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战

　　“谢谢孙副官相救小女。”沈伯权带着眉央过来衷心地向孙承慕表示感谢。
　　“沈老板客气。小姐没事就好。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孙某相信有血性的人都会这么做的。”孙承慕郑重其事地应答着，他不想居功，更不想沈家人对他有任何期待。
　　沈眉央看着孙承慕再平静不过的脸，禁不住泪盈于睫，他两次救她的义举，令她怦然心动，可惜只是路见不平的出手而已。她追他这么久，再笨也明白他根本不会爱上她，她明白这一点，也遗憾这一点。
　　她低头走到孙承慕跟前，轻轻开口：“承慕哥，你说过感情事要讲两厢情愿，今天我终于明白了。我祝你找到心爱的女子。”
　　孙承慕闻言微笑，他知道她准备放下了：“眉央，你还小，这个年纪应该好好念书。以后有事可以找我帮忙。”
　　“嗯!”沈眉绽开一脸笑容跟沈伯权说话：“爹地，孙副官这么照顾我，以后我就认他作干哥哥，你说好不好？”
　　“好、好！”沈伯权放心之余有些难过，多么好的女婿人选啊，放跑真是可惜。
　　“承慕，冯小姐似乎有些累了，我们先送她回去吧！”简执羽的声音随风而至，孙承慕转头就看见简执羽正带着冯锦玫朝他们走来。一张俊脸挂着臭臭的表情，足以说明他只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甩开身边的这个几乎粘在自己手臂上的女人。
　　嘿嘿，简执羽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孙承慕想想要笑，再一思量人家这样牺牲色相说起来也是为了他，做人还是厚道些吧。
　　他接口：“那好。沈老板，我们就先走了啊？”
　　沈伯权正想挽留，忽然听见老管家的惊叫声：“老爷！老爷！”，管家来到沈伯权耳边轻语：“老爷！书房的保险柜被人撬了！这会儿我让人守着书房门哪！一点不敢声张，赶紧来请老爷示下！”
　　“啊？！”沈伯权闻言险些跌倒，在一边的孙承慕和沈眉央赶紧一左一右地把他扶住。
　　“我们回屋去。”沈伯权提步便要走，又想起身边的女儿和孙承慕来，便说：“孙副官，实在抱歉，我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只好请眉儿送你们一程了。
　　眼见得车子远去，沈眉央依然站在门口，久久没有挪步，直到看不见车灯的闪烁。门内的欢声笑语在她耳边恍如另一个世界。
　　“承慕哥，其实，我不想和你说再见。”眉央静静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劝自己要放手，其实只是说给承慕听的，希望在他眼里自己是个懂事乖巧的好妹妹。
　　在人的一生中，和许多人只有那一次的擦肩而过，能和承慕哥有这些过往，已经足够了，一厢情愿的爱大概就是这场感情的宿命吧！
　　眉央默默不语地回进主屋，从正在欣赏钢琴曲的客人们中间走上楼梯，萧汉默也在其中，此刻他正悠闲地倚在单人沙发上，手打着拍子，仅仅在沈小姐上楼的时候望了望。
　　沈眉央推开书房门，看见父亲正呆立在打开的保险柜一端，这场景让她从自怜自哀的情绪中跳脱出来，不禁悚然而惊了。
　　保险柜一向是放在父亲书房里的，而且隐在火炉壁后面，一般人发现不了。现在保险柜的门已经被打开，里面的东西都洒了一地，基本上是些房契、保险、存单等重要的财产证明。沈眉央一步步向父亲走过去，本来还在发呆的沈伯权见女儿进来，便慢慢蹲下去，抖着手把所有的东西搂起来，一一整理清楚。
　　“爹地，遗失了什么重要文件没有？要不，我们报警吧？”沈眉央皱着眉头看着屋里的一切，沈伯权把所有的东西放进保险柜，把保险柜密码重置一遍，关上柜门站起来说：“还好，没翻到什么要紧的东西。不用报警。”
　　“可是，爹地，窃贼先用断电解除警报装置，然后打开了保险柜，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拿走呢？”
　　“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丢。”沈伯权一脸的高兴，像是在庆幸什么也没有失去。
　　眉央一脸疑惑地看着开始翻看公司月报的父亲，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顺手带好了房门。见女儿出去，沈伯权才愁容满面地移开月报，露出下面的一纸信函，这是他刚才从保险柜的深处拿出来的。
　　上面一行素蓝的钢笔字迹：“借沈君特批通行证一用，来日完璧归赵。”下角画着一枚五星。
　　唉，他一个本份商人，上不敢和党国抗争苛捐杂税，下不敢和□□分子交往联络，可惜明哲保身的原则根本不管用，人家还是要找你帮忙。
　　这忙你能不帮么？
　　第二天，上海各大报纸都刊登了昨晚沈家酒会上，金家少爷和司令部孙副官争抢沈家小姐的新闻，添油加醋之外，还对孙承慕和金煌之间的爱情争夺战开起了赌局，赌他们谁最终能抱得美人归。
　　人们最喜欢看这类风流韵事，一时之间上海的大街小巷，茶余饭后都在津津乐道。不过，紧接着沈家就登报庆祝沈眉央小姐获得留学英国剑桥大学的全额奖学金。等秋季毕业礼结束后，就要出国留学了。
　　原来沈小姐以学业为重，根本无心二选一。于是，此事很快就被当作流言淡化了。
　　至此，孙承慕的情感问题算是告一断落，简执羽和冯锦玫之间有些互动，却没有再拉进多少距离。而且简执羽总是一副花花大少的作派，一得空便往丽花、不夜天这种地方跑，美人醇酒载歌载舞，过得不亦乐乎。让冯锦玫黯然神伤，却又无计可施。
　　一个男人对你心不在焉，纵然美得倾国倾城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家的事情平息不到半个月，简执羽从丽花夜总会出来的某个深夜，行车在路上的他隔着窗玻璃听到了巨大的爆破声，听声音像是从静安寺路一带传来的。
　　萧汉默的家好像就在那里吧？他抬头看着远处，带着莫名的担心驾车往事发点冲去。
　　有人群从路口疏散出来，闻讯赶来的警察设卡拦住了他的车不让进去。
　　“我是简执羽，有事要经过静安寺路。”简执羽掏出“PASS”，试图冲卡。
　　“对不起，虽然您有这个特权，但非常时期，还是要请特派员绕行。”警察恭敬地说话，带着从未有过的紧张和严肃。
　　“到底出什么事了？封道，至于么？”简执羽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更是焦急，因为他看到人群正是从萧家的别墅里出来的。今晚，组织有个重要的会移到这里开，难道又遇到围歼？那他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如果……如果与会的人被捕被害，他不能想象上海的地下情报网将面临怎样的灭顶之灾。他需要进去看看，也许能用手中的权力救出几个人来。
　　“目前情况不是很清楚，听说萧汉默是□□，当场被人揭出来，拒捕后炸毁了别墅。人员伤亡情况尚不明。这一带已经全被司令部封起来了。除了司令部的人，谁也进不去。特派员，您还是改道吧？”警察说出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期盼眼前的大人能够体量他们的难处。
　　“哦，又发现□□了？那清理现场肯定要好长时间，我还是改道吧。”简执羽听完，冲警察友好地笑了笑，掉转车头驶离静安寺路口。
　　萧汉默拒捕，炸掉了自己的别墅？那荆轲和组织的其它要员到哪里去了？同伴们现在生死不明，而他竟然连现场都进不去。
　　组织遇险，自己会不会暴露？就算不暴露，今后又将如何继续下面的工作？
　　简执羽一夜无眠，而孙承慕则奉命处理此事，也忙得一夜未眠。
　　萧家的别墅被炸得两层变成一层，到处是烧焦的室内物品，还有令人作呕的断肢残臂。经过连夜的清理，他不得不在报告上写明勘查出来的事实：现共发现死者七人，救出伤者八人，身份均已查明，为军警系统成员。未发现其它不明人员遗体。另外，在别墅地下室发现通往外界的神秘通道东西各两处。
　　综合现场，总结为一句话：萧汉默可能不是被炸死，而是安然潜逃了。
　　清晨6点，当睡眠严重不足的简执羽挣扎着起床来到楼下，拿到手上的报纸头条就吸住了他的眼球，这对他来说真是一则爆炸性的好消息：知名富商萧汉默被指涉嫌通共，当场炸毁别墅，打死打伤军警系统人员若干名。现萧某正在潜逃中，此案将由淞沪警备司令部办理，全力缉拿萧某。
　　他的接头人萧汉默暴露了，好在已经全身而退，那组织的其它人应该也都安然无恙吧？他们应该会想办法再跟他建立联系通道。
　　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倦意便如潮水汹涌而出，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串呵欠。
　　门外响起有悦耳的门铃声，佣人沈妈正要去开门，简执羽抢先一步：“沈妈，你去把厨房里的吐司片烤热，我今天想吃西式的早餐。”
　　沈妈答应着进了厨房，简执羽伸手拧开了门把。
　　“先生，要修水管吗？”
　　“不要。”
　　“不要没关系，这是我的名片。用得着的时候请打电话给我。”
　　“谢谢。”
　　简执羽“砰”地关上门，沈妈探头：“先生，是不是修窗户的人来了？我前天打的电话，怎么今天才来……”
　　“不是。是修水管的来打广告。沈妈，我到楼上换衣服，你做好了就送上来。”简执羽断了沈妈的唠叨，打着呵欠回楼上。
　　关上门他拉上窗帘开了台灯，展开手中的名片。上面用铅笔写满了小字：“我方9时前六通宾馆渡萧。任务：拦截司令部的搜捕行动。新接头人代号渐离。标记：插在胸袋里的万宝龙白色六芒星钢笔。接头暗号：Je t'aime bien, tu sais?（法语：我喜欢你，你知道么？）”
　　确定自己已经全部记熟之后，他打开火机，把名片燃成灰烬，倒进茶几上的盆花底下。
　　呃，荆轲这次想的暗号念起来令人酸得倒牙。万宝龙白色六芒星钢笔？孙承慕的胸袋里好像永远插着一枝这样的笔。
　　是他？！
　　信息真的很及时，现在他已经知道应该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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