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死党

　　夜里，熊宇棠做了一个梦。

　　梦里很黑，他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孩，跌跌撞撞，怎么也找不到方向。
　　突然，那些看不见脸的黑影要来抓他，他们说着奇怪的话。

　　“你爸爸跟狐狸精跑了！”

　　“他有了别的小孩，抛弃了你，不要你了！”

　　“不，他没有抛弃你！他只是去外地工作！”

　　“他有，他和别人组建新的家庭，他马上就要有别的小孩，他会慢慢忘记你！”

　　“你爸爸挺正经一个，怎么会干出搞外遇这事？”

　　有一群妖怪在追他。
　　他跑呀跑，来到一个公园，这里有风有小孩嬉戏有老人散步，阳光也是暖的。

　　这里好像有一个滑梯，小时候他与纤云在这里一起玩过。

　　“棠棠，听妈妈说，你爸爸他是去上海发展，别听别人瞎说，他没有抛弃你，他只是去了更远的地方工作，他有时间还是会经常来陪你的。”

　　“这么多年，我们聚少离多缺少沟通，才感情破裂，这世上没有谁可以长久的陪着谁，哪怕是父母也做不到永远陪着子女，虽然爸爸妈妈离婚了，但我们依旧爱你，我们对你的爱不会因为分开而消失。”

　　“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妈妈，你不要替他遮掩了，我都知道了！”十二三岁的熊宇棠看着妈妈故作坚强的样子，终于压抑不住，爆发了出来。

　　他知道是梦，但每次梦到依旧很痛苦。
　　那份发泄自己愤怒，疯狂谴责自己的痛苦永远刻在心里，怎么驱散都消失不掉。

　　妈妈问：“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他出轨了，他婚内期间和另外一个女人有了孩子，什么去上海发展，和他秘书需要跑这么远吗？他不过是没脸见人罢了！”

　　“棠棠，对不起，让你面对这些不好的事。”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没有道德底线的人，他怎么会是我父亲！”

　　他抱着妈妈，哭得像个孩子。

　　他不理解那个总是对他温和有耐心的父亲，为何一夜之间变了一副模样，变得谁也不认识。
　　他更加不理解大人，也厌恶不能以身作则却满口仁义道德的大人。

　　妈妈说：“别怕，棠棠，妈妈在呢。”

　　“你的爸爸只是你爸爸，他不是你，你也不是他，你们的荣辱并非一体。不要因为自己的父亲犯错而感到羞耻，不要听到那些不好的话就自动代入，更不要在道德上谴责自己。”

　　“他犯的错与你无关，棠棠，不要感到愧疚。”

　　“棠棠，你是个道德感和责任感很强的好孩子，妈妈因为有你感到骄傲。”

　　在母亲的安慰下，那个“他”好像安静了许多，不哭也不闹了。

　　妈妈温和地说：“开学了，我们散心结束后，去上学好不好？”

　　“纤云一直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他假期去了西藏，他说给你带了礼物。”

　　“纤云？”他迷迷糊糊地问。

　　“对，纤云很担心你。”妈妈回答他。

　　“纤云会因为那个人的事而疏远我吗？毕竟我……”

　　“不会。”
　　“……可是，我没有了爸爸。”
　　“没关系，棠棠长大了，没有他也没关系，棠棠还有妈妈。”

　　“棠棠还有很多关心你，喜欢你的好朋友，一切都没有变。”
　　“是吗？”

　　“纤云真的会不介意吗？”
　　“对，纤云只会担心你，关心你，他不会在意这些。”

　　“他”还是不确定，埋头沉默着。

　　妈妈又道：“棠棠，你忘了，纤云跟你说了什么？”

　　“他”抬头看着母亲，疑惑不解。
　　因为父亲的事，中学时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只告诉了老师，老师安慰他让他休息一段时间调整心态。
　　这段时间，他谁也没有联系，包括赵纤云。

　　所以，纤云会跟他说什么呢？

　　看着梦境里的一切，熊宇棠深呼吸，他知道说出那句话，梦就要醒了。

　　他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会因为一刹那的感动而铭记很久。

　　会反复重温某一个时刻。
　　周而复始。
　　尽管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份拥抱的温度。

　　“我好想你！”
　　“他”和他同时说出那句话。

　　熊宇棠缓缓清醒，睁开眼睛。
　　现在是凌晨三点。

　　他又做着同一个梦。

　　原来心动这个时候就埋下了吗？
　　熊宇棠捂着眼睛，心跳都还在加快。

　　他转头看向睡得很香的赵纤云，睡眼惺忪发着呆。

　　“纤云？”他并非想叫醒赵纤云，只是醒来想念着他的名字。

　　还记得那年夏天，他正吹着风扇，在卫生间洗漱。
　　妈妈拿着电话跑过来，说：“纤云要和你说话，接吗？”

　　他忘记那时的反应，他反应过来时，赵纤云的哭声响彻整个卫生间。
　　也撞进他的胸腔。

　　“臭大熊，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呀？我都找不到你，老师也不告诉我你去那里了，我妈妈也不让我来找你，你怎么可以不打招呼就到处跑！你丢了怎么办！”

　　“我到处找你，找不到，我妈说你这个时候需要安静，我不管我就要见到你……”

　　“我好想你，你可不可以回来见我。”

　　那一年，赵纤云在电话那头哭，他在卫生间里哭。
　　他第一次知道，他的眼泪像水龙头，怎么止都止不住。

　　“不就是叔叔把钱卷跑了嘛，我有很多压岁钱的，我一定努力学习挣钱养你，我都和我妈商量好了，以后我一定少吃饭，我省我的饭给你吃！”

　　熊宇棠笑道：“不是因为这个。”

　　“不管是因为什么，反正你快回来，不可以躲起来。”

　　“好，马上回来。”

　　“不许挂电话！和我见面前不许挂我电话！阿姨，我可不可以和大熊先来个一小时的？我让我妈妈续费。”

　　熊妈妈和赵妈妈听到，笑个半死。
　　两大人笑道：“这两孩子怎么这么粘糊呢，跟小情侣似的。”

　　时间好快，他们都长大了。
　　到了大学，纤云会有和他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与经历，因为学院不同，专业不同，他们认识的人会不一样，生活轨迹也会慢慢发生改变。

　　这似乎预示着他们会慢慢分离。

　　不！
　　他们不会！
　　熊宇棠按下心中不安。

　　他来到另一张床前，在纤云身边悄悄躺下，盖上被子，轻轻握着纤云的手。

　　“纤云？”

　　房间里亮着夜灯，却很安静。

　　“嗯～别吵～”

　　没想到会得到回应，熊宇棠吓了一跳，他没想吵醒他的。

　　熊宇棠安抚性的回捏了一下赵纤云的手心，悄悄说：“对不起。”

　　赵纤云没醒，只是含糊着说：“快睡。”

　　“嗯。”
　　熊宇棠闭上眼睛，回应。

　　可闭眼好久，熊宇棠还是睡不着，最后无聊到去数赵纤云的呼吸声。

　　一进一出，一下一下……

　　不知过去多久，被子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声，熊宇棠没睁眼。
　　他只感觉到肩膀被拍了一下，随即听到纤云说：“有夜灯，有我，别怕。”

　　嗖——
　　有什么划开了层层叠叠包裹好的伪装，精准射中了里层最软得不像话的心脏。

　　熊宇棠一时之间忘记呼吸，只是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声嗯。

　　有什么东西充盈着胸腔似要喷射而出，借助微弱的灯光，他看着赵纤云柔和的侧脸，压抑着快要蹦出口的心脏。

　　他知道他怕什么，
　　他也知道他所有最软弱的部分。

　　他在纤云面前从来都不是最坚强的，却能做最真实的那一个自己。

　　“有你，我不怕。”

　　“晚安，纤云。”

　　这一次，没有恐慌与不安，夜里也没有噩梦。
　　熊宇棠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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