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

　　既成事实的某一点，鹰似乎才刚刚发觉。那便是当眼前的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稍有改观的话，那绝对因为是彭格列的十代首领的缘故。

　　面对着这个where引导的质问，十六岁的黑发少女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她的领子被他放下，呼吸顺畅的她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小声补充道：“我……从一开始就没见到你们。但我想，如果连身为左右手的你都不知道的话——”
　　“——闭嘴。”
　　鹰未说完的话被打断。

　　彭格列的岚之守护者不满地别过头去，沉默了几秒，然后带有几分嘲讽意味地反问：“你这个神棍的预测不是一向很准吗？”
　　“对不起。”远洋鹰轻轻低下了头，额前的刘海随着重力自然下垂，“在这样后现代的环境里，我的感知……”

　　她的感知……怎样呢？是仅凭自身无法维系，还是丧失到变得奇怪？把话说到这里的少女，突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一个措辞。
　　举个例子，她现在所看到的他，不过是视觉神经单纯反应给大脑的彩色色块而已。之所以能够辨别出这个家伙是“狱寺隼人”，除了气息的感知外，只有将这些色块与脑中关于他的映像相比较，最终得出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狱寺隼人”这个结论。

　　“算了，”似乎是不想在这个与己无关的问题上浪费过多的时间，狱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继续说，“你现在可以感觉到谁？”
　　“啊……嗯。”尽管事情的发展感到了少许的突兀，名为鹰的少女还是照做。蹲下了她的身子，双手抚到了那一片黑暗的地上，闭上双眼尽可能发掘着传达给这具身体的信息。
　　虽然这远洋家的能力她还用着不太娴熟，但它也算是她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了。因此，那位灰发少年的那句“你还是有点儿用处”的吐槽清晰地落到了她的耳中。

　　远洋鹰无声笑了下，忆起一年前自己也曾听到过类似的话。
　　那时，她对他的回话是“当然了，所以，请让我成为你的双眼，隼人。”
　　被雷到炸毛的某忠犬立即反驳：“你少得意了！老子只是在说你的能力而已！”
　　“欸？这两者有区别吗？”她偏头，实在想不出它们之间的区别。这一点直到现在鹰依旧不知道。
　　接下来，那是她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厌恶之外的东西，也是唯一一次。像是带着几丝震惊，那个少年难得用着正常的语气说道：“喂……你，没有人格吗？”

　　……

　　胡说，她明明是有人格的。
　　远洋鹰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远洋鹰。她每每所说的所做的也完全都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然而……是什么给了他“远洋鹰没有人格”这种想法呢？

　　叹了一口气，得到线索的鹰把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回忆收了起来，起身，指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道：“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勉强辨认出人类的气息，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并且，明显远到超出了刚刚宴会厅的范围。”
　　“已经不在会场了吗？”
　　“嗯，你也这么认为吗？如果硬要说现在在哪里的话，也只能用‘结界’或者‘异空间’这样超自然力量来解释了。”

　　等等——如果真是那种超自然事物的话。
　　前文提到过，远洋鹰十四岁转学时，行李中被放入了一本古书。她记得曾在上面读到过相关的内容。

　　“隼人，理论上来讲，如果要筑造如此庞大的超越人类能力之物，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第一力’是不行的。换言之，只要想办法破坏掉它，就可以让空间归位。刚刚在会场附近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啊……老子已经看那艘船碍眼很久了……”

　　欸？碍、碍眼？！
　　她……她明明觉得蛮不错的……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以那近古之物……也不是说不过去。这样，那船摆放的怪异之处也解释得通了。

　　“那可是欧洲三十年战争时期，瑞典瓦萨王朝的远航战舰。无论怎样，说‘碍眼’也太过分了吧！”
　　“随你……”他心不在焉地耸肩，随后碧绿色的双眸望向了黑暗的深处，“是这个方向吧？”
　　鹰点了点头，会意：“请加油去吧，我可跑不了那么远。”

　　自打转学以来，体育从未及过格的远洋鹰也算是并盛的一朵奇葩。学分统计表上那永远为零的某体育栏，也十分让人怀疑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拿到毕业证书的。
　　狱寺大概能理解为何她总是对自己的安全毫不在意，就战斗而言，这朵名为远洋鹰的奇葩，打败她完全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对自己的定位十分准确。

　　最终，这位灰发少年只留下一句“别让十代目担心”，便离开了她的视线。

　　望着那个渐去的背影，鹰有些颓然地抱怨：“为什么穿西装还能跑得那么快啊……”
　　↑不、少女，就算给你运动服，你也跑不了几步的。

　　恢复了一人的沉默，鹰决定找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比如说找到那个“第一力”之类的。然而，在迈出第一步后——

　　——！！！
　　这是一种骤然的感知，先前从未感受到的如此之近的人类气息，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黑发少女转身，入眼的是那名年轻的棕发男子。就像前不久在战舰旁突然消失一般，此时此刻又突然出现于此。
　　她的手心，有了少许的冷汗。

　　“碍事的家伙终于被打发走了呢……虽然还不清楚你的名字，不过现在看来也无所谓了。”这位年轻的黑手党徒微微鞠躬，自我介绍道，“远洋小姐，您可以称我为斯涅克，沃伦•斯涅克（Warren Snake），想必至此您已经明白了吧？”
　　“所以说您到底是哪位？我们认识吗？”
　　“……”
　　“还有，为什么会知道远洋这个姓氏？”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鹰如此问道。
　　在短暂的石化过后，自称为斯涅克的男人反而笑了起来：“无知的大小姐哟，你作为那个远洋的唯一后嗣实在是不合格……”

　　鹰的母亲去世后，一脉相承的远洋家，只剩鹰一人倒是没错。

　　“但，无论合格与不合格，谁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不是吗？”被戳到痛处的少女皱了皱眉，条理清晰地给予了反击。
　　“我呢，给那个白痴提供那个可以支撑结界珍贵的宝物，可不是为了什么黑手党内的争霸。”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进了两步。明明听起来很欢快的语调，却有了一种纠缠的黏腻感。
　　鹰无声向后退了两步，隐约猜出了他的一半目的。

　　到头来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名为沃伦•斯涅克的男人的目标，仅仅是引出远洋的血脉而已。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虽然不知道彭格列想要独吞‘黑市王牌’是什么意思，但那明显不适合你，远洋的女儿。”这男人伸出了带着手套的一只手，像是邀请般地说道，“来，明显我们更加适合。”

　　现在的生活不适合她。
　　在这一点上，说没有共鸣是假的。但，至于他的后半句——

　　“我拒绝。”推了推眼镜，鹰毫不犹豫地给了一个答复。

　　如果那时候的鹰知道他的职业的话，也许会动摇也说不定。这是被称为“巨蟒”的斯涅克的失策。作为一名狂热到几近变态的年轻收藏家，他的执着往往使他忘记了应有的基本。
　　他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伴随着她无声的尖叫，身后出现的人反剪了她的双手。

　　这不科学。
　　被迫跪在地上的鹰，理所当然地否认起了自己无法解释的未知：她明知身后的某个家伙用力拧着她的臂膀，却丝毫感受不到理应属于人类的气息。在这一点上，对面那自称为斯涅克的家伙也一样。

　　“当年你母亲也同样拒绝了家父，但结果却招来了她旧情人的死亡。”对鹰的怒视毫不在意，站在她对面的巨蟒如此说道。
　　鹰为了防止眼镜下滑而抬起头，说：“但，你那这种事来威胁我，似乎还为时过早。”
　　“啊，怎么会是威胁呢？远洋的女儿，我只是想借此抱怨一点，你还真是个不懂何为‘情绪’的家伙，也永远都不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用‘情绪化’的眼光看来这个世界。”
　　“你……我记得今天的主题是黑手党，我在这之中没有意义。”
　　“我已经说过了，那小丑想怎样都和我无关，我需要的……只有‘黑市王牌’。”

　　深知失去退路的鹰尝试了一下反抗，结果却被身后的人用冰冷的东西顶上了太阳穴。二硝基硅的味道在小范围的空气中蔓延开来。
　　那黑得可以融入背景的物品应该是枪没错。十六年的人生，名为远洋鹰的少女第一次接触到了货真价实的手枪，不免脑中出现了几秒的空白。
　　那直径不过一厘米的枪口，随时都会迸发出致命的金属弹片。

　　于是，少女清晰地听见，那足以震破自己耳膜的枪击声。
　　直到有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入耳，逐渐淡去的恐惧才让她稍稍恢复了意识。

　　——还活着。
　　刚刚的那枪，并没有打向自己。

　　反剪着自己双臂的力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倒在脚边的一具尸体。

　　“谁允许你用枪指着她了？”名为斯涅克的男人擦了擦手中的枪械，将它收入了腰间，随后面带笑容地再次望向了远洋，“所以，考虑得怎样了？啊……不过，就算是拒绝，我也会采用武力哟……”

　　沉默地看着脚下的尸体，少女还未从这一幕中醒来。是死人吧？这应该是只有在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凶杀案现场……
　　远洋鹰，十六岁，第一次领略到了这血淋淋黑手党所为。
　　那个男人，随时会杀掉她也说不定。求生是人类的本能，她需要自保。

　　这是个没经大脑的决定。少女抄起那还留有余温的尸体握着的那把手枪，直直地举向了对面的男人。
　　外行人的姿势，双臂甚至因为手枪那过沉的重量而颤抖着。
　　然而这并没有威胁到谁。斯涅克毫无惧意地朝着枪口迈步道：“真是不错嘛……小猎鹰终究也有露出利爪的一天……”
　　随着男人的前进，鹰抱着必死的觉悟将准星对上了他的头。
　　“但……”男人的手掌包住了那漆黑的枪口，“没人教过你，开枪前要打开保险栓吗？”

　　另一只手，好心地帮她打开了那个小装置。

　　鹰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呼吸变得急促。然后，明明已没有力气的双手，用力按下了那个扳机。

　　砰地一声，后座力震得她双手巨痛。
　　那条巨蟒应该是躲开了，但却带着愠色掐上了她的脖子。

　　大概，就是自那时起吧。“彭格列之鹰（Aquila di Vongola）”被叫了出来。尽管，它在最开始，只是一个有着侮辱意味的称号。
　　彭格列十代家族中，那个战斗力为零的女人。

　　事后。
　　那位引起纷争的大亨败于彭格列十代首领的手下——不出意料。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远洋鹰，对于自己失去意识后的所有事情全然不知。不过，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大蛇吃小鹰，大鹰吃小蛇。
　　巨蟒应该够大了吧。

　　——。

　　吱嘎一声，病房的门被打开。鹰坐起身，隔着镜片望向来人：“隼人？”
　　少年那张漂亮的脸上被贴上了几枚创口贴，然气色却与平时比，没有任何的不妥。似乎是不想多呆于此，开门见山地道出了自己的目的：“事先说好，这只是十代首领的命令，和我本人的意愿一点关系也没有。老子才不内疚、也没觉得你这个神棍会有事……”
　　“是……？”被这有史以来最大段的说辞给震住，鹰眨了眨双眼不知其所云。
　　站在三公尺外的狱寺别过头去，用着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对不起。”
　　鹰听得很清楚，却更加地不解，微微偏头：“为什么要道歉？”

　　她黑色的发丝末端抵在病号服上显眼得很，与被他丢下时那可以融入到背景颜色中的黑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

　　“嘁、你想多了，不是道歉。没事的话……”
　　“等等——”

　　转身要出去的他被她叫住。

　　啊啊……她为什么要开口呢？即使是像现在这样，叫住了又要说些什么呢？鹰无法分析出自己的行为，但，有一点却是真实的。
　　那就是，自己又引起了他的不满。

　　——你还真是个不懂何为‘情绪’的家伙；
　　——也永远都不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用‘情绪化’的眼光看来这个世界。
　　少女想起了巨蟒的话。这会是原因吗？

　　一直引来，被隐藏在忽略之处的因果联系。

　　“那个……对不起……”坐直了身子，名为远洋鹰的少女如此说道，“这是针对一直以来的……对你的困扰。我今后会努力的……努力，站在隼人的角度、努力带着情绪去思考。还有，虽说已经是第三次了，但……，我的名字是远洋鹰，请多指教。”
　　所以，请不要再那么讨厌她。

　　“你这神棍是笨蛋吗？”
　　“诶？”
　　彭格列的岚之守护者握上病房门的把手，推开了门：“用手枪都能双手骨裂。好歹也身为黑手党，别丢彭格列的人。”
　　房门啪地关上，鹰低头看着自己那两只被打了夹板的双手，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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