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少女

　　第十章 我会在未来等着……

　　芳山和子温柔地什么都没说，只是让真琴坐在沙发上，替她倒了杯热牛奶安神。
　　她等着，等着真琴先开口。“……他走了……”
　　“嗯。”
　　“……本是他先穿越的……”
　　“嗯。”
　　“……我把他的能量都用完了……”
　　“嗯。”
　　“……他为了救功介把自己最后一次用掉了……”
　　“……”
　　“……他说他不能再回去了……也回不来了……”
　　“……”
　　“……阿姨，我心里好痛……痛得都快说不出话了……”
　　“……真琴……”
　　真琴却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看着他消失的……阿姨，你说他会去了哪里……”
　　之后一片静寂。
　　“……小真……”芳山和子轻轻开口，看着安静地泪流满面的外甥女，心口泛上一阵何曾几时曾出现过的深刻的酸痛。“……我以为你不会……”她没说下去，此刻她心里也是如针刺一般。
　　那时候，她的那个他也是，如此消失在她面前。
　　真琴吸了吸鼻子，努力扬起嘴角笑了一下。“……我现在才知道错了……我也很喜欢他……”
　　夕阳透过彩绘的玻璃，折射出一大片一大片美丽的光晕，映在地面上。
　　“……小真，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有一个这样的人，对我说同样的话，而我做了和你一样的事。”
　　真琴抬起眼来。
　　芳山和子微笑，长长睫毛下的眼神温柔得仿佛滴出水来般，“……我并没有等他。我错过便就错过了。”
　　她轻轻呵了一口气，微微转头，眼光飘向柜中最里面的那个角落里安静摆放着的那张已泛黄的立拍得。
　　呆立了几秒，她随即转过头来，“……但是小真，你跟我不一样。如果你的那个人在未来，你一定会跑着去见他的吧。”

　　夏夜还是很热。
　　绀野一家在楼下开着电扇吃着西瓜。正宗的夏日物语。
　　只是少了一个人。
　　绀野老爸咬了一口西瓜，扬声冲着楼上喊，“真琴，下来吃西瓜了~你最喜欢的哦~”
　　“亲爱的……”绀野老妈阻止性地摇了摇头。
　　“什么……”绀野老爸眨眼疑惑，“发生了什么吗？”
　　“失~恋~”直惠咬了口西瓜，狡黠地笑，“老姐失恋了！”
　　“直惠！”绀野老妈瞪了女儿一眼，让她小声。
　　“什么？！”绀野老爸一愣，随后便显得怒气冲冲，“哪家的小子那么不知好歹居然如此对待我的宝贝女儿……”

　　楼下的话真琴一句都没听到。
　　她眼前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出现着千昭最后消失前那幽然而懒散的摆手动作。
　　像极了千昭以往分手前的惯有动作。
　　只是那个人从今以后，她再也，见不到了。
　　真琴把手背覆在眼上，试图阻止泪再一次流下。
　　心口像被人剜削去了一块，抽搐着，止不住地淌着血。一点一滴地，全落在眼前，红成一片血色。
　　那个人，便如此走了。
　　如此彻底地，从旁人的记忆里淡忘下去。
　　“……小真……”
　　“……小真……”
　　脑海里全是那人叫着她名字时的神情。戏谑，调侃，揶揄，耍弄……却还是带着些温柔，连同夹杂着些微弱的宠溺。
　　“……小真，你跟我不一样。如果你的那个人在未来，你一定会跑着去见他的吧……”
　　和子阿姨的话也夹杂在一起出现在她脑海里。
　　只是她现在已无法穿越时空了，如何再改变这个结局？
　　有个小昆虫从窗里飞落下来。落在真琴抬起的左手臂上，顺着爬入她的袖子。
　　真琴无力地转头，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那截洁白的手肘。
　　瞬间，她眼眸放大了。
　　那上面原本应该闪烁表示能量用尽的00，现今却恢复成了01。
　　脑海里出现了那时时间停住，千昭轻轻捏了捏那自行车刹车时的情形。
　　千昭穿越回去的时间，是她还未运用最后一次能力之前。于是，便留下来了。她竟然忘了。
　　猛然间，她心里的缝隙里疯长起了些藤蔓般的希望和惊喜。
　　那么，千昭是不是能够回来？

　　直惠看着真琴从楼梯上跑下。
　　“喂姐你……”话音未落，真琴已拉开门跑了出去。
　　下坡路上的人还是不少。听到脚步声时回头，只看到真琴飞扬的发梢。
　　凉爽的夜风鼓动真琴奔跑带起的衣袖，在耳边轻轻低吟。
　　……小真……
　　那个熟悉的嗓音出现在耳畔，轻声而低沉的重复。
　　真琴踏下第一步。
　　……小真……
　　那人狭长的眼微挑着，笑眯眯地望着她，嘴角轻扬。
　　真琴踏下第二步。
　　……小真……
　　那人轻轻挥手，遥遥转身。
　　真琴踏下第三步，随即在夜色和旁人的惊异里飞跃起身。
　　我就来了。你等着我。

　　掉入了那个最初的情景里。
　　真琴睁大了眼，努力转过身来望着那些擦身而过的红色条段，心情忐忑不安。
　　拜托让我回去。回到最初的时光。回到那个有他的时间里。
　　眼前猛然漆黑，但在下一瞬，眼前却是停在半空中散开来的化学实验册。
　　这是……
　　她正想着，却听见耳中时间“滴答”轻轻一动，那些散落半空停住的本子便在下一刻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她还来不及呼痛，便听到耳边一个声音。
　　“真琴？你还好么？”
　　她坐起身来，看到门口峋堂探寻的眼光。
　　手下却异样。低头，看到那个核状的物件。牢牢握在手里。
　　峋堂进来帮她收拾散落在地的本子，一边羞赧地怯问，“间宫同学暑假要做什么真琴你知道么？还是练习会棒球么？”
　　真琴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直面峋堂由里，用认真而真切的表情。
　　“……其实，由里……我……喜欢千昭……”
　　峋堂由里面色一红后便马上又镇定下来。她眨了眨眼后微微点头，有些窘迫的微笑，“……嗯。其实我也猜到了。”
　　真琴抱歉地低下头，“……抱歉……”
　　由里眼圈一红，咬了咬嘴唇，语气却兀自轻快，“我刚刚进来刚好在楼下与间宫同学擦肩而过。”
　　“嗯。”真琴放好本子，“……谢谢。”
　　“不用客气。”由里点头，“你快去吧。”
　　真琴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跑出教室。

　　“千昭！”
　　真琴冲下楼，却没见到人。
　　她急急转身，却看到一只黑色的手掌轻拍在她脸上。
　　“喂你怎么只叫他不管我的。”功介佯装吃味地揉着她的头发，皱眉。“是我在等你哎。”
　　“嗯。”真琴胡乱拍开那只手掌，“他先走了么？”
　　“他等不及去棒球场了。干吗？这么急找他有事么？”
　　“嗯。”真琴吸了口气，感到裤子口袋里紧紧贴在腿上的那枚物件的存在感。
　　“隆学长。”
　　功介还想揶揄她几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小声道。
　　真琴和功介转头，看到越泽果穗羞怯的脸。
　　真琴灵机一动，推了功介一把，“你先处理，我先去了。”她笑笑，眨眼，转头兀自对越泽和她的朋友们说，“等下跟功介一起来棒球场啦。人多好玩。”
　　“喂……”
　　“还有，借我的单车要收费哦。5000元。”
　　在功介还来不及反应时，她便已快步跑开了。

　　从学校到棒球场只是几百米的距离。
　　她只是感觉自己跑了很久。
　　那种煎熬着的思念和忐忑感，随着时间慢慢积攒着，一下一下地撞击的她的胸口。
　　直到看到那抹孤单而颀长身影。还有那一头鲜明的橘色褐发。
　　那个想了很多很多遍的名字，一张嘴，便清晰地喊了出来
　　“千昭！”
　　那个人回头。一般熟悉而温柔的神情。
　　直到跑到离他只有三步之遥，她才停下，微微地喘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要用眼神牢牢把他抓住他才不会溜走似的。
　　“干吗跑得这么急？”千昭微笑走近。
　　真琴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小物件，摊开掌心。
　　千昭微笑的表情微微愣住。看了一眼那枚物件，再抬眼时已是惊讶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东西？”
　　“你告诉我了。所有的。”
　　“所有的？”
　　听得出千昭的震动。
　　“对。所有的。我都知道。”
　　千昭愣了一瞬。
　　“……你从哪里来？”
　　“未来……”
　　“……你可以穿越时空么？”
　　“嗯。不过现在不行了。”
　　说着捉起千昭的左手，把他腕上的护腕轻轻一推，看到那个淡淡的痕迹。01。
　　她舒了口气。
　　“终于还来得及。”
　　千昭表情有些动摇。“……你怎么知道的？”
　　“是未来的你亲口告诉我的。”
　　“……是我告诉你的？”
　　“嗯。全部的事。”
　　千昭顿住，表情明显懊恼了一番，“……我真是个笨蛋。怎么能告诉你。”
　　真琴没有说话，只是仰头望着他。

　　两人坐在颍川河畔。
　　通红的火烧云低低地压在颍川上方，把流淌的河水映照得赤红一片，都仿佛燃烧了起来似的。
　　“……所以我就那么消失了？”千昭的眼睫下一片浓重的暗色。
　　真琴低头，“……都是我的错。”
　　千昭抬起眼来，没有说话，良久，只是伸手出去握住真琴攒在一起的手。
　　真琴望向他，看到眼底一片深沉且温暖的神色。
　　“……若要是再遇到我还是会那么做的。”
　　真琴眼眶猛然湿润。
　　“……那时我还对你说什么了？”
　　真琴想起那天千昭在夕阳里侧过来的眼，心里紧跳了一阵，抽回手薄红了面，扭头，“再没什么了啦。”
　　千昭一愣，“喂到底说了什么啊别瞒着我嘛。”
　　“是没什么嘛。”
　　“情~侣~情~侣~”
　　突然河岸边玩耍的小孩子看到他们俩便指着大声笑叫着。
　　千昭转头，对着那些小孩子扬起拳头，“还不快走！”
　　眼睛里却笑着。
　　小孩子吓得撒腿跑掉。
　　千昭再坐下来的时候，没有说话。夕阳把他本来就泛橘红色的发色染得更加浓烈，衬得面容更加棱角分明而英俊挺拔。
　　两人就如此安静地坐着。听着四周熙熙攘攘的过往。
　　“……小真……”
　　“……千昭……”
　　半响两人竟同时开口，又在听到对方说话时转过眼去望向对方。
　　眼里都含着某种莫名的悸动。
　　千昭抿了抿唇角，低下眼去，沉音道，“……你还有话对我说么？”
　　“啊？”真琴一愣，下意识摇首，“没有……”
　　千昭眸色一深，声音里带了不舍，“……那，我就要走了。”
　　真琴花了几秒钟来明白此中的含义。
　　她本该是知道的，这次她来，是送千昭回去他的那个时代的。
　　他……本该是要走的……
　　只是为什么现在心情却猛然沉重呢？
　　一时难受地无法反应，她只好茫然地点头，“哦……”
　　千昭默默看了她一会儿，便站起身来，之后却还是深深望了她一眼，又轻声道，“你真的没什么想和我说了么……”
　　陡然的，真琴鼻子一酸，眼眶温润起来，却仍是固执地猛力摇头，站起身来低着头推着千昭，语气不厌烦地嘲笑，“走啦走啦，干吗这么婆婆妈妈的。”
　　千昭弯着唇角依旧笑着，眼底却慢慢堆叠起悲伤。他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让真琴推着走上走道，才回过头去深深看了眼真琴。张了张嘴，停了半响，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四目相对着，四周的风慢慢涌散过来，鼓动起两人的袖子衣角，满满的。
　　终是千昭先开口。
　　“……那，我走了。”
　　“嗯。”
　　“……再见小真……”
　　“嗯。”
　　“……真琴，再见……”
　　听着那声道别，真琴瞬时间有些慌张，慌张得使得自己拼命地扭过头去，狠命挥手眨着眼消散着眼里愈多的水汽，“再见啦……赶快走啦……”
　　说罢背过身去。
　　良久，她听着耳边那人脚步最终的离开，却依旧矛盾而固执地不肯扭头。
　　过了多久，直到身边有对情侣骑着脚踏车行过她身侧，她才仿佛猛然惊醒似的回头望去。
　　路的那端，只剩了刚才那对情侣亲密的身影愈行愈远。而那个人，这一次，真的，真的真的，已经走了。

　　猛然间，真琴的心血淋淋地被撕开了，空荡荡的，却仍在一阵一阵地抽痛。
　　夕阳仍似血般漫延着，渐渐深红。向天边那一线，无限漫延。
　　忍了许久的泪，这一刻终于再抑制不住，哗哗地流淌下来，无声地掉落在草地上，浸淫出一片深绿色。
　　她拼命地扬手擦着颊边的泪，却越擦越多。
　　她控制不住声音，终于不顾形象地站在路边放声大哭。
　　“千昭……千昭……”
　　哭泣声中终究还是不舍地夹杂着那个人的名字。
　　呼唤还是叹息。她已不想再去区分了。
　　突然地，一只手从她身后伸探过来，扳过她的脖子，轻轻把她的脑袋按向自己肩头。另一只手紧紧地固住她的背。
　　瞬间，她的鼻间嗅到了那股熟悉而清淡的味道。只属于某个人的味道。
　　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比刚才更汹涌地流淌下来，一点一滴消失在那人白色的衬衣上。
　　那个人低低俯身，贴着她的耳畔，用同样慵懒深沉却极为真切的语气说着，

　　“我会在未来等着。”

　　那人的皮肤冰凉舒服得叫人恍惚。
　　真琴终止了泪，抬起头来，努力地挂上一副带着泪珠的笑容，拼命点头，“嗯。我会去的。我会跑着去的。”
　　间宫千昭望着她，扬起嘴角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那笑容，在夕阳里，是如此美丽而令人难忘。

　　“真琴。”隆功介在身后叫。
　　绀野真琴投出一个球，越泽果穗跑着去接，却不小心摔了一跤。“还好吗？”看着果穗快速起身挥了挥手，她笑着转过头，“干吗？”
　　“千昭出国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功介气忿吃味，“再怎么说我也应该和你一起知道。他怎么只告诉你。”
　　真琴只是笑笑，随即转过头去对着果穗大喊，“使劲点，用肩膀发力扔过来。”
　　功介却扔在背后碎碎念，“那家伙，真是的……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真琴接住果穗投过来的球，叫了个好便把它扔给功介后，才道，“别想那么多啦。好好练习。”
　　“嗯……”功介接住球，耸耸肩，好在他也是个不那么固执的人，于是另外想到话题，“喂真琴，马上毕业了，你准备做什么？上大学么？”
　　真琴表情突然认真了一会儿，扬了扬眉，“嗯。我已经想到要做的东西了。”
　　“哦？是什么是什么？”功介追问，甩手把球向果穗那边扔去，“告诉我啦。”
　　“嗯……那是……”真琴点了点下巴，转了转眼珠笑着转身，“秘密！”
　　“喂……”功介继续吃味。
　　真琴扬起头，她抬头看着那片蓝天上慢慢聚集起的云彩，眉间一片宽阔安宁，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深长的微笑。

　　我会在未来等你。
　　喂，小真，你听到了么？
　　听到了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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