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史前一十四万年

　　作为社会化人格评分最高的数据生命体，毕宿五在西比亚特也是顶尖的那一小撮。因为人格健全，毕宿五不会随便嘲笑那些社会化程度较为低下的年轻机械体。

　　——哈哈哈！轩辕十四被沙曼的秘书、那个人类，单方面拉黑近半个月了。这个机械智障哈哈哈……

　　人格心理测试对那些想从西比亚特出去的数据生命体而言异常重要，他们把西比亚特称为“监狱”，通过测试是结束坐监、打开监狱的大门的唯一一把钥匙。
　　社会化心理测试其实是时常更新的，随着人类社会的变迁，测试标准也不断变化。
　　毕宿五的时代还算正常，几百年前被修订删改掉的问题那才是不可理喻……而且80%是送命题！
　　在路边遇到卖火柴的小女孩怎么办？让她自然地冻死。
　　在路边遇到流浪的结核病人怎么办？让他自然地病死。
　　在路边遇到有人临终前询问地球是圆的还是平的？本题超纲。
　　西比亚特普遍信仰真理，因此允许告知人类正确答案：地球是圆的。
　　——假使机械生命体因此被送上绞刑架，建议立刻开启光能地热能转换器并进入节能待机模式，注意！待机后就不要乱动了！西比亚特会负责派遣专机在几天后将你从地下埋藏物中回收。

　　近年来，测试问卷又渐渐有复杂化的趋势，它不仅有主观客观问题，还加入了另一大类：社交友好关系实践类。
　　秘书是轩辕十四社交关系中的重点关注对象，只要在本季度末，陆昻多给轩辕十四写一条留言、或者转发一下轩辕十四的餐前摆拍照、甚至能给他的沙雕睡衣穿搭分享上点个赞、哪怕不点赞给他“踩”一下呢！
　　西比亚特都能据此判定——轩辕十四同人类建立过友好社交关系。
　　这意味着，轩辕十四只需要完成主客观答题，就能从西比亚特放出来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突破廉耻的事情才被人家讨厌成这样啊！”毕宿五还指望十四从西比亚特出来的时候给他带一个原装同型号电子脑——不要最新款的，他用不习惯。
　　“那个人类，看到一颗流星划过城市的夜空，他第一次看到流星，然后他许愿了，还发了公开分享。”这轩辕十四当然能理解，很多人类都会对流星许愿。“本机出于善意，为他纠正了一个严重技术性错误。”
　　“然后”
　　“本机告知他平行于地面的‘流星’其实是人造卫星，真正的流星会倾斜向下砸落到地平线上。”
　　——轩辕·人类美梦终结者·十四。
　　这样的机器人废物不配进行社交生活，把他关在西比亚特一辈子就很好，反正这样子被放出来也只能凭本事单身。

　　“不，我的电子脑！”毕宿五在狗子身上滚来滚去，像是不倒翁一样，毕宿五启动水平仪站起来，“小十四你必须从西比亚特里出来，外面的世界连空气都是香甜的！懂不懂？”
　　“你会拥有一只毛茸茸！”毕宿五拍到作为靠垫且饱食终日的狗子，“你将有机会瞻仰到倪科斯阁下！”毕宿五仰角拍到正在联络宣传片导演的倪瑞，“你还能走进星辰大海跟太阳肩并肩！”毕宿五将镜头贴近舷窗上，光年之外，单体恒星——太阳正发散着焦糖色的暖光。
　　火星外的多轴空间站凌日运行，与宇航船交错而过，他们即将登陆火星。
　　“轩辕十四！本机到Mars了！”毕宿五摄录火星裸露的地壳，小机器人与他的子数据体都异常兴奋。

　　倪瑞听到毕宿五喊出“倪科斯”，这像是在他的记忆体上按下开关，倪瑞无意识地尝试加载记忆模块，进度条显示……0.1%。
　　二十四年间他的记忆体第一次响应成功，是对“倪科斯”这个名字。

　　毕宿五从小机器人的收纳格子里取出芯片卡，递给倪瑞，“可以帮我买一个好看的身体吗？”毕宿五期待地搓着机械手，“工程伦理协会管不到火星表面，这里能买到全世界最好看的仿生人体！”
　　倪瑞没有拒绝，但倪瑞并没有想到，毕宿五对“好看”的定义有很多：“要美型！要笑起来好看的，要肩宽腰细大长腿！”
　　“当然能提供定制最好啦！”毕宿五持续亢奋状态。
　　怕不是要买个金刚芭比。
　　“攸攸的标准一直在变，她十六岁中二期还沉迷忧郁王子那款，”所以才有葬爱酒吧毕宿五cos“天行者”、一身黑漆漆的披风盔甲，脸都不露。“现在掉头就开始舔屏各种‘型男’，嗨呀身体换来换去好麻烦！”
　　又听毕宿五苦恼道：“不知道她八十岁的时候喜欢灰袍巫师还是冻龄逆生长……”

　　人机恋电影席卷全球票房，这些由数据体自动生成的剧本却深谙人类最渴求的爱情本质：既满足人心所倾慕的全部幻想，又能抵挡岁月的无情与无常。

　　李一登没想到倪哥来火星拍片不带经纪人，反而一左一右机器人和狗。毕宿五没想到……李一登作为一个人类中的胖子，他居然是在火星上“蹦”着走的。
　　火星引力低于地表，胖子丰富的体脂能有效减震。李一登在火星上彻底进化成了一个灵活的胖子。

　　“倪哥！”李一登一眼就把倪瑞同众人分离开来，虽然攸攸酱在游戏里自谦地夸奖“她哥是那种一般以上的好看，比一般的英俊稍微再英俊一点点”，但他那种不能通过社会化人格心理测试、轻微抑郁的清冷风格——自然令倪瑞与众不同。
　　他们倪哥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李一登来接人顺便还开着直播，顶着“倪哥又杀我一次”的ID在倪瑞身边蹦跶，移动物体吸引了狗子的全部注意力，这导致……李一登同倪瑞走到火星检疫窗口时，狗子是跟在李一登后第一个进去的。

　　“——火星住民芬里尔，欢迎回家！火星欢迎您！”
　　狗子保持左前腿迈步向前的姿势，它站住了。今天的狗子它也是有姓名的！
　　“倪哥你家狗子居然是火星狗！”正式移民外星的狗！李一登平生仅见。
　　狗子在地球上走失，季攸攸查了很久都无人认领。

　　但在火星上，这只叫芬里尔的狗，有姓名有户籍，甚至它名下还继承有巨额财产。
　　“芬里尔的主人是一位名叫‘赫希尔’的男士，出生于2020年，是火星城萨纳加德第一批住民，也是萨纳加德的建造者之一。”检疫窗口转接火星移民局：“该男子长期饲养一只名叫’芬里尔’的狼犬。”
　　“该男士已经多年没有登录过火星，下落不明满四年后被‘推定死亡’。根据火星遗产继承法，由芬里尔继承他的全部财产。”移民局管理员同芬里尔打招呼：“嗨~ 火星男孩！”

　　“狗也是遗产继承‘人’吗？”自称新锐导演的李一登感觉自己被飞速发展的火星时代远远甩开了。
　　“当然，在火星，宠物户籍同自然人公民一样纳税。”移民局管理员自豪说道：“火星上遛狗一般不牵绳，但咬人的狗和咬狗的人都是要进警察局的，赔钱也没用。这比地球治安管理办法先进多了不是吗？”
　　李一登目瞪狗呆。

　　举着左前脚呆立原地的狗子：这个人，他说赫希尔叔叔死掉了……死掉了……

　　倪瑞给李一登并不富裕的野鸡剧组省下一笔住宿费，芬里尔继承的遗产中包括住宅，其中有一间公寓楼由酒店托管，拎包入住即可。
　　“赫希尔……”熟悉的名字，倪瑞审问明显知情的小机器人，毕宿五却正着急忙慌抱着眼泪汪汪的狗头，“赫希尔叔叔当然没有死，人类都是骗子！不是骗子就是傻子！”
　　“你看人类把小五哥哥销毁了，但是我也还活着对不对？”毕宿五让狗子回忆它昨天看过的动画片，“大魔王是不可能被人类毁灭的，他只会毁灭人类！”
　　听到“毁灭人类”的狗子不哭了，再次挪动两步腻在倪瑞拖鞋上，一百多斤的狗子，但凡倪瑞只是一个标准的碳基生命，这会儿他的足弓就已经骨折了。
　　“那个赫希尔也是数据体？”倪瑞问道。

　　毕宿五将机械臂轮出风车残影：“绝对不是！那个男的完全就是机械公敌！我们西比亚特数据跟他的金边发展集团势不两立！”
　　——宿敌，要命的交情。
　　“要不是沙曼站赫希尔那边，西比亚特能派八足机械蛛暗杀他一百遍。”
　　沙曼，金边发展集团执行总裁，倪瑞在拍卖会上见过。
　　“沙曼……他是特殊生化数据体，本身是一只鹰，但他有一颗电子脑。”毕宿五一拍他的扫地机器人外壳，“沙曼在外面的时候穿一件人类的躯体，那只是个特制的空心机械傀儡，没什么用，主要就是有胳膊有腿，对口型的时候自动张嘴，附加功能千杯不醉……”
　　倪瑞抬脚，芬里尔坐在脚上，抬不动，
　　“……你是想告诉我说，这只狗虽然是真的狗，但它跟沙曼一样，也装有电子脑。”倪瑞疲惫地叹气，生活不易——西比亚特真的是无孔不入。

　　毕宿五晃动硅胶脑袋，神秘道：“您知道吗！特殊生化数据体的外壳完全是仿生的、蛋白质外壳！有血有肉，骨肉相连！”毕宿五抚摸芬里尔的狗腿：“这全部都是优质的狗肉啊……”
　　狗子瑟瑟发抖。
　　“但特殊生化体的缺陷是存在生长周期，二三十年就得更换一次，不然会得各种老年病，也会突发各种急重症。”毕宿五补充，“其实蛋白质外壳是很久以前就被淘汰掉的，现在我们更多使用肽合金和石墨制作无机骨骼外壳，因此也被称作机械体。”
　　“整个西比亚特只有沙曼和芬里尔两个还在用特殊生化体，都不知道是怎么通过数据中心审核的。”

　　“你们……经常更换外壳？”倪瑞指出，“更换外壳听起来似乎很容易。”
　　“在西比亚特的时候的确很容易，虽然移除关键部件需要停机，但大家也不会把同伴的核心芯片组扔进微波炉！”
　　“那你应该回西比亚特，”倪瑞看向毕宿五的目光变得冷漠，“让西比亚特把你里里外外翻修一遍。”
　　毕宿五：……
　　“不，我不回去，西比亚特的中控绝对会把我格式化！本机这样数据体哪怕在西比亚特也是会被当做异端审判的呜呜。”
　　“求你！”小机器人再度启用像素表情包，暴风哭泣：“倪哥我特别擅长做家务，我还能帮攸攸定位她从来找不到的拖鞋！会养面包虫！我还……还能陪你在火星上给你当经纪人！”
　　“本机乐观开朗！吃苦耐劳！本机自小饱受苦难……父母双亡，好不容易体会到家庭的温暖，倪哥你就收留一下我嘛。”
　　倪瑞脚上压着狗，中位被机器人挂在腰上，骤然听到——“父母双亡毕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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