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时光

　　决定顺应自己的心，许诺像是卸下了重压，一夜无梦睡到天光大亮。
　　醒来时依旧是鸡飞狗跳的早上，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自己，却在出门前一刻又匆匆转回身，给自己涂了一层薄薄的口红。
　　许诺肌肤细白，眉毛长得很好，既黑且浓，颇有英气；圆圆的杏眼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平常素面朝天的她全靠底子好。夏天还知道涂个防晒，忙起来可真是什么都顾不上。
　　口红还是之前林若晨送的什么“斩男色”，看着镜子里娇妍的人，她自己都有些不习惯。
　　开车上班的路上，许诺突然有些后悔今天没有早点起床，她随意穿的牛仔裤和衬衣，怎么看怎么不好看，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在作祟，她自己都觉得脸红耳热。
　　等红灯的间隙，一瞥眼看到了后视镜里自己的倒影，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容，那么耀眼，许诺突然有些焦躁，她努力压下嘴角，收敛了面上的神色。
　　想了想，许诺还是决定擦掉口红，不过还没得及上手，转弯的绿灯就亮了起来。她顺着车流左转，准备上跨海大桥。
　　只是刚刚拐过车头，变故陡生。
　　一辆直行货车从斜后方轰地一声撞了上来，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就将许诺的车顶到了路边护栏上。
　　事故发生的一瞬间许诺只感觉自己差点被甩出去，安全带勒得生疼，安全气囊弹出才阻挡住她前倾的冲力。
　　刚想挣扎着下车，肇事货车略微后退后又加速撞了上来，第二下撞击许诺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震疼了，嘴里传来腥甜的血腥气。
　　而许诺的车也因为撞击，冲出桥面，半挂在海面上，摇摇欲坠。
　　他是故意的。许诺意识到这一点后突然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解锁的钥匙，一切反常的事都有了解释，她的思绪竟然在这个时刻无比连贯。
　　轰鸣的发动机声穿透许诺的耳膜，她费力地看向车外，一辆大G正不要命地撞向货车。两车毫不减速地相撞，金属划过，溅起层层火花。大G的后视镜已经刮掉，半边车头一侧车身都已经凹了进去。
　　货车司机还再继续加速，轮胎伴着刺耳的轰鸣在马路上留下焦黑的痕迹。眼看着越来越多的车堵在路口，警笛声正由远及近的传来，双方又僵持了一会后，货车司机夺路而逃。
　　强烈的撞击让宋潇出现短暂的失聪，他下车后扶着车门，轻轻晃晃脑袋，想把耳朵里的轰鸣声赶走。
　　但不幸往往都是相伴而生。
　　在围观人群的尖叫声之中，许诺连同车子，一起坠入海中。
　　人的大脑潜意识总是比理智来的更快，等他明白那一声巨大的入水声意味着什么时，他整个人已经化作一条抛物线，追着许诺而去。
　　在坠落失重的同时，许诺用仅剩的力气解开了安全带，撞击带来的伤口在她身上叫嚣，整个身体像是散架一样，她甚至无法深呼吸。
　　巨大的水流顺着破碎的前挡风玻璃涌入，她还没来得及挣脱安全气囊，就被迎面而来的海水淹没。
　　许诺不停地挣扎着，但水压却挤得她无法逃脱，肺部传来刺痛感，缺氧的感觉原来越强烈。
　　或许，我真的要死了。许诺心里默默想着。
　　或许，人都是在靠近死亡时才会看清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这一刻，宋潇的笑脸清晰地浮现在许诺脑海里。许诺的眼泪混着海水涌出，是渴望，是执念，宋潇对自己来说是血肉之中、伴着呼吸无法割舍的人。
　　模糊之间，有人抓紧自己的手臂往外拉着自己。求生的本能让许诺在昏沉之中也能用上最后一丝力顺势挣扎而出。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揽在怀中，唇上有陌生的触感，救她的人渡给她一口气，缓解了自己肺部缺氧的疼痛。那个人轻咬着自己的下唇，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带给她莫大的鼓励。
　　浮上水面的一瞬间，宋潇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怀中的人无意识地靠着，他感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额头的伤口被海水浸泡后针扎一样疼，宋潇已经无暇顾及。他迅速将许诺放平在岸边，开始人工呼吸。
　　“是我错了，诺诺，不要这样对我。求你醒过来，求你别离开我，你别这样……”宋潇嘴里下意识地呢喃着，心里的酸楚终于涌上眼眶，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砸在许诺的脸上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昏迷中的许诺终于吐出了几口水，但人却并没有清醒。疼痛让她紧皱着眉头，而宋潇在这一刻只觉得，失而复得，真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字眼。
　　“指挥中心，我是宋潇。请立刻派救护车至桐林跨海大桥，这里有警员受伤，重复，有警员受伤。” 宋潇边联系指挥中心边将许诺抱在怀里，给她寻找到一个较为舒适的位置，“立刻拦截一辆车牌为鲁F15983的白色货车，车头与右侧车身有较重的撞击痕迹，司机为男性，带鸭舌帽。重复，请立刻拦截一辆车牌为鲁F15983的白色货车。”
　　许诺恍惚之间听到宋潇在一声声地叫她，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听到医生的问话，她还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哭泣。她感觉自己忘记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想开口说话，却尝到满嘴的血腥气，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第一次，宋潇觉得救护车应该插上翅膀。医生到时，他竟然有种脱力的感觉。等许诺被抬上救护车，他却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救护车一路呼啸，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医院，而许诺直接被推进了急救室。
　　宋潇的手握了又紧，紧了又松，只能守在门口，牢牢盯着亮起的红灯。
　　“医生，她怎么样了？”小护士第二次从急救室出来时，宋潇终于忍不住。
　　“你，你，你受伤了，你，你怎么还不去急诊科包扎伤口？”可能是宋潇额头的伤口吓坏了护士，小护士结结巴巴地说。
　　“我没事，只是个小口子，一会再去。刚刚进去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宋潇用自己现在能做到的最耐心的语气说话，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可怕。
　　“现在正在抢救呢。通知她的家属了吗？”小护士接过血袋，转身想回急救室，但又发现自己一句最普通的问题竟然没有得到回答。她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着那个高高瘦瘦却一脸傻相的人。
　　“我可以算家属，她是我爱人。”宋潇话音刚落，小护士就风一样地卷回急救室，好不容易看到个帅哥竟然像个傻子……幸亏是别人家的傻子，她边跑边安慰着自己。
　　没用多久，接到的电话的韩雪赶到了医院。
　　“宋队，崔文柏在技侦比对车辆信息，董哥和小魏正在沿线追踪，已经有货车的活动轨迹了。”韩雪大眼睛里含着泪，“诺姐怎么样了？”
　　“正在抢救。”宋潇惜字如金，他坐在椅子上，眼眶泛着红。
　　见有人来了，急诊科的大夫强押着宋潇去包扎了伤口，做全身检查。
　　“我说年轻人，别觉得自己年轻就什么都不在乎，你看你这片子，脑震荡啊，再轻微也是脑震荡，你怎么能拖到现在，出事怎么办？你最近可得养一养，别不当回事。”宋潇检查完一圈，拿着片子回到医生办公室，这位年级挺大的大夫苦口婆心地说教。
　　只是他的心思都在急救室里的许诺身上，正随便应付着大夫，电话响了起来。
　　“宋队，诺姐手术结束了。大夫说手术成功，已经脱离危险，现在转到监护病房，等人醒过来注意观察，应该就没事了。”韩雪的话，不异于大罗梵音，让宋潇一颗吊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地。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宋潇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无意识地颤抖着。
　　他赶到时，正赶上韩雪去办理住院登记那一系列的手续。
　　宋潇推门而入，就看到许诺面色苍白，再加上白色的病床，更显得她的脸没有一点血色。她正昏睡着，虽然知道是因为麻醉的原因，但看着这样的许诺，宋潇还是禁不住地后怕。
　　他轻轻走上前去，握住了许诺的手，那温热的触感安抚着他的心。因为离得近，许诺眼下的青色宋潇都看的一清二楚。宋潇突然想起上大学时，许诺陪自己上课，俩人专业课不同，许诺听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就攥着他的一只手在桌子底下玩。
　　没想到玩了没一会，许诺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睡着的许诺无意识的哼哼了两声，宋潇就抬着手为她遮着眼睛，安抚她几下。
　　那时候，因为她，连时光都带着甜蜜的气息。
　　等到下课铃声响起许诺醒来时，随着她的睁眼，睫毛划过自己的手心，软软的，痒痒的，宋潇觉得心头像有一片羽毛划过，柔软的一塌糊涂。
　　现在，宋潇默默地坐在这里，突然就眼眶发热。那颗为她而跳动的心脏，竟然还像是不知世事的少年，在胸腔之中疯狂地颤抖着。
　　他缓缓低下头，像是朝圣的信徒，无比虔诚地亲吻着许诺的指尖。
　　这一刻，宋潇再也抵挡不住，所有的惊慌与担忧，这么多年来的颠沛与流离，他统统抛在脑后，唯一能做的、唯一想做的就是上天入地、穷尽一切，也要护她周全。
　　诺诺，如果我的余生只能实现一个愿望，我希望你能快乐；如果可以贪心一点，我希望我能在你身边，亲眼见证你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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