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荣耀之许你一生

　　次日，李豫刚刚起床，便有人来报，李辅国死了。

　　看起来是畏罪自杀，身上搜出一块血书手帕，现场发现一枚令牌。
　　“老奴受人蛊惑，被人指使，有负皇恩，以死——”
　　血书没有写完，字迹歪曲，最后一个字划了一道长长的由浓转淡的痕迹，是将死之人撑着的一口气缓缓了无的痕迹。
　　血迹呈紫黑色，不是惯常咬破手指的鲜血，该是中毒之后口中的污血。
　　这是李辅国临死前的悔过？
　　李豫看着血迹斑斑的手帕，沉思。
　　“这令牌……”风生衣递上一枚小巧令牌。
　　“田府令牌？”莫非真如李辅国所言，是受了田家指使，如今遭了灭口？那就是说我这宫里也被安插了田家眼线？
　　李豫的脸色更加阴沉了，田承嗣、田惠妃、李辅国，这三个人在他的心底不断交替出现。

　　不想，这边他的怒气还没消，那边却有人比他更怒气冲冲。

　　田惠妃的哥哥田缙一身戎装进的殿来。
　　“这田家，还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李豫心中冷笑。
　　“陛下，臣不知，妹妹犯了何罪，竟然被陛下关进大牢！”田缙开门见山。
　　“你不知！朕倒也不知，田将军作为领军将军，倒是心系朕的后宫之事，还是你早就将手伸到了朕的后宫之中！”李豫手一甩，两样东西系数落到田缙面前，李辅国血书和田家令牌。
　　“你掌管皇家禁军、又是田惠妃的哥哥，这两个人的事，朕是不是都该算到你一个人头上呢，啊！”李豫少有的动怒，吓得田缙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咄咄逼人。
　　本就是依仗家族势力的莽撞无脑之辈，此时更是方寸大乱。
　　只剩毫无章法的徒口狡辩，“陛下，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田家没有指使李辅国，更没有杀害李辅国呀……”
　　“真的假的，朕自会查明！”
　　驱走了田缙，李豫却是久久平静不下来，直觉告诉他，这里的事，不是那么简单。

　　毓舒宫。
　　李豫蹑手蹑脚地在珍珠门外张望，悄声问，“贵妃睡下了吗？”
　　“怕是睡下了……陛下您忙了一天了，我给您炖了补品，您要不要用点？”
　　李豫皱眉，“朕在问你贵妃……”抬眼看清身边人，语气缓和几分“素瓷，是你呀，你怎么在这，小殿下呢？”
　　“小殿下有乳娘照顾着，我，我来看看小姐，得知陛下您最近事多心烦，我炖了您最爱吃的雪梨银耳莲子羹，清心败火……”
　　“素瓷，是陛下来了吗？”珍珠的声音从内里传出。
　　“是朕吵到你了吗？”不等素瓷应声，李豫急急推门而入，脸上瞬间春风和煦，周身笼罩起温柔的气息。
　　他就这样微笑着掠身而过，空气里都是男人特有的、霸气的温柔。
　　素瓷捧着瓷碗的手还直直地僵在空中，他的微笑和温柔果真只是小姐一人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是不是把你吵醒了？”李豫走到床前，坐下、俯身，柔声细语，珍珠摇头，他不来，她又怎么睡得着？
　　“我整日困了就睡，哪还有那么多觉，倒是冬郎，天天太过操劳了。”她伸手抚上他的面颊，才几天，他就清瘦了不少，仿佛刚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人是他。
　　“你差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岔子，我怎能安心！”李豫对着她说，更是对着自己说，“当年你生适儿，我就没能保护好你；你生升平，我又没能保护好你。你不知道，那天看你那个样子，我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
　　他伸出手，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喃喃，“当时，我好绝望。如果说你遭受的诸多劫难，第一次是时局所致，第二次是疾病使然，我李豫无法控制，但这次，我就在你身边，却什么都没发觉，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这次你有事，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他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滴到她的后颈上，滴到她的心里面。
　　那日，就是他的眼泪，让她在令人窒息的死人堆里醒了过来，一个帝王的眼泪，一个她挚爱的男人的眼泪！
　　“傻瓜，我不会死的，我怎么会死呢，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好多事想跟你一起做……”她回抱着他。
　　闭上眼，泪水直直流下来。
　　自己何其幸运，这个受天下朝拜的男人、受万千女人爱慕的男人，只愿意为她伤心、为她流泪！
　　爱上他，注定不平顺，可就算前路再艰险，那又如何？
　　两个人的声音隔着门扇隐隐约约，素瓷的心如同她手里的汤羹，一点点凉了下去。

　　“冬郎觉得李辅国果真是受田家指使？”收起眼泪、收拾情绪，珍珠问出心中疑惑，毕竟敌暗我明，要早日查个水落石出才能安心。
　　“以现有证据得出的结论确是如此。”李豫叹了口气，“但看田惠妃和田缙的反映，似乎又不是如此。田家虽然跋扈，但却皆是头脑简单之人，田缙和李辅国同掌皇家禁军，他却只知日日玩乐，万事仰仗李国辅，自己落得一身自在，今日，连李辅国背叛畏罪自杀一事都不知道！不知受了谁的蛊惑，竟然没头没脑地找朕来兴师问罪，真是可笑至极！”
　　“冬郎是说，田缙对李国辅的事不知，只是为了自家妹妹讨说法的？”珍珠沉思，“那，如果找出给他报信的人，再查出暗杀李辅国的人，是不是就可以顺腾摸瓜了呢？”
　　“对，我以让人暗中调查！还有，这李国辅和田家的关系也该好好捋一捋了！以我对田家和李辅国的了解，他们并没有交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宦官和外臣勾结，后宫和外戚勾结，是朕绝不能容忍的！但这却也是争权夺利的最佳途径，走上这条路上的人，还真是前赴后继呀！”锁定了第一步，李豫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些许，“时候不早了，赶紧歇息吧，你的身子还很虚弱。”
　　“冬郎这是要走了吗？”珍珠有些怏怏。
　　“你想我留下来？”李豫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媳妇让我留，我哪敢不留！”
　　宽衣解带，躺在珍珠身边，李豫叹气，“还是这样舒服安心呀，这小家伙终于给他爹腾地方了！”
　　“有你这么挤兑自己儿子的吗？”珍珠娇嗔。
　　“不挤兑，不挤兑，别动……就这样……让我抱抱你！”李豫把头埋进珍珠的胸口，纵使她刚刚诞下孩子，纵使他已对她如此熟悉，但他对她的迷恋，每一次都如初次，让他心动、悸动。
　　“就这样抱着，也挺好，我怎么那么傻，白白让自己独守空房好几个月！”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嘟嘟囔囔地伏在她胸前睡着了。
　　她一动不敢动，低头看他的睡颜，那么好看的面容！睡梦中，他才能舒展总是皱着的眉心，他太仁慈、太专情，他不该是一个帝王的，这一国的重担得多沉多重呀！她心疼地、久久地看着他，泪水又一次溢满了眼眸。

　　长生殿，李豫静坐案前批阅奏折，小内侍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陛下，丽妃娘娘来了。”
　　李豫略一怔，“让她进来吧！”
　　丽妃今日倒是朴素，全然不是从前和惠妃争奇斗艳的样子。
　　她低眉顺眼，“陛下，听闻惠妃姐姐的事，臣妾甚是惶恐，我和她虽称不上姐妹情深，但好歹在这后宫里能说的上话的也只有她了，臣妾不知她犯了何罪，也知自己人微言轻，但请陛下看着她对陛下的真心上，网开一面吧！”丽妃甚是动容，眼泪扑簌扑簌落了下来，“臣妾也会以此为戒，以后定不再随着惠妃姐姐逞口舌之快了，其实，臣妾知道陛下钟情于贵妃姐姐，亦感恩于陛下曾经的好心相劝，但姝儿的父亲就是庶出，母亲更是妾室，在李家，姝儿是庶出的庶出，无人怜惜，姝儿嫁入宫中，也是无奈之举，姝儿自知身份卑微、天资匮乏，本无争宠之意，怪只怪姝儿年纪太小、不懂规矩，才与惠妃姐姐一道日日惹是生非，还望陛下赎罪！”
　　李豫看着面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女子，可有十五岁了？
　　平时总跟在惠妃身边，她闹她也闹，她争她也争，却未曾留意，她既然有这般凄惨可怜的模样，或许她真的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如今一看平时倚靠之人落了难，才心里发慌，显露了本性。

　　李豫不由的心软了，伸手扶起她，“丽妃宽心，只要你没做错事，朕是不会迁怒与你的！”

　　“谢陛下，姝儿日后一定安分守己，绝不给陛下和贵妃娘娘添一丝一毫的麻烦！”丽妃立刻破涕为笑了，她的泪珠还在长长的睫毛上颤动，嘴边的梨涡却漾开了，是一个纯净甜美而又略带孩子气的笑，“陛下，其实姝儿好生羡慕你和贵妃姐姐，姝儿真心祝福你们！”
　　李豫一下子恍惚了，一样的歪着头，一样的眼神晶亮，这孩子气的笑和孩子气的话，像极了一个人——李婼！
　　李婼曾经也是这样口无遮拦，感慨又羡慕地看着他和珍珠。
　　如今，她过得可好？

　　“姝儿是不是说错话了……”看着李豫的脸色变了，丽妃慌乱起来，吓得就要行礼。
　　“无妨，朕看你这个样子，倒是像极了朕的妹妹，许久不见她了，朕有点想念而已！”李豫叹了，连忙伸手相扶。
　　“那陛下以后就把姝儿当妹妹吧！”话一出口，丽妃也觉不对，十根玉指轻掩红唇，脸颊绯红“姝儿又说错话了……”
　　李豫轻笑，还真是个小孩子！
　　“无妨，你下去吧……”语气和眼神都是宠溺的，仿佛面前这个人真的就是李婼，真的就是那个他想宠想爱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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