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魔尊五百年

　　（十一）
　　南疆入了盛夏，连日的瓢泼雨水让毒瘴更重。
　　十里恶瘴之外，玄槿只身闯入南疆的禁制。洞府内，怀川耳边嗡嗡作响，深叹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安生！

　　玄槿也算曾在南疆住过月余，他熟门熟路找到怀川的所在。

　　怀川独立密林中，看着玄槿一步一行到他面前。

　　“巫医大人，别来无恙！在下本不该来打扰……”怀川对玄槿算是有再造之恩，不论他与褚离如何爱恨不清，始终不该祸及怀川。

　　怀川咬牙切齿：“你们已经打扰了，很多，很多，很多次了！”

　　“玄槿上仙找褚离？”怀川身前摆了一件物什，他递给玄槿，是琉璃坠，“那你来晚了，他大约快死了。”

　　三日前。

　　褚离亲手将琉璃坠交到怀川手里：“这东西劳烦替我收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我死了，你就等天罚散去后，在我尸身上随便拆出一根骨头。什么时候遇着了玄槿，一并交给他。他若是想要恢复记忆，用我的骨头就能打开。”

　　“万一你没死？”怀川道。

　　褚离疑惑：“那当然是还我了！你被楚南亭玩傻了？”

　　“我是要被你吓傻了好吗？你这老王八活了多少年了，老子一直以为你得命长到把我送走！你受过多少天罚了，怎样把天罚的伤害降到最低，没人比你更懂！你现在几个意思？好好的去万钧谷引天罚，生怕劈不死你是吧！还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你死了？你被劈成一滩烂泥，别指望我能拼起来！”

　　“你还不了解我？这种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做了。”褚离无所谓。

　　“你之前那是当着道侣的面，故意把自己弄伤，骗人家去心疼你，欠得很！这次你死在万钧谷，玄槿他都不会知道！”

　　褚离远眺着沧祁山的方向：“他会知道的……”他死了，沧祁山的数万怨灵就能入轮回了，百年之后，玄槿的沧祁山依旧繁盛。

　　万钧谷中的雷霆响了整整三日，整个南疆大雨不歇。

　　怀川看了眼玄槿：“琉璃坠在这里了，他的骨头……等雨停了，你自己去捡。”

　　却没想到，怀川话音刚落，玄槿便攥着那琉璃坠，展身飞向雷霆未歇的万钧谷……

　　“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毛病！”怀川气得很，“拿天罚当什么了！！！”

　　万钧谷中寸草不生，只有稀疏几棵死去巨木，形如白骨。

　　衣衫褴褛的魔尊跪立谷中，他怀中抱着的龙脊剑，身下被雨水冲刷出蜿蜒十里的血迹。从天降下的雷霆刑罚接连不断，褚离抬手，将一道禁制布在一步步走近的玄槿身上，像是在这雨天里给他撑了一把伞。

　　玄槿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垂眸看他。

　　“你来了。”褚离还能费劲笑笑，“沧祁山上的亡灵……入轮回了吗？”

　　“我没看见，我这几日都在路上。”玄槿蹲下身，从褚离怀中抽出龙脊剑。

　　“那你来……”褚离无力的声音被止在玄槿猝不及防的动作里，他看着插入腹中的龙脊剑，顿时卸了力，向后倾倒。

　　“来杀你。”玄槿面无表情拔出龙脊剑，褚离的伤处竟涌不出多少鲜血。一如褚离记忆中那晚，在灵华殿，他划在玄槿脸上的两刀。

　　褚离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掉最后一点，他布在玄槿身上的禁制也在一瞬间散掉。雨水似从玄槿头上临头浇下，将他的黑发印在脸侧。
　　天罚也好似感应到了受刑者的虚弱，停了下来。

　　褚离看着玄槿，舍不得移开眼睛一刻。

　　他慢慢地道：“你想要我身上哪块骨头？”

　　玄槿眼眸向下，看着他脐下三寸。

　　褚离笑得有些惨：“这儿可不行，这里没有骨头……”

　　玄槿无话可说，他俯下身，伸手去抹褚离脸上的雨水，指尖触到的是与雨水相差无几的温度。玄槿的体温沿着他贴在褚离面颊上的手掌，源源不断传向褚离：“为什么这么做？你指望我会心软吗？”

　　“我以为，你看到沧祁山上的亡灵入了轮回才能知道，从沧祁山到南疆，我应该已经死透了。”
　　褚离眼里突然泛起了光泽，带着一种回光返照的神态，“给我说说，你的沧祁山吧？”

　　玄槿眼前恍然出现一幕幕景象：看不清的笑容、纷纷而落的桃花、衣角翻飞的身影……只要他一深入，就全部如镜子被打碎般碎裂消失。玄槿木木地：“你忘了，我不记得这些。”

　　“你是一直这样吗？我都死了，你非要拉我回来，囚住我的魂魄和记忆，现在自己倒在这个地方。每一次，你都没有问过我一句愿意。”

　　“告诉我，你觉得我还是玄槿吗？”没有记忆，不会爱你的我，还是玄槿吗？

　　两滴泪悄然从褚离的眼角淌出，混进雨水。他哑声：“你是……”

　　“我也曾，对沧祁山忠诚，倾尽心血……但我的师尊，他疯了，他想要割我的肉炼丹。我的师兄，害怕我要他掌门的位置，他在我的魂上牵傀儡丝……后来我以为，还是对一个人上心，会比较好。”褚离像是陷入了走马灯，一件件回忆他的所为，“但他们都很害怕，像这样，你害不害怕？”

　　褚离左手破开自己的心口，抽出了一根骨头，是护在心上的那根肋骨。
　　“这根好不好……”

　　玄槿握住他的手：“我可以不要记忆。”
　　褚离说：“但我想送你，像龙脊剑一样，你要不要？”

　　“我好晚才遇见你，我该在第一次见你时就抓住你。但是不要怪我，谁会知道呢？不论活得再久，谁会知道那样的眼神没有抓住，一生也见不到几次，那样的人也是只有一个的。这尘世我都走遍了，谁能知道，我五百年前就已经见过你了呢？”

　　我的心上人啊……

　　玄槿俯下身吻住他，最后一点空气被吮走，他失去意识前听见对方说：“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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