。“沈鑫宥，先不说历史、政治、地理这三门课，你有哪门能拿得出手，你只要回去问问叔叔阿姨，你要是选文科，你看他们会不会打断你的腿”，说完，继续低下头重新刷题，不再理会这个看上去如此荒唐的问题。

　　“妈，我们要分科了，你觉得我应该学文还是学理啊？选那门课比较好？”，第二天早餐，沈鑫宥佯装随口问道。

　　“你当然学理啊，这还用问？”，沈妈妈一边把热好的牛奶递给他，一边脱口而出。

　　“可万一我要是想学文呢？”，果然妈妈的回答和他想的一样，不过沈鑫宥并没有放弃，继续问道。

　　“想学和能学是两码事，你爸当初还想学表演呢，他能学吗？”

　　“孩子问你话，你扯我做什么？”，沈爸爸看着报纸，随口顶了回去。过了一阵，仿佛感觉到了异样，将手里的报纸放下，认真地问道：“鑫宥，你真的想学文？”

　　“签字吧”，沈鑫宥从书包里拿出已经填好的选科表，物理一栏下面清晰地画了一个勾，递给了对面的父亲，说道：“我就是随口问问，大家都觉得我应该选理，所以我想看看你们的反应”

　　“我们能有什么反应？不要浪费你的天赋”，沈爸爸听完沈鑫宥的解释，并没有往深处细想，拿起笔在家长签名栏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后，继续拿起刚才读到一半的报纸看了起来。

　　沈妈妈也拿起选科表看了一眼后，还给了沈鑫宥，说道：“把表格收好，校车一会儿就来了，别迟到了”

　　在校车上，沈鑫宥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脑中还回想着昨天和刚才与所有人的对话，或许在大家看来，一个数学竞赛一等奖去选文真的是一种离经叛道。他在心里问自己，如果从来没有遇见叶聆曦，自己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呢？

　　来到教室，沈鑫宥和同学们一起排着队提交选科表，大家交头接耳地相互打探对方选了什么科目，但是却没有人问他。当沈鑫宥将填好的表格交到班主任手里时，张老师也并没有像对待别的同学那样，低头看一眼表格确认他的选择，仿佛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会选择物理、选择理科。

　　返回座位后，大家便开始安静地上自习，唯独沈鑫宥无法平静下来，他看着窗外，仿佛能看到对面教室里的叶聆曦。面对着文理这道鸿沟，两年后他们还有机会在同一所大学吗？这一年和叶聆曦的相处，给了沈鑫宥一种错觉，让他感觉即使他们不在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年级，这也不再是他和叶聆曦之间无法跨越的天堑，但是这两天面对这个看似简单的文理选择，他才意识到，所有萌芽于校园的好感和喜欢，这种未知都会带来深深的不安。

　　在选科结束之后不久，沈鑫宥的高二、叶聆曦的高一，就在阴雨绵绵的梅雨季中匆匆结束了。暑假里，沈鑫宥马不停蹄地进入高三的第一轮复习，而叶聆曦也报名了各种课外培训班和社会活动，只有在星期六的晚上，两个人才能在□□上稍微聊上几句。

　　又是一个周六，沈鑫宥一边在电脑前等待叶聆曦的上线，一边背着单词，他的□□早就对叶聆曦设置了特别关注和隐身对其可见，所以既不怕错过叶聆曦的上线，也不担心会有人在他等待的过程中打扰到他的复习。

　　耳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上线提示音，沈鑫宥知道他等的那个女孩上线了。

　　叶聆曦的头像在右下角的任务栏跳动，沈鑫宥迫不及待地点了开来，“沈老师，求助！”

　　“怎么了？”，沈鑫宥赶紧在对话框中敲下这三个字。

　　“这周去上了数学强化班，但感觉好难啊”，伴随着这行字，还有一道题的照片也一并发了过来。

　　沈鑫宥扫了一眼，发现是一道函数综合题，需要用到的是高二的解题思路，对于只上了高一课程的叶聆曦来说，自然需要一定的时间去理解和消化，于是颇具耐心地对她说道：“这是高二的内容，对现在的你来说已经超纲了，不过你可以尝试把右边的部分+1再-1，将a+b+1设置成一个变量m，然后再用m代进去算一下，看看是不是更容易理解？”

　　对话框迎来了一阵沉默，沈鑫宥料想叶聆曦应该是按照这个思路去演算了，也就继续拿起手边的单词本背了起来。

　　“确实，这样感觉简单多了”，不一会儿，电脑音箱重新传来清脆的滴滴声，“我感觉你比我们老师讲的好多了”

　　“那必须的啊，我这可是因材施教、私人订制呢”，其实沈鑫宥和大多数的金牛座一样，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相反，对于很多人和事，他会显得很急躁。但是面对着叶聆曦，他却能静下心来。

　　“那开学后沈老师还能继续因材施教吗？”，对话框中弹出来的问题，让沈鑫宥感到一阵心安。

　　“当然可以啊，还是老时间，我们继续阅览室见”

　　“那就先谢过沈老师了”，叶聆曦发过来一个俏皮吐舌头的表情，继续说道：“你最近怎么样？高三压力大吗？”

　　“其实也没什么压力，可能离高考还早吧，无非就是考试多了一点，正式开学后每个月都有月考，还要排名，据说这个排名还会决定各大高校的自主招生名额”

　　“你的理科优势那么大，应该问题不大吧？”

　　“但愿文科不要太拖后腿才好”

　　“刚才你提到的自主招生，你有想过参加哪所大学的考试吗？”，沈鑫宥看着叶聆曦发过来的问题，仿佛看到了一丝莫名的希望，虽然他知道这更多是他毫无依据的猜测。但如果屏幕对面的叶聆曦也和自己有着一样的烦恼，想要抓住一些确定的东西来跨越横在不同年级之间的鸿沟呢？哪怕这个假设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让他有了十足的动力。

　　“我不想离开上海，所以在本地的这些高校里，应该会选择理工科见长的工大吧”

　　“工大很不错啊”

　　“话说你有想过将来报考哪个学校吗？”，沈鑫宥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还没仔细想过呢，感觉高一考虑这些还太早。先让自己越变越好吧，将来才有更多的选择”

　　“也是，你还有两年呢，去年的现在，我也没什么概念”，既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沈鑫宥只能接着叶聆曦的话茬往下说。

　　这个话题之后，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互道晚安下线了。

　　之后，沈鑫宥重新拿起手边的单词本背了起来，他是一个思路很清晰的人，只要不被感情所支配，他一直都能很快地找到正确的方向。既然现在暂时还无法得到叶聆曦明确的答案，那么就像她刚才所说的那样，只有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将来面对不同的答案时才能拥有更多的选择，让自己在那个随时可能变化的未来中可以有能力向她伸出自己的手。不管是选文还是选理、无论是报考哪所高校，只要初心一直都在，他并不会因此而远离叶聆曦，他只是提前出发，在前方等待着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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