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

　　11
　　越往南走，城镇越繁华，看到越多的翠色。
　　入京前大军在惠城外修整，云辛见赵谨筠还是神色阴郁，便借口自己想逛，拉着赵谨筠进城散心。
　　二人黄昏时分入城，天空刚泛青。
　　百姓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到处都喜气洋洋。相距不久的凉州城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人知道。
　　从前进京，只觉得好奇，喜欢，看惯了凉州的尘土纷飞，便留恋这无边春色。如今，走一样的路，心境却大不同了。
　　云辛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如今，也只有他一人了。
　　“小姐，你看那儿！”
　　谨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先是一溜排列齐整的石阶，俱是青石板铺就，颜色透亮有光泽，顺着台阶而下，只见一座十分气派的石拱桥横跨在江面，江上游船如织，全都挂着五彩的灯，船上还有文人墨客吟诗作对，妙龄女子翩翩起舞。江对岸则是更多雕梁画栋张灯结彩的建筑，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夹杂着琴声歌声，好一派河清海晏的景象。
　　江边有人在放河灯，一朵朵莲花灯在水中盛开，宛如千万个月亮落进了水里。
　　“小姐，咱们也买一个放吧。”
　　“好啊。”
　　桥上摩肩接踵，挪动半步都难，云辛紧跟着自家小姐，生怕一转身的功夫就走散了。好在谨筠今日一身男子打扮，窄衣窄袖，利索精干，不似擦肩而过的这些夫人小姐，宽袍大袖，满头珠翠，稍不留神衣角袖口就绊住了人，要么就是遗落了什么簪子帕子。
　　她正庆幸自己今日轻装简行，只觉得肩头被人撞了一下，下意识侧身躲过，只听一声尖细的呼喊。原来是一位姑娘没站稳正往她的方向倒去，幸好她反应快及时伸手扶住，才免去一场尴尬。
　　姑娘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谨筠见她似乎独自一人，便护着人往桥下空旷处挪去。
　　三人站定，姑娘练练道谢。谨筠这才发现她一直捂着肚子，原来不是姑娘，是“夫人”。
　　“多谢公子相救。”那女子说着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月色朦胧，谨筠一身打扮被认成了男子也不足为怪。
　　“夫人您还好吧？桥上拥挤，夫人行动不便，怎么没有家人陪同呢？”
　　那女子听此声音清脆悦耳，才敢抬头端详，竟是位女子。
　　“妾身无碍，原是同我夫君一起赏灯游玩，不成想人多走散了。”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找地方歇歇脚，我陪夫人一起等您家相公，夫人身怀有孕，可得万分当心。”
　　“这……”
　　见她犹豫，谨筠便自报家门，“我叫赵谨筠，这是我兄弟，我们原是要去京城的，路过此地，听说有灯会，便前来游玩。逛了几个时辰也累了，只是对这附近不怎么熟悉，若是夫人有什么喝茶歇息的好去处，也好给我们姐弟推荐推荐。”这一番话才让那女子放下些戒备，与她二人往一处茶楼走去。
　　三人要了一盏茶，和两碟点心，谨筠便让云辛去寻那女子的丈夫。
　　“你家相公多高身量，穿戴如何，让我兄弟出去找找，也说与这茶楼小厮，让他们帮忙看着过路人中可有你相公。”
　　女子答到，“不必烦劳公子，我夫妇二人就住在对面的客栈，官人寻我不见肯定会先回客栈，咱们正好坐在二楼窗边，他若从底下过，我必能看见。”
　　谨筠这才觉得这女子虽然表面看着娇弱，原来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

　　果然，不出多时，一位身着紫袍的男人慌慌张张的跑上二楼，“海棠！”
　　那人虽然神情焦急，额间带汗，但仪态举止均透露着贵气。“原来你在这里，吓死我了。”他捧着自家娘子的手细细端详，夫妻恩爱可见一斑。
　　“我没事，跟您走散之后桥上人太多我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险些跌倒，多亏了这位赵姑娘救我。”
　　那男子这才转过身面向谨筠，上下大量了一番，才拱手称谢。
　　“多谢姑娘照顾我娘子，不如吩咐掌柜的做几个好菜，我请客，聊表谢意。”
　　谨筠本就是好心，并不图什么，所以拒绝，“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既然公子来了，那我们也就告辞了。”
　　“诶……还请姑娘不要推辞，于姑娘而言是举手之劳，于我夫妇二人而言，确实莫大的恩德，若夫人和孩子有个好歹，我今日怕是要悔死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人再次回到桌上，重新叫小二上菜端酒，一顿饭下来到也算相谈甚欢。
　　回营路上谨筠还在回想席间看到的场景，那公子细心替夫人布菜斟酒，离开时替夫人整理披风，十分体贴。又想到那夫人微微凸起的肚子，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母。母亲是生自己的时候没的，换句话说，是自己的出生，要了母亲的命。所以她看到这些大着肚子的妇人便心里难受，又看到他们夫妇恩爱，不自觉想象自己父母曾经也定是这般如胶似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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