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烟火是我家

　　1.11 意外大发现

　　在牧州，特别是在屏南，女公子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称呼，特指刚刚开窍还未正式修行的女孩子。

　　俗凡中看轻女子，无非是因为女子体力不及男人，而修者斗法依仗的并不是身上那把子力气，女修中一样有天骄有高修有魔头，所以，女子打开灵窍之后，普通人便不敢再将她们当作寻常女子看待，若是女孩子家世尚可，这时候就会尊称一声“某某家的女公子”。

　　慕南瑾又不是柏小石，这些规矩自然是清楚的，所以他在意的不是“女公子”，而是“苏家”。

　　“苏家？哪个苏家？开医馆的那个苏家？”慕南瑾转头去问门房大叔。

　　大叔连忙解释：“不是那个苏家……唉，也可以说是吧，他们两家本就是叔伯兄弟。不过这个苏家不开医馆，他家开的是银楼，镇上当铺就是她家产业。”

　　另一人也道：“苏家这位女公子可是了不得，小小年纪便在府城书院求学，现在回来应该是打开灵窍后专程返乡省亲的。”

　　“喔，原来如此。”

　　打开灵窍之后，下一步就是进入道院修习道法，不出意外的话，一走便是数年，离开之前回家小住也是常理。

　　慕南瑾点头，表示理解，只脑子里压根没有这号人，不过他的好奇心也就到此为止了，就此放下，转身进入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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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南瑾时间算的好，正是饭点时间，他压下前往教习室的念头，取了食盒大步赶往饭堂。

　　今晚的配菜是小白菜，看着清汤寡水的菜盆，慕小爷心里有一丢丢后悔，不该放走那只傻兔子的。

　　跟他一样，很多学员都是来自附近村镇，吃住都在学馆里面，八人一间房，睡大通铺，不过只限男性学员。

　　当慕南瑾端着食盒出现在院子里，少年们眼神各异，很快便有人让出树下石墩，看慕南瑾很自然地落坐，又有好些人交换起眼色。

　　慕南瑾没心思搭理一干小破孩，他脑子里正在想着紫金牛的事情。

　　作为一个资深阴谋家，打从一开始他就嗅到了非比寻常的味道，只这件事跟他无甚干系，他没有上心。

　　真正让他上心的是浮境。

　　当时他年少，只是顺带听了一耳朵，没能记住浮境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当然很大可能是家人压根就没提。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同期发生的其他事件，希望籍此牵动相关记忆，让他能够推导出浮境的确切接口。

　　镇守府出现意外变动，很可能就是他期望的那个“其他事件”，可他压根就没有镇长换人的记忆。

　　不过这事也不急，他有预感自己能够找到浮境接口，普通人的预感当不得真，但换到他身上，却是足以让他信心满满地安心睡上一觉。

　　慕南瑾一面想，一面吃着糙米饭配小白菜，几个跟班试探着围上来，见他没有拒绝，纷纷坐到近处，询问起道院的事情。

　　慕南瑾切换脑子，回答起他们的提问。

　　这些少年无缘开窍，修士的世界在他们眼里既神秘又充满魅力，几人见他并没有因为打开灵窍就变脸，渐渐放开拘谨，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一时间场面颇有些热烈。

　　这时候又一人走过来，陪着笑脸奉上食盒：“瑾叔，我今天买了六文钱的猪头肉，你要不要尝一尝？”

　　这一位便是慕青安了。

　　这小子为了不叫他叔，以前是有多远躲多远，现在态度大转变，变成了红果果的讨好，霎时引来各色目光。

　　慕青安毕竟年少，有点扛不住，但他今早得了长兄提点，不久前又受了王胖胖的教训，退缩无门，哪怕浑身发毛也只能强自镇定，勇敢地举起手上食盒。

　　慕南瑾颇觉有趣，轻笑一声，伸筷入食盒，一筷子串走三片肉，还一脸绛尊纡贵的表情。

　　慕青安明明肉痛的紧，却要装出一副我很快乐我很淡定的样子，好在心里那种“任务已完成”的轻松感也是实实在在的，多少有些慰籍。

　　谁知慕南瑾这厮转过身便冲几个跟班道：“味道不错，你们也尝尝。”

　　几双筷子同时伸入食盒，六文钱的猪头肉瞬间消失，慕青安呆若木鸡，围观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讥笑声。

　　慕少爷自觉玩够了，这才冲几个跟班道：“既然吃了他的肉，以后就要罩着他一点，别让王胖子欺负了去，听到没有？”

　　几个跟班齐声应诺，慕南瑾又转向慕青安，眉眼飞扬：“你也吃饭啊，再不吃菜就凉了。”

　　旁边一跟班极有眼色，立即让出身下石墩，慕青安木然坐下，心里头隐隐有种“新世界大门被打开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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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插曲很快过去，一众学员的关注点再次转移，有人提到前几天有人跳水的事情上，这种事一年也遇不上几回，何况还跟镇长扯上了关系，足够镇上人说上小半年的。

　　也正是因为跟镇长扯上了关系，镇民们都不敢明着说，私下里却聊的愈发起劲，却是让自家儿女听了去，少年人口没遮拦，自以为压低声音就足够了。

　　慕南瑾听了一会儿，发现竟是连死者到底是谁都还存在争议，有人说是镇长家的女眷，也有人说是镇长外室，甚至因此发生口角，直至教习出来喝斥了几句，众学员这才消停。

　　等到教习返回内院，慕青安才撇撇嘴，小声道：“他们都说错了，那女子是镇长的同胞亲妹妹。”

　　慕南瑾：“你知道？”

　　“是我家大哥讲的，我大哥在镇守府做事！”慕青安挺起胸膛，镇长要倒霉什么的，他才不信。

　　慕南瑾一怔，是了，他大哥好象确实是在镇守府做事，所以王胖子才不敢欺负他，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想起关在园子里的那只小白，慕南瑾顿时来了兴致：“你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慕青安所知也极有限，但他不愿露怯，当下灵机一动，连蒙带猜编起了故事：“镇长妹妹嫁了一个大家子，但那人好色，为了个狐媚子把她给休了，她羞愤不过就跳了水呗。”

　　慕南瑾面无表情看着慕青安，又一次深刻反思：难道自己这脑子真的也是退化到了十二岁吗，竟然去问一个小傻子？

　　话虽如此，但多多少少还是可以问出一点东西来的，主要还是要看问话者的问询功底。

　　慕南瑾调整预期再次开口：“她夫家姓什么，你知道吗？”

　　慕青安开心了，眉飞色舞：“这个我知道，是姓柏，木白柏，我大哥说那是抚风郡里的大姓豪族，比我们慕家都要厉害。”

　　慕南瑾再次愣住。

　　今天柏石提到自己姓名时，只说是柏石，慕南瑾还以为是白石，只以为那是他的名，没想到却是连名带姓。

　　这里面有个小柏同学不甚清楚的文化差异问题——甘南大陆约定俗成男子名字取单字，世家大族因为要论排行要讲辈份，于是在姓和名之间加上排行，这才凑够三个字。而平民百姓却是没有这个讲究，全都是姓氏+单名，只有两个字。

　　不过风俗延续至今早就变了味儿，但凡有点能耐的，都会想方设法给自己和后代加上一个排行，比如他家姐夫齐济民，家里只有三亩薄田，又比如王胖子，他爹贫民出生，奋战好些年才成为排帮旗下的一名管事，这两人不也都是三字姓名。

　　所以到了现在，整个牧州没有排行的，也就社会最底层了，柏石一看就是个富家少爷，还跟镇长有点关系，慕南瑾先入为主，以为他名白石，压根就没想过他会姓柏名石。

　　现在听慕青安说到抚风的大姓豪族，慕南瑾脑中惊雷连天，突然间生出一种搏彩通吃的难以置信感。

　　木白柏？抚风郡？大姓豪族？休妻另娶？原配跳水？……

　　黄天在上啊……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没想到这对母子一直都在七星镇！

　　卧哈哈哈哈……

　　震惊过后，慕南瑾简直想要仰天长笑，外人看上去却是满面狰狞，直把旁边的慕青安吓的一个哆嗦。

　　慕南瑾却是完全沉浸于狂喜当中。

　　——柏樵村，看这次老子怎么摁死你！

　　有人可能会说重活一世，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就不该再去计较前世的恩恩怨怨，更没必要执着于尚不存在的仇恨，念念不忘非要去报复一个“陌生人”云云。

　　抱歉，这个道理在慕大佬这里完全不成立。

　　有的人，仅仅跟他共同存活于同一方天地，仅仅跟他共同呼吸于同一片空气，都会让人难以忍受！

　　柏樵村之于慕南瑾，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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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等他躺到通铺上，慕南瑾都没能从“找到柏石”的狂喜中收回心神，可见执念之深。

　　其实追根溯源，慕南瑾早年的种种倒霉事都跟柏家跟柏樵村扯不上关系，他们间的恩恩怨怨真正起始于慕南瑾在离镜山暗门混出一点名堂之后。

　　此后百余年，他的每次重大失败几乎都有柏樵村的影子，最为惨烈的一次，手下二十多名精锐暗线，被姓柏的一锅端，全军尽没，无一生还。

　　那可都是他慕某人的生死兄弟！

　　所以，他二人做了百多年的死对头，互为天敌，不死不休。

　　不对，是死了也不能休！

　　柏樵村乃一代天骄，刚满百日即被测出先天开窍资质，且资质上佳。他六岁入浮玉门，以六岁之龄，短短三日即打开灵窍，资质更是达到三阶上上品，堪称妖孽，自此踏上一条通天之路。

　　原本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是跟他慕南瑾扯不上关系的，更何况柏氏乃是抚风郡的豪门旺族，说到势力，慕家只配跟人当小弟，还是需要竞争上岗的那种。

　　这样两个人，如何就成了一世宿敌？

　　只能说世上事千奇百怪，命运之奇异诡谲，实非人力可以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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