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对荒神的救济计划

　　现在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人偶们真人一般栩栩如生，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动起来似的。

　　简直是超额完成了师父的要求！而在这之前，他甚至以为自己要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呢。

　　但小学徒还有最后一个担忧：

　　“会不会被拆穿？”

　　他等着师父说不会，好安他的心，可苏生笑嘻嘻的回答他：

　　“当然会啦，这是人偶剧，又不是真人秀。”

　　“欸？”小学徒吓了一跳，满心满眼的不解。

　　苏生叹了口气，只好解释：“来看人偶剧的人会当真吗？”

　　“不会。”

　　“为什么呢？”

　　“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只不过是一场人偶剧——师父我懂了。”在苏生循循善诱的目光下，小学徒高声说出了他的答案，“不管我们准备得多么真实，他们都不会当真，只会赞叹‘栩栩如生’，因为谁都知道，在台前演出的是人偶，人偶剧本来就是假的！”

　　——唐泽伊织《人偶剧场》

　　…

　　[……

　　/材料删减省略内容请回顾前文《人偶剧场》05（本文第8章）/

　　海水淹没了药瓶，海浪推着它，让它远渡重洋。

　　…

　　这件事之后的讯息被切断，无法进一步查探……倘若能找到玻璃瓶或者纽扣，也许能获得更多相关资讯……此外，透过玻璃瓶看到的画面，有种奇异的扭曲感。

　　像是光线被切割。

　　以上

　　报告者：内务省异能特务课·参事官辅佐坂口安吾]

　　中岛敦战战兢兢的念完最后一句，放下材料。

　　他再一次偷瞄了一眼太宰治。

　　出乎意料的，这时候他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很差劲。

　　在前半部分的时候，太宰治的脸色阴郁得有些可怕，中岛敦甚至本能地消了声。

　　还是在众人，尤其是太宰治本人的催促下，瑟瑟发抖的虎崽这才战战兢兢地继续读了下去。

　　虽然他抱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笃定，觉得那个人绝对、应该不是他身边的这个太宰先生，但，

　　毕竟他和太宰治也不是那么熟，和这里的所有人也都才刚刚认识……

　　中岛敦没敢明确表露自己的意见。

　　这个“没敢明确表露”的意思就是，

　　全部都表现在脸上了啊！少年！

　　不过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太宰治！！！

　　那个人绝不可能这么弱气！

　　泉镜花各种包装袋捏碎了手里的可丽饼。

　　太宰治绝不至于弱气到那种地步！

　　——不，这家伙蛮会对女人示弱的。而且说不定只是对那个中原中也那样……

　　国木田独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宰治莫名恶寒。

　　那个太宰治甚至一次都没有尝试自我了断！

　　——尽管如此，他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妙的样子啊。

　　与谢野晶子摸了摸腰间，那是她的柴刀原本该在的地。

　　太宰治应该是不会用那种手段的吧？

　　——的吧？

　　国木田独步莫名想到佐佐木，虽然她并没有什么会被联想到的地方。

　　……

　　那家伙是小说家吧。

　　江户川乱步咬着薯条咯吱咯吱。

　　难得现在社长没功夫管他，他得赶紧偷吃一根。

　　“那不是我。”太宰治否认。

　　可他接着又补充到，“但也可以是‘我’。”

　　“是‘诗人中也’的’太宰治’吧？”江户川乱步有些不满，但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思搭话。

　　他看出来了一些东西，尽管还有一些不契合的地方，但结论是绝对的：

　　导致他们处于现在这种境地的罪魁祸首是太宰治。

　　“小说家？”国木田独步忍不住追问。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都可以接受。

　　事实上，就算是平行世界的他们自己，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实际意义。

　　可能小老虎会在最开始稍微有些迷乱，但他最终也会醒悟过来的。

　　不过江户川乱步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耽搁太久，被太宰治当工具人他实在是不高兴的很，所以草草就跳到了结论：“那个中也是不存在的吧。”

　　明明人家活生生的在他们面前做过一场，却说诗人中原中也是不存在之人，这实在是很奇怪。

　　但他说得肯定，太宰治也答的肯定。

　　这两人身上有着某种未曾明说的默契。

　　大概是所谓高智商维度的共识吧。

　　见大家一脸懵，感觉实在是带不动，江户川乱步不得不提点了一句：“视角。”

　　但福泽谕吉也跟着一起看过来，乱步猫猫立刻就翘起胡须来了：“因为从药片读取的记忆全部都是‘小说家太宰治’的视角！从最初到最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虽然在材料里‘诗人中也’也有着情绪表露，但关键点是，如果‘诗人中也’真实存在，资料里一定会包括他进食药片的部分。”

　　“但实际上没有。”

　　“对，实际上没有。”江户川乱步点头，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只有两种可能会导致这件事。”

　　“第一种，太宰治将药片放进玻璃瓶，并且在最后从玻璃瓶里取出，而且亲手……总之全程参与最终过程，因为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所以相关的资料无法被读取。”

　　“但是这不可能。因为药片不是太宰治亲手交到坂口安吾手上的。”

　　“第二种，这些资料全部都是虚构的。”

　　“‘透过玻璃瓶看到的画面，有种奇异的扭曲感’、‘像是光线被切割’；这是坂口安吾的原话，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没错，和我们现在看‘诗人中也’的感受一样。”

　　“所以第二种可能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资料，实质上只不过是‘天幕之变’上演的一幕戏剧。这两枚药片，实质上也只不过是‘道具’而已。”

　　“就像我们现在正在放映的这出戏剧，敦君吃的‘汤豆腐’就是组建这出戏剧的‘道具’。”

　　“戏剧里的人也许是真实存在的（比如取材的原型），上演的故事也许也是真实发生过的（比如改编自真实事件的剧目），甚至情绪情感也许也是真实的（同上），但出现在这里的人，”

　　“是假的。”

　　“它们只是为了演出效果披了一层表皮罢了。”

　　太宰治在心里默默点头：之所以他一直误认诗人中也，因为那实质上就是中原中也的呼吸和心音。

　　“更何况它一开始就告诉过我们这里是人偶剧场，我们正在观看的是演出。”

　　一个名词随着江户川乱步的解释出现在他们脑海里：

　　“人偶剧。”

　　“不用担心一一对应，”江户川乱步瞄了一眼剧里的太宰治（他正坐在一只铁桶里和敦说着话），随口打消了大家也许甚至是尚未形成的念头，“太宰治在这里。”

　　因为太宰治是不可能被替换的，所以人偶演员们不可能成真。

　　因为一致性。

　　一出戏剧，不会有同样是人类的角色设定却分别要用人偶和真人同台表演的。

　　“那个一一对应只是在对应角色身份而已。”

　　就像是使用了更加还原的皮套、人物形象之类的。

　　说了一大串话，江户川乱步迫切想要社长的摸摸头，但对方摸完头，却把他偷偷摸回来的薯条给拎走了。

　　猫猫委屈。

　　猫猫不说。

　　福泽谕吉最后下达了判断：“现在等结果，看是不是如我们所想。”

　　“有…消息我、们、会第一…嗞嗞——时……间传……给你们……嗞的嗞——”

　　森鸥外的声音夹着电流脉冲磕磕绊绊的传了过来。

　　这便是双方信号中断前的最后一句话。

　　…

　　“所以那位苏生君想要什么？”

　　中断了联络，森鸥外终于能够问出这个在心里盘旋了许久的问题。

　　尾崎红叶用手绢擦着手指：“他啊，那孩子想死。”

　　森鸥外的手指颤了一颤。

　　尾崎红叶知道他是为什么，但没理会。

　　“没想到吧？妾身当时也很诧异，不过仔细想想也觉得挺合理的。”

　　她解释到，“妾身发现他的时候，他才刚刚发现自己的异能，但已经造成了相当大的恶果。”

　　“他交换了什么？”

　　“作为交换，我答应了他不说。”

　　尾崎红叶对苏生的异能还是蛮感激的，至少现在她能肯定她家中也没有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过那种伤害。

　　“现在说说‘天幕之变’吧。有中也君的消息吗？”

　　三秒后，尾崎红叶的眸光陡然凌厉起来：

　　“首领你不会真的全权交给那个叛徒了吧？！”

　　“他是‘最优解’。”森鸥外意味深长的扬起唇角，眸光深邃，“不是吗？红叶君。”

　　…

　　此时此刻的太宰治似乎并没有被称为“最优解”的自觉。

　　在通讯结束之后他便躺倒下来，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放空，耳边是同事们的闲聊和正在放映的人偶剧的声音。

　　他的监听器已经全部被强制静音——损坏殆尽了，明明处于这样的状况之下，他却有种前所未有的悠闲感。

　　“哈啊嗯”

　　他打了个哈欠，有些困恹恹的。

　　他知道江户川乱步现在在想什么，但他什么也不想说。

　　被作为小说家治的“原型”，或者说参照的人是他，所以他理所当然比江户川乱步看得更深。

　　诗人中也同样是被那个“狂信徒”人为创造出的人偶。

　　只不过不同于侍应生、服务员等“廉价”人偶，它因为在他心目中代表着“中原中也”而被格外看重。

　　但那到底只是一个人偶，与真人相差甚远。

　　而且，并不是诗人中也与中原中也相差甚远，而是这个代表着“诗人中也”的人偶与诗人中也、中原中也相差甚远。

　　太宰治并不是小说家，但他故去的好友织田作之助有在写小说，他也连带着读过一些，所以他很清楚这其中的差别。

　　这样说吧，如果真实的某个人是一本小说角色的原型，小说写成之后，他还是他，写小说的那个人心目中的他，只是注定会被美化曲解、修改增删。

　　如果只是这样那差距还不算大，因为看懂了这本小说，依旧能够看到这个真实的人。

　　所以那并不是一整本书所描绘出的整体。

　　所以那大概只是一个片面的片段。

　　还是被进一步臆测过后的片段。

　　所以，其实看不看，没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干脆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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