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头

　　待几人走进，先是看向那锦衣男子，愣怔一瞬。

　　“耍子，老马带回来的人在哪？”未及走进，黄哥扯开嗓子问道，却见众兄弟一脸不自然看着他。

　　耍子脚步一转，迎着几人进入寨子内，瞟一眼生面孔，这才道：“黄哥，在杆子哥树上待着，那小娘们贼精，兄弟们被搞得蒙圈。我方才正准备上去拿她。”

　　瞬间，杆子脸一沉，顺着视线朝外看去，果真见一团粉嵌在碧树上，浑身戾气蹭蹭往上涨。

　　“一群废物，连个娘们都……”话说一半，察觉到凌厉目光刺来，再无声息。

　　“云兄弟，您也瞧见，您姑娘压根不需您来救，还将我兄弟戏耍一番。”黄哥说这话时睨了耍子众人一眼，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云淮从入里来便一直远远看着粉团子，嘴边挂着一道似有似无的笑意。指尖从玉佩轮廓上微微划过，似乎在等着什么。

　　黄哥嘶了一声，却见小包头从人后上前，再跪在锦衣人之前。拘谨异常，像见了耗子的猫。这一跪，引来厅中众多唏嘘声。

　　“云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小包头深深垂着头，双手在膝上不断摩擦。

　　“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何错之有？”

　　懒洋洋的声音从上头飘来，小包头心头一凛，身子微颤。斟酌开口：“老……老夫人之事小的也仅仅之情而已，全然未曾参与过，出……出事之后小的就已经退隐，不再出现在人前。”

　　小包头心中没底，传言这云公子心狠手辣，因云府老夫人暴毙一事牵连多人性命，还都神不知鬼不觉。这事在江南传得风风雨雨，官府竟然从未管过。

　　小包头未察觉云淮越来越深的眸子，垂头牙一咬继续往下说：“传言老夫人之事是白衣客云璋所为，您与他都姓云，这事该不会……”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尖锐女音响彻云霄，云淮身形微动，却未起身。

　　流青诧异看去，公子垂着眸子，似对铃铛姑娘的声音充耳未闻，姣好的面上染上一层淡漠。

　　犹豫着是否要开口，却又觉得公子另有打算。

　　“若只知道这些，似乎不足以救你性命。”云淮道。

　　小包头惊愕抬头，唇上惨白，眸中仓惶一闪而过，再开口时，语气全然换了一副：“江湖人传言，云璋……是□□。”

　　一声嗤笑陡然响起，待锦靴从眼前踏过，小包头猛喘着气，瘫软在地上。仿佛从地狱走过一遭。众人面面相觑，暗道好在方才未冲动上去找茬。

　　方才那人施压在小包头身上，内力雄厚可见一斑。

　　树下，云淮微微昂首，似乎在考量。

　　铃铛见他从厅中走来，心中郁闷方才他不出来救她，耍小气未下树，此时见他过来，又将伸出半截的脚收回去，假装见不到。

　　“下来。”

　　“你方才没出来救我。”

　　“那是你装的。”

　　铃铛没话可说，却又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简单过去。但看黑子似乎心情不大好，眼睛眨眨，还是乖乖自己爬下去。

　　谁知刚到一半，脚下一滑，直生生滑落下去。云淮眼神一凝，下意识伸手接触，软香在怀，令他眸中微动。

　　铃铛窃喜，脑袋在他怀中蹭蹭以示讨好：“方才是故意的，树上不是，刚才有蚂蚁咬我。”

　　说着将手上红包举在他眼前，许是从厅中出现的黑子让铃铛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使全力讨好，他面上却依旧冷淡，似乎方才的担忧只是错觉。

　　铃铛不安地攥紧袖子，靠在他怀中，水灵光的眼睛盯着他，无声抗诉。云淮微微垂眸，将人放下。

　　平静道：“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再没看铃铛一眼，也并未察觉在他走后，铃铛眼圈逐渐泛红。

　　云淮心中纷乱如麻。知晓马车有问题是在木屋院中，当时不甚在意。但见到小包头后刻意放任铃铛不管是真，利用她到山寨也是真。但云璋与她，亦真……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禹州，未进城门前就有来来往往的人，或骑马买物，或叫买叫卖，一直延续到城中西市。到东边才稍微静下来，多了不少商铺。

　　铃铛一直缩在角落中掀开帘子往外看，新奇不已。闻到各种花糕味，馄饨味，糖味便使劲吸着鼻子……一瞬不瞬，连眼睛都不眨。

　　云淮睁开墨眸便见她小脸难得认真，心下莫名好笑。抬头看向掀开一角，那些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糕点，她却像没见过似的，令人唏嘘。

　　突然，铃铛动了动，从云淮的角度看她睁大眸子，死死捏着窗户，失神一般唇形张合两次。

　　云淮眼神一凝，认清她喊的是师父二字，：“停下。”

　　铃铛一愣，迷茫朝左后看去，却见一只大手已覆过来，鹰爪似的扣着她下巴。铃铛虽不觉疼，却也不舒服。挣扎不开，只得看着云淮。

　　他透过她往后看去，一排糖葫芦出现在眼前，诡异勾笑：“去将那排糖葫芦买来。”

　　流青以为自己听错，转念一想铃铛姑娘还在车上，便又觉合情合理。只是这么多糖葫芦买下来，怎么带回去？

　　“加银子让他们送去。”

　　闻言，流青见公子已然出马车，身后跟着两眼水汪汪的铃铛姑娘：“公子……”

　　云淮睨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回到府中时，我要见到。”

　　流青瞪大眼睛，这里距府上还有四五条街，这么走回去，公子是无事，但铃铛姑娘可就不一定……铃铛姑娘定是惹怒公子。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穿过闹市，小巷……路上不少人都忍不住抬头望一眼，唏嘘良久。

　　铃铛几次想上前拽拽那空中摇曳的衣袖，但前一步她刚上去，它便像在和她作对似的，堪堪划过她手。往来几次后，铃铛再没了抓袖子的兴趣。

　　委屈看向黑子，似要用眼神在他身上凿几个洞。脚上有些不舒服，粘腻异常。几次想要放弃不走，前面那人像是知道她不会兀自离开似的，越走越快越来越远。

　　又一次抓袖子失败，铃铛忍不住叫道：“云淮，等等我。”

　　云淮身形一顿，却也只是一瞬间，便恢复正常。

　　“天黑之前要赶回家中。”

　　铃铛不解：“可是有马车。”

　　云淮转身，沉静似水的眸子盯着铃铛，一字一顿道：“马车要给你装糖葫芦。”

　　铃铛下意识一喜，下一秒便皱了皱鼻子：“我不喜欢糖葫芦。”

　　云淮虽诧异，却反倒觉得极好：“不喜欢就对了，赶紧加快步子。晚饭就吃糖葫芦。”

　　见铃铛小脸瞬间垮下来，云淮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转身继续向前，步子加快些。心中却在考量：喜吃山楂不喜糖葫芦，这倒有趣。

　　回想起方才她盯着那糖葫芦失神，冷笑一声，走得更快。

　　铃铛哑然，愤懑之际大步上前，每次隐隐有超过他的迹象，复又被他落在身后。夕阳已至，万物笼罩在黄晕之中，两人影子被拉得老长。

　　两边店家饶有兴趣看着一黑一粉，一俊一俏，一前一后，走过大半个街巷。一排店家中有一座华丽异常，云淮并未注意，在两人走过之时，一道视线隐晦落在两人身上。

　　小楼窗边坐着一金钗紫衫女子，死死盯着眼下两抹身影，攥紧帕子。

　　“云哥哥何时回来的？”

　　身后翠衣丫鬟犹豫一瞬，开口答道：“并未听说过，许是才回来不久。”

　　闻言，那女子更是咬紧牙：才回来便带着一女子，还与她笑得那般亲热，他从未与她如此熟稔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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