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纪

　　柳柱面如寒霜，声音冷硬。

　　柳绮玉看了眼坑坑洼洼泥水四溅的地面，若无其事地道：“那把油纸伞吗？昨晚苏大人离开时，我给他了，怎么了？”

　　柳柱一步步靠近：“昨晚你俩聊到什么时辰了？是子时，还是丑时？”

　　柳绮玉如实回答：“子时。”

　　她一双如烟的柳眉似蹙非蹙，心里嘀咕，柳柱怎么突然这么大火气？

　　柳柱沉下脸色，“姐，你和苏宴昨晚做甚了？”

　　昨晚他蹲在外头，可是亲眼看到他亲姐送苏宴出门，二人有说有笑，苏宴那嘴角，沾的分明是女子的口脂印。

　　柳绮玉显然没料到柳柱会对这事上心了，她与苏宴什么都没做，自然问心无愧，可显然柳柱不这么认为。

　　他冷哼了一声，一把拉过柳绮玉的手腕，咬牙道：“亏我还以为苏宴是什么好人，没想到他也是个不安好心的，姐，你告诉我，昨天他私下里和你做什么了？”

　　少年力气大，柳绮玉那点纤细的手腕在他掌心里，险些被折断了，

　　柳绮玉额上渗出细汗，倒抽冷气，“真没什么，你误会了，我俩谈事情呢。”

　　“谈事情还弄到床上谈，你们当我什么都没看见吗？”少年面色涨红。

　　他的倔脾气柳绮玉是知道的，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断不会轻易改变看法，纵使柳绮玉和他解释了几遍，柳柱依旧不相信她和苏宴昨晚什么也没做。

　　也是，哪有男女在一张床上了，还单纯的聊事情？

　　可事实的确如此啊。

　　柳绮玉叹了口气，叉腰望天，实在想不出来借口了。

　　她道：“柳柱，你先松开我的手，我要上山看庄稼。”

　　雨水淅淅沥沥，打在泥地上，溅起水花。

　　少年见她不想搭理自己，心里更气，忽然目光移到她耳垂上，道：“柳绮玉，我昨晚一个人蹲在孔洞门口，看你出来，耳朵上戴了新耳环，那成色一看就不是我们这种人家买的起的，是苏宴送给的你，对吧！”

　　说着，他便要抢柳绮玉耳朵上的耳垂。

　　柳绮玉睁大眼，哪能让他得逞？

　　这对耳环，她本打算要拿去县里当铺当掉，换点银子贴补家用呢！

　　无奈少年身量高大，比柳绮玉高了整整一个头，直接用用身躯挡住路，柳绮玉左右不得路，怎么也绕不过去。

　　柳柱伸出手，一把握住她耳垂上的耳环，粗暴地向下拽，疼的柳绮玉当即轻叫了一声。

　　挣扎中，她脚踢到了他的腿。

　　柳柱闷哼一声，脚下打滑，一个踉跄，往后跌了一跤，重重撞上了墙壁。

　　他从泥地上爬起来，身上沾满溺水，脏兮兮的，头发也全湿了，盯着她，咬紧牙关：“柳绮玉，你最好别和我们的娘一样，靠卖弄姿色讨男人欢心，来换取一些不该要的东西！”

　　柳绮玉一愣，慢点才反应过来。

　　他说他像她们的娘？

　　若是柳柱说别的，她还不会生气，可偏偏他说她像那个女人。

　　柳绮玉忍了又忍，忍不下怒气，将斗笠解下，扔到柳柱身上，道：“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丽娘给他们姐弟俩童年留下了阴影太大，若柳柱恨丽娘，那柳绮玉对丽娘的不会比他少，毕竟她曾亲耳听到丽娘要把自己卖给地主做小妾。

　　她握紧拳头：“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丽娘，我怎么会和她一样？”

　　路边不乏早起的村人，老远就听见这边的吵闹声，皆指着就看了过来。

　　柳绮玉伸出手，将耳朵上玉兰花耳珰取下，放在手心里给他看。

　　“就是因为苏宴给我的这个，对吗？你怕我被金银迷了眼，让苏宴骗了去？”

　　柳柱点了点头。

　　柳绮玉道：“那我和你保证，我以后不会再和苏宴来往。”

　　她说这话时，目光干净澄澈，不像有假，这让柳柱一时心有动摇，其实他是知道柳绮玉为人的。

　　少年也退了一步，道：“好，姐，我相信你，但你得发个誓，说你以后真的不会和苏宴有什么纠缠了。”

　　柳绮玉努力调匀呼吸：“柳柱，我们早晚会离开这里的，但苏宴，一个被发配到西北的罪臣，这辈子都没可能出去了，你觉得我会傻到跟他有什么纠缠吗？”

　　柳柱脚踢石子，望着天空：“我不管，反正若苏宴那个混账东西还敢来骚扰你，我保管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亲娘和媳妇都认不出来！”

　　这个誓言，大有柳绮玉不答应，他便要和苏宴拼命的架势......

　　柳绮玉回忆柳柱十一二岁时揍人，便能把比他大好几岁的少年掀翻在地，将人打的头破血流，一时胆战心惊。

　　柳绮玉举起右手三根手指，对天发誓：“随你，你再怎么折腾苏宴，就是把他腿打折了，我也不会有半点心疼。否则就叫我......一辈子嫁不出去！”

　　“别瞎说！”

　　柳柱一掌捂住柳绮玉的嘴，将毒誓掐断在“呜呜”声中。

　　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妙龄女子，这样的毒誓好比“让我全家都断子绝孙”，偏柳绮玉还一脸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

　　柳柱虽然狐疑，但也长松一口气，肯定自己姐姐对苏宴没多大意思了。

　　他道：“姐，刚才是我语气重了些，你不会怪我吧。”

　　柳绮玉

　　小少年咳了下，道：“今天下雨了，你就别上山了，庄稼由我去看吧。”

　　正好柳绮玉也有别的事，便点点头，道：

　　目送着柳柱的背影离去，柳绮玉回家，换了一件崭新的的裙子，然后一路小跑，在村门口搭上了去县里驴车。

　　车缓缓驶入县城，停在了郊外一座庙观前，柳绮玉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走在台阶之上，看日头已到正午，天空放晴，远处烟熏火燎，香火旺盛。

　　诡异的是，路上竟没有遇见一个香客，整个庙观寂静的好似墓地。

　　柳绮玉不由心生纳闷，这大武恩庙在翰州向来不是最受欢迎的地方吗？

　　但此时她也不及细思，绕进后院，走进了一间殿舍。

　　关上大门，大殿空空荡荡，只有几束微弱的光从窗间缝隙里透了进来。

　　柳绮玉跪在蒲团上，她双手合十，望着高高在上的土地爷，虔诚地道：“土地爷，土地爷，我家徒四壁，穷困潦倒，平常连顿饭都吃不上了。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我家庄稼丰收？”

　　好一会儿，大殿只回荡着她的回声。

　　这就对了，若能得到回应，那才真是见了鬼。

　　柳绮玉闭上眼睛，继续自言自语，“你不说也没事，反正你就是个摆设。就像之前我爹每次去拜佛，求下次赌钱别再赌光了，太上老君也照样听不见。”

　　一个老头的声音：【那是因为你爹拜错了，太上老君是我们道教的，不是佛教的。】

　　柳绮玉：“......”

　　她大惊失色：“谁！谁在说话！”

　　柳绮玉扭头四顾，见空旷的大殿里，除了她自己，和那捋着胡须，嘴角带着一丝僵化假笑的土地爷像，再无其他人。

　　柳绮玉只当自己幻听，拍拍心口，转过脑袋，接着跪拜：“土地爷，昨个下了场暴雨，我家山坡上的庄稼肯定被冲的差不多了。我六月底还要纳粮，现在没办法，只能当掉之前的耳环首饰，来换取银两买粮食......”

　　【谁说你家庄稼被冲了？你回去看看，好着呢。】

　　柳绮玉：“......”

　　她心有余悸，再次环顾，去寻找声音来源。

　　只是大殿里唯一的轻微响动，便是面前案几上那一盏吐着袅袅烟云的香炉。

　　好半天，柳绮玉心中的波涛才慢慢归于平静，她又道：“土地爷，我想问你件事，我弟弟柳柱天天早出晚归地去县里上学堂，你觉得他能考上秀才吗？”

　　【你做梦。】

　　这次，柳绮玉终于听到那声从哪里发出来的了。

　　只是声音找到了，柳绮玉人也傻掉了！

　　她“啊”的一声，屁股跌坐在地，颤抖的指尖指向那尊土地神像：“你说话了！你是鬼吗！”

　　土地神像依旧一副雷打不动的假笑【我不是鬼，我是土地神，丫头，你说你想自个家里庄稼丰收，这简单啊，我可以帮你。】

　　柳绮玉舌头都捋不清了，撩起裙裾就往外跑。

　　只听老头哈哈一笑【柳绮玉，你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柳绮玉六分恐惧顷刻变成了八分恐慌与不敢相信，慢慢回头，仰视着他，问：“你知道我是......穿书才来此地的？”

　　【听我的，只要你继续当你的恶毒女配，维持正常剧情发展，你家庄稼便会丰收。】

　　她问：“比如？”

　　【比如，等会你出去后，会遇上你爹的债主；又比如，你还得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勾引苏宴。】

　　柳绮玉：“......”

　　【土地爷系统装载成功，系统提示您，目前剧情进度1/10】

　　【恶毒女配系统已达成：
　　①打脸挑衅原男女主√，奖励十亩良田】

　　后面的话，柳绮玉还想问，那老头说了句“困了，有什么事下个月再来找我”，便不再发出声响。

　　香炉里的烟也灭了，潮水般的香客突然推门而入，吵吵闹闹地就进来供奉香火。

　　柳绮玉被人潮挤了出去，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路上，只觉身子都是虚浮的。

　　这老头真的什么都知道！

　　可他要柳绮玉继续当恶毒女配，就是让她继续和青梅作对！

　　这事说来倒也容易，只是柳绮玉对那老头的话尚存了几分怀疑，她这么做真的能让庄稼丰收吗？

　　空想无凭，柳绮玉加快步伐，只想早点办完事回村，去挑衅青梅，验证一下真实性。

　　思绪乱走之际，滚烫的阳光照成了一条直线，街边的小摊氤氲着热气，传来包子的阵阵香味。

　　“咕”的一声，柳绮玉腹部瘪了下去，肚子饿的慌。

　　柳绮玉看着那摊位前的木牌，上面写着“两文一个”，不由一怔，手伸进荷包，掏了半天也只有一枚铜板。

　　而就在此刻，身后“严记当铺”里，那一直斜靠在桌子边的地主赵良德，才准备离开，就看到了对面街边站着一位少女。

　　那腰肢不盈一握，臀部丰腴挺翘。

　　他舔了舔嘴唇，对身边手下道：“去打探打探那小浪货哪儿来的，等会送到我府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