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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点鸳鸯
宁暇刚赶到谷口,就被余随喜抱了个满怀。
“小师妹,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余随喜拉着她左看右看,像是非得在她身上发现点什么不对劲的架势。
“能把她怎么着啊?你们九里书院的就是喜欢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文辛夷鄙夷道。
文蚕沙也到了,他赶紧将铃声截住,一边将铃阵收归原位,一边嘴里喃喃:“你们九里书院的就是喜欢搞大阵仗。”
喜欢“恶意揣度别人”的余随喜和喜欢“搞大阵仗”的傅匀都有些讪讪的。
宁暇一迭声地向余随喜道歉,知道了大师兄和小喜替她向师门隐瞒又是抱歉又是感激。
“好了好了,有人来接你了,赶紧走吧。”文辛夷一副嫌弃的样子赶宁暇走。
宁暇边走边往山上看了一眼,并没见到再有人来,她想起刚才光顾着讨论案情,也忘了问易玹身体好些没。算了,下次再问吧。
此刻,易玹正站在山腰上看着山底的那盏灯笼渐行渐远,站在一旁的十一见状,问:“公子可是还有话要和宁小姐说?现在带您下去还来得及。”
易玹拢了拢衣袖,声音冷清清的:“不必,回吧。”
第二日,宁暇和傅匀小喜回了书院,宁暇谎称自己吃坏了肚子,没人怀疑她,毕竟八里镇上的吃食本就不太干净,书院里的弟子吃坏肚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倒是傅夫人颇有些狐疑地瞧了傅匀一眼,过后,傅夫人单独找来了傅匀,问他:“匀儿,你觉得你小师妹如何啊?”
傅匀不明就里:“小师妹很好啊。”
徐绫点点头,又说:“娘看你对她不一般,昨儿她不舒服你也陪着小喜一起照顾她,宁暇这个孩子,我还是很满意的……”
傅匀明白过来:“娘,我对小师妹没那个意思!”
徐绫温温柔柔地笑了:“匀儿,在娘面前不必害羞,你也不小了,是该成个家了,要是你真喜欢,娘来说。”
傅匀却突然黑了脸:“娘,我真不喜欢小师妹,我还有事,我先去忙了。”
徐绫望着傅匀匆忙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孩子……”
那日在八里镇上,宁暇就将魏家的死背后可能另有凶手的推论告诉了小喜和傅匀,但三人一致决定不说出去。一来是没有实质性证据,人们也不会相信药谷中人的说辞。二来这件事还牵扯到在江湖上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惊蛰,背后的那人动机目的成谜,贸然说出去反而打草惊蛇。那天衙役上山不过是走个过场,现今这种没有苦主的无头公案,衙门也多是不了了之的。
三人决定且先看看背后那只鬼手可还有动静,再做谋划。
不知道是不是傅匀找傅炀说了什么,傅炀也没再揪着宁暇要个说法了,只是时不时地找她挑个刺打一场。
后来宁暇慢慢发现了,这二师兄其实是个武痴,但书院里一般的弟子不敢和他打,傅匀又是温和性子怎么挑也挑不起来,傅炀和他爹娘也不亲,不敢去找打,于是宁暇这个外来户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虽然起初宁暇有点可怜二师兄陪他玩的意思,但后来也真的起了和他切磋的心思。
宁暇的剑法偏柔,傅炀的刀法却极刚,两相遭遇,宁暇总能找到自己剑法的不足和漏洞,也能从傅炀的刀里借鉴点什么,磨自己的剑。
唯一的问题是傅炀这厮切磋不讲究点到即止,往往下狠手,宁暇武功又略输一筹,于是总是内伤外伤大伤小伤不断,到后来,宁暇都以身上新添的口子变少了来判断自己又进步了一点。
日子在平淡和浓烈中流淌,转眼就入了深冬。
这天,宁暇如往常一般练完了一整套飞英剑,便听到一个声音说:“我看你的剑也颇有些你娘年轻时的风采了。”
“傅夫人,您找我有事?”宁暇收了剑,问道。
果不其然傅夫人又让她给大师兄递东西了。
“匀儿去山下联络点送信了,方才走得急,把这几封给忘了,这孩子老是丢三落四的。你追过去,帮我把信给他,顺便让他去兴记给我带点糖衣醉回来。”
宁暇接过信来。
最近,傅夫人总以各种理由找她,不是让她给傅匀递个话,就是让她去送个东西,久而久之,宁暇也发现了傅夫人想撮合他俩的意思,为了找理由,还费劲心思地给大师兄安了个丢三落四的人设。
只是傅夫人没明说,宁暇虽然心里不情愿,也不好矫情地拒绝。她和大师兄明显互相都没看对眼,也不知道傅夫人怎么就起了撮合他们的心思,虽然无奈,但也只能等傅夫人自己慢慢明白过来了。
当宁暇赶到联络点时,傅匀已经离开,听师兄说是去了兴阳街,宁暇放下了信件,便往兴阳街赶去。她原本以为大师兄一定是去了兴记,没想到人却不在,她也没在意,付钱买好糖衣醉便准备打道回府。
意外的是,当她走出兴记时,却听到了大师兄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寻常人是听不见的,只是宁暇从前常被她师父姚阙偷袭,所以对声音格外敏感,听力也异于常人。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那是兴记隔壁的一家不起眼的茶馆,从外头看,茶馆显得十分朴素,进去之后才发现处处都透着低调的雅致,想必茶馆老板是个风雅之人。只是如今风雅并不吃香,普罗大众还是更喜欢热闹的酒馆食肆,是以这家茶馆冷冷清清的。
宁暇听到傅匀的声音从茶馆后头的院子里断断续续传来,她一边往那扇门走去,一边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突突的,仿佛门后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她还没分辨清自己突然生出的这种奇妙感觉究竟为何时,身体已经先行一步,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那道门。
门后是一个小巧又文雅的院子,院子里立着一株白梅,白梅树下是一小方青石案几,案几旁坐着两人,一人是傅匀,另一人是一个青年,他身量欣长,穿一袭白衣,头发松松散散地披在肩头,五官看上去很平常,但凑在一张脸上却意外地和谐耐看。
这白衣青年一边温酒,一边和傅匀闲聊,聊的也是些稀松平常的事,看上去也就是大师兄和友人小聚罢了。但让宁暇惊讶的是傅匀的表情,她从未在大师兄的脸上看到过如此专注的神情,那种万物皆无,万事不扰,只看眼前这人的神情。
宁暇一瞬间明白了这种眼神的含义,心头一惊,急退一步,却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凳子,嘎吱一声,惊动了院子里的两人。
“小师妹?”
宁暇心下暗叹一声“糟糕”,但既然被发现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打招呼。
“大师兄,傅夫人让我来的,你不在兴记,我听到你的声音就进来了,打,打扰你们了……”
傅匀方才见到宁暇时,脸白了一瞬间,不过现在看宁暇这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反倒镇定了下来。
“这位是柳织,昔去茶舍的老板,我的朋友。”傅匀介绍道。
宁暇:“柳老板好。”
柳织放下酒盏,问:“你就是宁暇?我常听傅匀说起你,坐吧。”
宁暇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但见柳织笑得温和有礼,便疑心是自己想多了。她道了谢,却没落座,只说:“我得回去交差了,打扰。”
“你也回吧,天色也不早了。”柳织对傅匀说。
傅匀犹豫了一瞬,才说:“那我过几天再来。”
路上,气氛有些尴尬,宁暇和傅匀两人各怀心思,沉默着不说话,直到快到书院门口,傅匀才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停住脚步,对宁暇说:“小师妹,今天的事,你能为我保密吗?”
宁暇点点头:“大师兄,你放心,我不会和人说的。”
她看大师兄有些难堪的样子,心里很难受,她也不会安慰人,想了想,才说:“说不定在另一个世界,或是在遥远的以后,人可以获得更多的自由,能去爱自己想爱的任何人,而他们所受世俗偏见的困扰也会比此时此地的小很多,甚至在某些地方,相爱的两人还可以……成亲。”
傅匀只当宁暇异想天开,自嘲般笑笑,问道:“会有这么一个世界吗?那个世界的人当是活得自在得意吧。”
“不会,”宁暇故作沉思状,“我猜那个世界的人也活得乱七八糟的。”
傅匀大笑起来,突然觉得长久以来笼罩在他心底最深处的那块石头压得没那么让人喘不过气了。他一直害怕,小心隐藏着这个秘密,如今被人撞破,却收获了理解和稚拙的安慰,这种如释重负感,是他未曾料到的。
这件事过后,宁暇共享了大师兄的秘密,两人关系比从前自然亲近了不少,但让宁暇完全没想到的是,他和大师兄竟然朝着闺蜜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傅匀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秘密的人,如同打开了话篓子,逮着宁暇就给她讲他和柳织相遇相知甚至日常的点滴。
最近,傅匀没事就来找她,宁暇被迫吃了一嘴狗粮不说,还被同门师兄妹误会和大师兄好上了,傅夫人最近看她的眼神更是越发和善,令她心下惴惴。不仅如此,小喜还抱怨她重色轻友,她真是不知道找谁说理去了!
宁暇最近十分后悔那时好奇去听了墙角,也有些怀念从前那个稳重如师长般的大师兄,要是早知道,早知道……
唉,她叹了口气,突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额角一跳,收住剑,一声“谁?”都快破音了。
宁暇见是傅炀,舒了口气,她这表情看在傅炀眼里,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不是我哥,你失望了?”不满又揶揄的口吻。
宁暇连忙摆手:“没没,我看见是你,开心还来不及。”
傅炀扯了扯嘴角,又摆回臭脸:“怎么,勾搭完我哥还不够,以为我也吃你这套?”
看来傅炀也是轻信了谣言,不过他这脑回路是不是太奇怪了?宁暇否认:“我对你们兄弟俩毫无想法。”
傅炀似乎并不信她,抑或是少爷脾气犯了就想找茬儿:“我劝你趁早放弃我哥,你配不上他。”
宁暇翻了个白眼,敷衍道:“你放心吧,我和你哥永远不可能。”
听她说的这么绝,傅炀“哦”了一声,又问:“你是……另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没有!”宁暇快给他烦死了,她的额角突突地跳腾着,头也有些发晕,“我两手插袋,谁也不爱!”
她一把推开愣住的傅炀:“要比试下次再说!”然后一阵风似的走了。
宁暇想起两天前在八里镇上偶遇了文辛夷,在尽情嘲笑了她的黑眼圈和萎靡不振的精神后,文辛夷还“好心”地表示可以施舍她来药谷泡个药泉,好驱散她这一身的“倒霉气”。当时宁暇自然是嗤之以鼻的,现在想想不去白不去,便找来小喜一道去了。
文辛夷早告诉了她进药谷的路线和关窍,她和小喜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药泉。
这药泉在山谷的一处隐蔽之地,周围有一圈不高不矮的灌木丛遮挡,虽然幕天席地,却给人安全感。
宁暇小喜相视一笑,脱得只剩一层里衣便泡进了泉水里。
“真舒服啊,”俞随喜半眯着眼睛,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原来这药谷还有这等好地方,看来那个文辛夷人也不坏。虽然他们长得没我们九里书院的人好看,但还是挺热情好客的嘛。”
“嗯。”宁暇懒洋洋地应着,温热的药泉打开了全身的毛孔,她的头慢慢不疼了,连日来的烦恼似乎也消散了,甚至犯起了困。
俞随喜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小师妹,你不在书院长大,你肯定不知道这个传说。”
宁暇闭着眼睛问:“什么传说?”
“传说啊,这药谷里住着个不老不死的妖怪,乃是个修炼了千年的赤蛇精,专抓美貌少男少女来吃,话说那赤蛇精——哇呀!”
俞随喜一把抓住宁暇手臂,宁暇猛地睁开了眼,便看到她们前方一丈远处突然冒出个脑袋,那脑袋顶着一头银白的长发,脸白如纸,唇红如火,眼睛细而长。
俨然就是那赤蛇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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