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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散
窗外的风徐徐的吹来,内室里湖蓝色的纱帐轻轻翻动着,仿若湖面上掀起的波澜。
明明是秋高气爽,谢瑶却出了一手的汗。
“姑娘。”御医瞧着她额头上密密的汗珠,担忧着道。“姑娘的伤口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姑娘这一头的汗,或许是体虚之症?”
他说着从一旁的药箱里取出来一个脉枕,“请姑娘诊脉。”
谢瑶紧紧的握住了袖口,刚要出口拒绝,一旁的小内官却已经把绣帕搭在了她露出的一小截肌肤上。
御医微微屈身,指腹轻点。过了片刻才缓缓道。“姑娘心跳也有些快。但看姑娘体虚盗汗,恐怕是多年劳作,气血不足。臣开一副药就好了。”
说罢,御医站起身行了一礼才退出了室内。
待御医走的远了,谢瑶才敢拿出纸包细细打量着。
褐色的纸包里包裹着细碎的粉末。在纸包的背面用小楷写着三个字,“合欢散”。
谢瑶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许太后的意图。
林懋萱的事闹的阖宫皆知。谢瑶的地位也变得岌岌可危。
她知道,若是不让许太后知道自己的价值,那自己只会成为宫斗的牺牲品。
谢瑶犹豫了一下,转身朝着紫宸殿外走去。
陆明绥向来是一个城府深沉的人,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是许太后派来的奸细只怕自己以后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她想着,脚步已经不自觉的停在了浣衣局的门前。
“撷英?”杏雨捧着一件已洗好的衣物从门内走出来,疑惑的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回来了?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谢瑶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否认着道。“没什么难事,只是我之前给你的石榴金簪,我恐怕要拿回去。”
杏雨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走了进去。“我当是什么事。金簪我存的好好的。只是你之前不是说过这金簪你不能贴身放着,如今怎么又……”
杏雨似乎隐隐的猜到了些什么,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她朝四周张望着,确定附近没有人才悄声着问。“是不是许太后派你做事了?”
谢瑶点了下头,但此事终究不好说出口,只能含糊着道。“我如今正陷入两难,思来想去,只有这簪子能派上用处。”
杏雨轻叹了一声,迎着她走进屋子里,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找出了一个古朴简单的木匣子。
“若是能帮到你,是最好的。”杏雨说着,把那金簪交到了谢瑶的手里。
金色的簪子在阳光下熠熠生光,簪头上的红色宝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可谢瑶心里却不停的打着鼓。
兵行险招,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步是对是错。但愿一切都能如她所愿吧。
夜色微沉,天边的那轮明月渐渐的爬上了山坡。
四周被粉色的霞光笼罩,平添了一丝暧昧。
谢瑶看着面前这一桌玉盘珍馐,坐立难安。
炙羊肉,清蒸鲈鱼,八宝鸭子,燕菜牡丹。都是陆明绥喜欢的膳食。
这一桌是谢瑶特意托了尚食局的尚宫准备的。
似乎是得了许太后的嘱咐,这一桌菜来的倒是十分容易。
“今日的膳食倒是十分丰盛。”陆明绥打了帘子走进来,就瞧见这一桌的美味。
林懋萱的身份暴露,他这几日自然不能勤去拾翠轩。平日里只能在勤政殿里待着。
忙了一日,现下也是有些饿了。看着桌上的吃食,陆明绥罕见的没有端着架子,径直的坐了下去。
他抬起筷子,夹了一块鲈鱼腮肉放进嘴里,笑心情很好的着问谢瑶。
“这都是你准备的?”
自谢瑶搬进紫宸殿里,满脑子都是怎么找出陆明绥身边的眼线,立个大功。对他的饮食起居倒不是很上心。
谢瑶轻轻点了下头,立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怯生生的望着他。
她生的一双杏眼,瞳仁如葡萄似的又大又圆。望向别人的时候仿若一只温顺的小鹿。
陆明绥仿佛被讨好了似的,一向冷漠的眸子里多了一丝暖色。
他向谢瑶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身边。
谢瑶低着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也不敢动。真仿佛那受了惊的兔子。
“这是怎么了?”陆明绥蹙着眉头问,“可是谁又给你脸色看了?”
谢瑶摇了摇头,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坚硬的墨色大理石上虽铺着一层羊毛地毯,但这么直直的跪下去,膝盖还是钻心板的疼。
谢瑶的脸抽搐了一下,嘴边的脏话差点就脱口而出。
若不是老师多年的谆谆教导和敬业精神,她也不会做戏如此全套
没错,自陆明绥走进紫宸殿,这一切都是她特意做出来的。
而她这么做的原因没有别的,只是为了能顺利的摆脱许太后,让陆明绥能信任她。
陆明绥一怔,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和谢瑶相处的这段时间,他能看的出,这女孩子心思狡诈,断不是让自己吃亏的人。如此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必是出了事情。
他冲着元程使了个眼色。
元程在他身边服侍多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一声不吭的遣散了殿内的人,关上了紫宸殿的大门。
谢瑶见屋子里没了人,这才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
她手心中滴着的薄荷脑油刺激着她的眼睛,硬生生的熏出了两滴眼泪。
“陛下。”她跪着前进了两步,一副琼瑶剧般的哀怨模样。
“我本不过是想在宫中安安静静的度过一生。奈何,我人微言轻,既得了许太后的命令也不敢违背,这才待在陛下的身边。”
她说着用袖子擦了擦已经干涸的眼泪。
陆明绥看着她做戏一般,想笑却又只能忍着不笑。
宫里人做戏的模样,他见过成千上百了。向她这般生疏的还是第一个。
谢瑶低着头,只顾着表演,全然没注意陆明绥的表情。
她揉红了眼圈,从袖子里拿出了那支石榴金簪,递到了陆明绥的面前。“这事当初,许太后拉拢我时,许给奴婢的好处。”
她话刚说完一半,生怕陆明绥误会,连忙补充道。“奴婢虽然接了这簪子,但是却从未想过要按许太后的吩咐做事,还请陛下明察。
说罢,她行了一个大礼,跪拜在地上。
这次她聪明了许多,用手背垫着额头才没有被磕到。
陆明绥瞧着桌上的石榴金簪好笑的抿了抿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
对于谢瑶的身份,他不是不知道。赏花会时,周司簿的出现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他一直按兵不动,等的就是她自己说出来。
“你已经在朕身边待了这么久的时间了,怎么如今就说出来了?”
谢瑶面上佯装犹豫了,但心中却大喜过望。她演了这么久,就是在等陆明绥的这句话。
她娇媚的瞥了他一眼,仿若害羞的小姑娘一般红着脸拿出了那包药粉。
“这是一个小侍女今晨交给奴婢的。奴婢不敢损伤龙体,更不敢强迫陛下。所以特来招认。”
陆明绥看见那包药粉时,脸颊不由得红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浓。“你是不敢?”
谢瑶怔了片刻,只以为陆明绥是不满,忙不迭的道。“陛下和林贵嫔情投意合,奴婢不敢,也不想。”
这话一出,陆明绥的脸色随即黑了下去。眼里的笑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想?”他猛的站起身来,又问了一遍。“你是真的不想还是只是为了脱罪?”
谢瑶抬了下眼皮。
她又不傻,若是说是为了脱罪只怕只有死路一条。
她摇了摇头,“奴婢是真的不想。奴婢只想平安度过一生。”
陆明绥将手里正把玩的金簪一下子扔到了她的脚边。
“也是。你一个小小的浣衣局侍女怎么敢?”他说着用力抬起了谢瑶的下巴,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她。“你如今告诉朕这些,希望朕怎么做?”
那双眼睛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吓得谢瑶浑身一凛。
她张了张嘴,过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奴婢想让陛下帮奴婢一次。让奴婢能活下去。”
陆明绥重重的点了下头,气急反笑。他一个帝王,凭着身份地位,凭着这一身的好皮囊,多少女子对他倾心。怎么这一个小宫女偏偏不管这些?
他随手将那包粉末撒进了青瓷酒壶之中。
白色的粉末,遇水快速消失不见。
他将将斟了一杯,捧到嘴边却又掼到了地上。“好,很好。朕就让你活下去。”
话音刚落。陆明绥冲着门外大呼了一声,“来人,摆驾拾翠轩。”
秋夜的温度低。元程正想着要不要取一个汤婆子暖手,就听见了陆明绥气急败坏的呼喊。
心下虽然疑惑,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推开了房门。
陆明绥怒气冲冲的朝着大门走来,玄色的衣摆仿若一团黑雾。
元内官小心翼翼的探着头往室内里看去,却只见谢瑶梨花带雨的跪在地上。看起来好不可怜。
“陛下,这是……”元程疑惑着开口。
两个人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闹到这地步了?
他还想着怎么替谢瑶求求请,就听见陆明绥冷着声音道。“摆驾拾翠轩,听不到吗?还要让朕在说一遍。”
这下,他算是明白,陆明绥是真的生气了。
元程也不敢含糊,连忙吩咐着殿外两旁的小内官去准备轿撵。
秋风阵阵,倒是把陆明绥心头的那点子怒气吹散了不少。
他回过头望了一眼殿内。见谢瑶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地上,当下软了心肠。
他想叫她起来,但是想起刚才的所作所为还是憋着一口气上了轿撵。
元程思忖了片刻,打发着小内官将谢瑶扶了起来。“告诉撷英姑娘一声,今夜不必在紫宸殿候着了,早些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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