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廖伯阳潜入西龙镇 白毓秀被捕龙山城
第十一章 廖伯阳潜入西龙镇
白毓秀被捕龙山城
一
话说跟随黄省长来到西龙镇视察的省府秘书廖伯阳,当省长宣布回省城给西龙镇中学招募教师时,竟然挤出人群现场报名,而且自作主张给未婚妻也报上名。这个廖伯阳是何许人?为何要这样做?是一时冲动表现给省长看,为今后捞取政治资本?还是真想在这个偏僻小镇有一番作为?假如是前者大家可以理解,年轻人嘛,有理想、有抱负,在这种场合做出非凡之举不但让省长、县长称赞有加,事情传播出去,便也知名全省乃至全国,按照现在的说法是做了一个不花钱的大广告。等赚够政治资本,省长高处一呼,轻云直上是个大概率的事情。如果是后者,对于一般人可要三思而后行,真正把自己青春年华埋没在这处偏隅之地那是何苦?他能坚持能做到吗?所以,这位年轻人的壮举颇受质疑。质疑的不仅是西龙镇乡民,质疑的还有省长、县长的诸多随员和知道这件事情的广大民众。但是黄省长不质疑,罗县长也不质疑,甚至镇长莫启功也不质疑。
为什么?因为他们见多识广。
1935年从清华大学研究生毕业的费孝通深入到与龙山县毗邻的大瑶山考察瑶民生活,这件事轰动全国,当时也颇受质疑。后来费孝通以他的名著《花篮瑶社会组织》享誉学界,先后受聘云南大学、西南联大、清华大学教授,民声远播海内外。
谁能保证这位姓廖的年轻人不会是下一个费孝通呢?其实,乡民、镇长、县长、省长以及知道这件事情民众,他们的猜测都离题万里。在这里,只要说出这位年轻人的身份和背景,你会明白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廖伯阳,广西容县人,毕业于广西大学国文系。黄旭初早期曾任广西大学校长,当省长后每年都从广西大学挑选青年才俊服务ZF,廖伯阳又是他的容县老乡,且品学兼优,自然进入黄省长视野。但是,廖的真实身份却另有一番来头。他的父亲是当年领导西龙镇乡民闹革命的黄老师。那他怎么姓廖?这要从黄老师遭追捕说起。黄老师遭追捕,在东兰县教育局当副局长的同事,也是引导黄老师走上革命道路的邓老师为避他的妻儿受牵连,随将其转移到容县廖伯阳的姨妈家,黄老师妻家姓廖,黄伯阳随改姓廖伯阳。廖伯阳考上广西大学,子承父业也参加了革命,被邓老师秘密发展成□□员,成为潜伏在省府的地下工作者。
白毓秀呢?她是桂林市临桂人,和新桂系二号人物白崇禧同乡,是廖伯阳广西大学同学。白毓秀家庭成员中多有新桂系官员,自小受反动思想熏染,上大学时即被新桂系特务组织看中,发展为组织成员。她的任务是寻找学业优秀的青年人,培养成忠于新桂系的情报人员。
说到这里,不管是现实还是影视剧,还是其它的档案、文件都会发现新桂系的核心部门、要害部门很少有中统、军统的情报人员,即使有大多也是被边缘化,被新桂系自己的情治人员监视、看管得严严实实的,无所事事,无所作为。在这里起主要作用的就是新桂系的特务组织——广西省ZF主席办公室。
相关研究表明:“该办公室是新桂系集团的特务组织,是为了巩固新桂系集团对广西的统治而成立的,具体任务是掌管全省的秘密侦察工作;其次是对国民党中央驻在广西的特务组织活动情况及国民党中央派驻广西的机关人员活动情况进行侦察了解;第三是对新桂系内部那些反对当局的异己分子进行侦察和迫害;第四是掌握全省的密告信,进行各种特务活动。在广西大学等一些高等院校,均派有特务潜伏在学校内,利用公开身份作掩护,进行特务活动。在中小学校、工会及一些群众团体组织内,则秘密吸收一些思想反动的人充当情报员,为该组织搜集情报。由于新桂系集团有了这个特务组织的效命,□□的特务组织成员不敢在广西公开进行特务活动。”
上面提到的覃江达便是一例,他刚到省府就被派往地处僻隅的龙山县处理十几年前的通共案件。但覃又是例外,他的处境要好一些,因为覃是桂省人,桂人讲团结,家乡意识重。白崇禧策反湘军唐生智部属将领李品仙、廖磊(李廖二人皆是广西人)数万人便是一例。另外,新桂系历来是国民党派系中能够与蒋系抗衡的主要力量,蒋于1927年8月12日、1931年12月15日、1949年元月21日的三次下野,都有新桂系的踪影,立下“汗马功劳”,这在民国历史上唯一仅有。特别是1949年元月21日蒋的第三次下野,“总统”大位直接被新桂系首领李宗仁取而代之。所以新桂系崛起于民国大地与桂省人的团结、浓厚的家乡观念有着内在的基础联系。
那天,廖伯阳接到中共广西省工委敌工部副部长邓老师的指示,让他想办法和白毓秀接近,掌握白在广西大学发展桂系情报人员的情况。廖伯阳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极具异性吸引力,演讲、球赛、聚会、游行、舞场、郊外活动,几个回合下来,便和白毓秀“坠入爱河”,建立了“恋人”关系,廖伯阳既从白那里源源不断的获得情报。大学毕业,白被新桂系特务组织安排到广西省立师范工作,继续发展新桂系情报人员,而廖则意外获得黄省长亲睐,进入省ZF工作。近期,中共广西省工委获得情报,新桂系将大量招募新兵,送往白崇禧、夏威、李品仙、廖磊等新桂系军队,追随□□发动内战。特务组织成员除具备忠诚、机智、聪明、才智、坚定的信仰之外,家庭成员构成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条件。以往,中统、军统成员往往因为家庭成员关系中有诸多“瑕疵”。比如有□□的亲属,有与党国持有不同政见的民主人士和“思想激进者”等等。“瑕疵”的存在使特务组织、组织成员极易被瓦解,被策反。“广西省ZF主席办公室”正是洞察到这方面存在的问题,接受这方面的经验教训,重视在农村中发展成员,因为选自农村的特务,环境封闭,思想单纯,家庭成员构成相对简单,没有那么多不同政见者和“思想激进”者的影响。白毓秀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受命前往桂西北一带发展特务组织,但去往哪个县、哪个乡还没有选定。于是,面对这样的绝好时机,廖伯阳主动报名下到西龙镇当教师,并自作主张给白毓秀也报了名,布局之巧妙,人不知鬼不觉。不但在黄省长那里,在罗县长那里,在全省民众面前搏得好印象,赚得政治资本,还为他将要开展的地下工作铺平道路。
看到这里,各位看官不难做出廖伯阳为何急于从一个ZF要员成为一名乡村教师的冲动之举了。
二
回到省城,廖伯阳将报名当老师的事说给白毓秀听,假装在白毓秀面前捶胸顿足地自我检讨,说自己未征得她的意见就自作主张,是对白的不尊重。白毓秀呢?笑了又笑:“夫唱妇随,是自古以来做妻子应有的品性,你可以去,我为何不可以?”白毓秀顺水推舟:“我理解你的理想,理解你的抱负。”
“但是,我们这样一走,何时回来?能不能回来?能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政治资本还是个未知数。”廖伯阳说。
白毓秀说:“我不这样认为。你看,费孝通不是成名了吗?西大学子下到乡下的有几个?你是省府要员,我是省立师范的教师,你我是年轻夫妻,哪件数来不是头条新闻?不说开天辟地,至少桂省少有!”
廖伯阳:“这么有信心?”
白毓秀:“我们再做出点成绩,培养出几个西大、北大、清华大学的人才,一定会名声鹊起。当官、当教授那还不是顺理成章!”
廖伯阳:“呵呵,真有你的,不会是为了迎合我吧?”
“一半是,一半不是,谁让我们是夫妻?”白毓秀说完有点后悔,不该说“一半不是”,跑了题,有泄密的危险。
廖伯阳故意不往“一半”想,说:“注意哦,我们现在还没有结成夫妻,如果是为了迎合我你可以反悔,就此打住。”
白毓秀:“夫妻是早晚的事,我不相信你会反悔。”
廖伯阳说:“那可不一定。”
“再说,再说我撕烂你这张臭嘴。”随即撒娇地抱过廖伯阳。
三
西龙镇联立中学。
“上课前我们做一个游戏好不好?”白毓秀老师手捧数学书,脚蹬一双半高跟鞋,身着一袭淡红色裙子走进教室。这身装束本来就让学生看得眼呆,再听说做游戏学生们更是兴趣满满,齐声答到:“好!”
白毓秀展开一张写满英文字母的大纸,说:“同学们,这里有50个f,里边夹有若干个h,我数二十秒,看谁辨出里边h的个数最多。辨出来的举手示意。同学们听明白了吗?”
同学们答道:“听明白了。”
白老师用图钉将纸按在黑板上:“那好,现在开始。1、2、3、4、5……”数完,白毓秀立马用身体遮住黑板,问:“谁先数完的请举手。”
“有7个。”第一个举手示意的是韦小弟的儿子韦结巴。
“有6个。”
“有9个。”
“有2个。”
……
学生们七嘴八舌。
按照西龙镇韦家家族的辈分派字歌:光志财德兴,民先汉忠心。韦小弟的大名叫韦志强,韦结巴的辈分派字应该取“财”,韦小弟盼望自家人财兴旺,给儿子取了“韦财旺”这个名字。叫他“结巴”是他说话有点结巴。前面说过了,西龙镇乡民有起绰号的习惯。
同学们猜完,白老师闪开身体和同学们一个字一个字的数:1、2、3、4、5……“同学们说是几个?”
“7个。”大家异口同声回答。
“韦财旺同学请站起来。”白老师说:“请同学们为他鼓掌。”
同学们一齐鼓掌,韦财旺不好意思,抵着个头。
〇
廖伯阳呢?
“同学们,我们今天刚认识,下面按照花名册点名,点到的同学请站起来我们认识一下,同时还有个要求,报一下父亲的姓名,你们说好吗?”这是廖伯阳老师第一堂课的开场白。
“好。”
廖伯阳老师:“那好,下面开始点名。”
……
廖伯阳老师点到韦财旺。
“到到到,到。”韦财旺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应了几声“到”。惹得同学都笑起来。
“同学们,不要笑。”廖伯阳老师示意大家不要笑:“韦财旺同学,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韦财旺怕说出来结巴再遭同学笑话,便闭口不说,低着头。
“他老爹叫韦小弟。”一个同学替他回答。
“他爸爸叫韦志强。”说话的同学是覃木根的儿子,名叫覃少林,是韦财旺的表哥。覃少林补充道:“我叫覃少林,我爸爸叫覃木根。”
“好,老师知道了,同学们请坐下。下边接着点名。”廖伯阳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
“韦财兴。”
“到。我爸爸叫韦志亮,让日本鬼子打死了。”韦财兴眼里含着泪花,当同学们个个报出爸爸名字的时候,他思念爸爸的心绪在脑子里翻滚,心里酸楚楚地。
沉默了一会,廖老师继续点名:“莫明给。”
“到。我一个爸爸叫莫启功,另一个爸爸叫莫启新。”同学莫明给站起来回答,课堂里又恢复笑声。
“哦。”廖伯阳老师也露出微笑。
一个同学怕老师不理解,俏皮的替他解释。“莫老虎是他的大爸,莫老四是他的小爸。”
课堂里又是一片笑声。当初莫启新妻子生下三胞胎,临时取了个小名,分别叫“给给”、“点点”、“来来”,即“给点来”的意思。小名叫熟了叫顺了嘴,莫启新干脆给老大“给给”取名:“莫明给”。老二取名:“莫明点”。老三取名:“莫明来”。“明”是莫启新下一代的辈分派字。
廖伯阳听到这里明白几分。他要寻找的人就差李贤、骆老二两人了。于是继续点名:“李耀书。”
李耀书:“到。我爸吧叫李贤。”
“骆……骆。”廖伯阳老师口中念了个骆字,手指在花名册中移动,怎么也找不到骆姓的学生,便问:“同学们,咱们班里有骆姓的同学吗?”
同学们异口同声答到:“没有。”
“那我们西龙镇有姓骆乡民吗?”廖老师问。
“有。”
“有好几个。”
“骆老二。”
“骆驼子。”
知道有骆姓乡民的同学争先恐后回答。
“骆老二是我二舅。”覃少林站起来回答。
“舅舅有孩子吗?”廖老师问覃少林。
“舅舅有个女儿,在龙山城上学,住在她亲戚家。”覃少林说。
“多大了?”廖老师问。
“比我小一点。”覃少林回答。
〇
廖伯阳以开学点名的方式弄清了西龙镇当年闹革命的几个主要骨干。广西省工委敌工部副部长邓老师在引导他走革命到路时曾经给他讲过当年他父亲黄老师在西龙镇领导革命的故事。那天他听说黄省长要下乡,到龙山县西龙镇视察,他记上心来,西龙镇不正是父亲当年闹革命的地方吗?于是给省府秘书长请示要求跟省长一起下乡。到了西龙镇,没想到省长却要给西龙镇中学招聘老师。事先邓老师给他布置任务说白毓秀可能要到乡下发展情报人员,要他密切监视白的动向,省长的“招募令”让他机灵一动,自己先报上名,然后把白拖进来,既可以博得民众的好感,又可以得到领导的赞赏,更重要的是把白毓秀牢牢“栓”在自己身边。他的计划得到邓老师的赞许,并把当年他父亲在西龙镇闹革命的几名骨干姓名和家庭情况告诉他,为他开展革命工作打基础。
〇
放学的钟声响过,白毓秀告诉同学们,吃过晚饭如果家里没事的同学可以到学校来,老师带领你们做游戏。同学们当然高兴,白老师的游戏是大家很少见的,既不是捉迷藏,又不是猜谜语。
白老师说:“同学们看见了吗?教室里摆着桌椅板凳,老师给同学两分钟时间,同学们从后门进前门出,出来后同学给我说出有几张桌子,几条凳子。这是第一个要求,第二个要求看看谁能把桌子、凳子摆放的位置画个草图。同学们明白了吗?数对的,奖励一支铅笔,画对的奖励两支铅笔?”
同学们答到:“听清楚了。”
韦财兴第一个数出桌子、凳子数量,接在他后边的是莫明给和覃少林。莫明点则是第一个画出桌子、凳子位置草图的学生。老师很满意,说:“明天我们再玩手表。”
“好,好,好。”同学们高兴得同声应道。
第二天吃过晚饭同学们早早来到教室里等待白老师带他们做游戏。
白老师摘下手腕上的手表:“同学们看,这块是白老师的手表,我把它放在隔壁教室的桌子上,同学们蒙住眼睛,不许偷看,看看谁能找到手表。这块是廖老师的手表,我用它来计时,时间是五分钟。找到的仍然奖励铅笔。”
韦财旺、韦财兴、莫明给、莫明点、覃少林等十几个同学被蒙上眼睛,末了却没有一个同学找到老师的手表。轮到李耀书,他说:“老师我可以先看一下教室外边的大榕树吗?”
“呵呵,看大榕树?让你找手表,你看大榕树做什么?”白老师说。
“他到大榕树那边斜眼看就能看见桌子上的手表。”一个同学说。
“我不会斜眼,让大家监督我。要是斜眼看我是莫明点家的狗。”李耀书说得同学们都笑起来。
“他看树叶反光。”有一个同学说。
“我要作弊是大王八。”同学们更是笑作一团。
“那好吧,让李耀书同学出去。”白老师说。
李耀书出去在大榕树边转了转,然后离开大榕树去到学校门口,再从那里看大人树。看完后说:“好了,你们蒙上我的眼睛。”
大家的确没有发现李耀书同学有作弊行为。同学们纳闷,白老师也纳闷。同学们猜李耀书一定有魔法,像把鸡定在刀口上一样的魔法。白老师呢?她当然不相信什么魔法,起初她以为是李耀书同学捣蛋。玩游戏嘛,他要捣蛋就捣吧,看他能捣出什么名堂?
从李耀书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老师就一秒一秒地给他掐表计时。李耀书并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找到桌子乱摸,他首先摸到教室里边的窗户。同学和老师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位同学捣鼓什么名堂。不一会见李耀书同学双手摸向手表两边的桌子,这个方向是正确的,沿着这个方向向前两张桌子是手表的位置,同学和老师都觉得李耀书同学马上会成功,可摸到手表那张桌子跟前他又转了方向,去摸另一张桌子。“哎呀。”同学们发出惋惜的声音。时间一秒秒过去。李耀书同学仍在放手表的那张桌子边转,怎么也回不到正确的位置上。
“还有最后一分钟。”白老师提示。
听过白老师提示李耀书反而不摸了,站在那里不动弹。
“哎呀,哎呀。”同学们又是一阵叹息:“完了。完了。”
就在这时,李耀书转身向右,两只手朝放有手表的那张桌子摸过去。
“摸着了,摸着了。”一个同学看见李耀书的手碰了一下手表,禁不住说出声来。
就见李耀书碰过手表的那只手往回收了一下,然后将手表抓在手里。
“摸到了,摸到了。”不是同学和李耀书的声音,而是白老师的声音:“还剩五秒,李耀书同学你摸到了。”
“怎么摸的?”
“你是怎么摸到的?”
同学们都想知道李耀书同学是怎么摸到的,你一句我一句问。
“我有魔法。”李耀书同学说。
果然不出同学所料,李耀书有魔法。
白老师当然不信魔法,却暗自高兴。
〇
“李耀书同学,能告诉老师你用什么方法摸到手表的吗?”第二天下课,白老师把李耀书叫到自己的宿舍,问他。
李耀书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往窗外的大榕树。
白老师:“好了,李耀书同学老师不为难你,但是绝对不是你说的‘魔法’对吗?”
李耀书没有正面回答,指着窗外的大榕树:“老师,你看。”
白老师:“看什么?”白老师看看窗外,大榕树树梢上的树叶被山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响声。白老师明白了,问:“是风吗?”
李耀书点点头。
〇
那天廖伯阳走访学生家长回来,走过白毓秀宿舍门口,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滴滴滴,哒哒哒的从门缝里传出来。他止住脚步记住这个声音,两长三短,三短,四短,一长,两短,四长……廖伯阳暗自高兴:“她得手了,我也得手了。”廖伯阳回到宿舍将记住的密码一一翻译,也在自己宿舍里架起电台,嘀嘀嘀,哒哒哒的一串串电波传出西龙镇。
自从廖伯阳了解到西龙镇当年闹革命的几个骨干后,就找机会和他们见面。他给白毓秀的借口是“家访”。白毓秀当然放心,在省长面前自报奋勇,当然是要做出成绩来才可以像费孝通那样功成名就,家访是必修课。下午吃过晚饭廖伯阳给她说要家访,邀她一起去,她借口说肚子疼不能一起同行。其实,廖伯阳知道她不会去,只是假装邀请她。这段时间她动作频繁,按照新桂系情报系统标准物色情报人员,给上级报告的时机已经成熟,廖伯阳出去家访正是给她倒出时间。
〇
“同学们,上一节课我们讲到数字的排列,1至3,3个自然数两两排列会得到6种排列对不对?”白老师问。
“对!”同学们齐声答道。
“是怎么算出来的?”白老师问。
“1和2,1和3,2和1,2和3,3和1,3和2。”同学们将算法一一列出。
“同学们都很聪明。3个自然数两两排列大家算得出来,1至6个自然数两两排列会得到几种排列呢?同学们会不会算?”白老师问。
同学们还没有学到这里,所以一齐朝白老师那边看去,等白老师给出答案。白老师不给答案,她从讲台上走下来,穿过课桌中间的走道来到教室最后边,然后说:“同学们按照上节课老师交给你们的方法算一下。看看有谁会算?谁能算出来?”
同学们拿起铅笔在纸上演草。
“1和2,1和3,6和5,7和8,9和4……一共有12种。”
“有6种。”
“有24种”
……
几个同学举手说自己算出来了。
白老师:“算出12种的同学给大家说说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一个同学站起来:“6个自然数乘2,六二一十二。”
白老师问:“这个算法对不对?”
有的同学说对,有的同学说不对。老师问:“到底对不对。韦财旺同学你说对不对?”
“不对!”韦财旺说。
“怎么不对?”白老师又问。
“3个数排列得6种。6个数排列肯定不止12种。我算不出来,但是他算的肯定不对。”
“好了,韦财旺同学请坐下。”白老师说:“韦财旺同学的推断是非常正确,得出12种答案肯定不对。但是让老师一个个演算老师也算不出来。”
同学们露出惊愕的神情:老师怎么会算不出来?
白老师又说:“但是老师知道答案。老师之所以知道答案是因为老师会用另外一种方法算出来!”
“老师用的是什么魔法?”一个同学问。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
“老师用不会魔法,是用另一种算法,大家按照老师列的式子算一下:6*5*4*3*2*1/4*3*2*1等于多少?”
“等于30。”一个同学很快算出来。
“这位同学算对了,是30种。同学们看看如果在纸上演算出30种排列要算很长很长时间。如果按照老师给你们的方法算很快就出来。”白老师说:“数学是不是很有意思?”
同学们齐声答道:“是。”
“下面老师就交给你们这种排列算法的数学公式:从n个不同的元素中任取m(m≤n)个元素的所有排列的个数,叫做从n个不同的元素中取出m(m≤n)个元素的排列数。记作符号AmnA。A是英文arrangement(排列)第一个大写字母。例如,从7个不同的元素中任取5个元素的排列数为:A57,从10个不同元素中任取7个元素的排列数为A710,计算公式:Amn=n(n-1)(n-2)…(n-m+1)=n!/(n-m)! ”
同学们按照老师给的数学公式自己编出很多算法一一运算,感觉很有意思,也很好玩。
白老师见大家兴趣正浓,说:“所以,我们要学数学,要用数学来解决我们生活中遇到的问题,比如买菜、买肉。复杂的比如盖房子,不但要算出多少根行条,多少根住子,还要算行条多粗多长,能承受多少力量。如果我们遇到更复杂的算法,比如算一个篮球的体积就没办法用演草来计算完成,所以要用公式,公式是科学家总结出来的规律,我们只要用这个规律去运算就不会出错。”
下课了,同学们还是不肯离去。白老师见同学们兴趣不减,随即给他们出了一道很有意思试题:“某店来了三位顾客,急于要买饼赶火车,限定时间不能超过16分钟。几个厨师都说无能为力,因为要烙熟一个饼的两面各需要五分钟,一口锅一次可放两个饼,那么烙熟三个饼就得2O分钟。这时来了个厨师老李,他说动足脑筋只要15分钟就行了。同学们有谁知道这三个饼该怎么烙?”
同学们这样猜那样猜。白老师说:“同学们,明天是周末,如果有空我们可以到西龙隘去玩,我们玩数学,老师把答案告诉大家,好不好。”
〇
西龙隘上,同学们聚在一起,白老师说:“我们先玩数字,看看谁能找到含有数字的物体,先找出十个,然后我把昨天烙饼的答案告诉大家。”
“这是麻石条,一共有六条。”韦财旺指指身边的麻石条,第一个说。
“西龙隘的石阶,一共有……”一个同学在数石阶。
“这棵大榕树,一共分了九条枝。”
“那边有布谷鸟的叫声,一共叫了三下,第一下三声,第二下五声,第三下两声。”一位同学手指远处的树林。
……
老师到十个了。覃少林急不可待想得到烙饼的答案。
“到十个了?好,到十个老师公布烙饼的答案:先将两个饼放进锅烙,5分钟后,将一个饼夹出来,放另一个饼进去,并把锅里的另一个饼翻转过来烙;再过了5分钟后,锅里有一个饼已烙熟,将它夹出来,再放之前夹出来的那个饼进去烙另一面,并把锅里的另一饼翻过来烙,5分钟后,锅里的两个饼都熟了。所以一共只用15分钟就可以烙熟3个大饼。”
同学们个个发出赞叹声。
白老师说:“我们再来,看谁说的话里含有的数字最多,最有意义。比如:明天下午三点半去十三妹家吃桂林三花酒。这句话包括了:明天;2一个数字;三点半:3点30三个数字;十三妹:13两个数字;三花酒:3一个数字。谁说的最好,包含数字最多老师奖励一支钢笔。”
一听说钢笔,同学们兴趣盎然,七嘴八舌编起来。
什么:三更半夜。一箭双雕。十五只桶吊水——七上八下等等。
“行行,行不行,不不不行就不行,行行行就行。老师我这样算不算。”韦财旺用结巴计数。
白老师大悟:“太好了,太好了,韦财旺你真是天才。老师给你编成密码是:2、1、1、1、1、3、1或者:2、1、1,31、11、3、1。编成程序密码就是:211,1,131或者211,31,1131。”
韦财旺得到老师的表扬,心里很高兴。但是白老师说的“密码”和“程序密码”让他坠入五里雾中,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正想问老师,那边却传来一阵山歌:“三月里来三月三,七个兄妹一个憨。柚子摘得二十个,那个得二那个三?三月里来三月三,七个兄妹大哥憨,柚子只有二十个,大哥得二弟妹三!”莫明点把数字编进山歌里,他的母亲彭桂芳是西龙镇有名的歌手。
听到莫明点的山歌,白老师更是眼前一亮:“太还好了。莫明点同学的山歌唱得真好!”
在白老师的启发下,同学们个个说出自己编出来的数字。比如衣服五个扣子,走三下停一下,再走五下停一下;比如朝山上喊二哥三妹;比如撒在路边不同数量的石子等等。这些生活中生成的数字是最好的伪装密码,是最好的情报通讯。白毓秀喜在心里,为完成上级交给的这次组织发展任务感到欣慰,也为廖伯阳为她选择的这次机会无比兴奋。
白老师拿出两支钢笔,一支奖给韦财旺,一支奖给莫明点。
白毓秀常常把这几个对数字、听力、图形有特殊敏感的同学组织起来,以玩游戏的方式训练他们看图、绘图、表现数字、记住数字、练习手指灵敏度和记录速度等情报人员必须的基本技能。
四
白毓秀敲开廖伯阳的门,廖伯阳正在伏案疾书,白毓秀走过去用她柔软的前胸轻轻抵在廖伯阳的肩膀,伸过手臂揽着廖伯阳的脖子,娇嗔地说:“伯阳,忙什么?一天到晚也不过来陪陪我,快把我闷死了。”
廖伯阳:“你没看见?天天家访,搞调查研究,翻资料,查典籍,写文章。”说着,廖伯阳转过身,把白毓秀揽进怀里。
“哎呦,都写这么多了!”白毓秀拉过桌子上一沓稿纸:《桂省乡镇中学自治的可行性探讨》映入眼帘。“我看看行吗?”
“不行。”廖伯阳假装一下。
“去你的!”白毓秀推了他一下:“我先看目录,先打一个印象分。”
西龙镇自治中学的发现
自治中学与桂省兴教的契合
中学的发起与乡民的迎合
中学自治的三个要素
师资来源和补充
费用来源的互助和他助
教学大纲的同异
教案编写的要点
课程设置与农务融合
……
白毓秀看完目录并没有立即评价,而是盯着廖伯阳问:“完了?”
廖伯阳:“完了!”
白毓秀:“那不行,最多70分。”白毓秀说。
廖伯阳:“为什么?”
白毓秀:“少了最重要的一章?”白毓秀说。
廖伯阳:“那一章?不吝赐教。”
“你只顾成果,不顾青春。咱们从省城来到这个偏僻的乡下,不但付出青春也付出精力和辛苦。你不应该写进去?扬扬我们的名声?”白毓秀说。
廖伯阳:“你啊,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自己。”
白毓秀看着廖伯阳认真起来,怕惹他不高兴,转过话头:“傻脑瓜,逗你玩呢!谁的学术著作里夹有表扬信?”白毓秀说。
“可以写啊,要写写你,反正不能写我。”廖伯阳不无幽默地说。
“给你100分吧!不愧是西大才子。”白毓秀说:“伯阳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的著作也写了一大半,再加把劲把它写完,然后我们回省城,这里的生活太艰苦。”在白毓秀心里,她来到这个小山村是发展特务组织的需要,现在工作做了一大半,廖伯阳的著作也写了一大半,回城的心情一天天加重。这个穷乡僻壤,蚊子跟苍蝇一般大,打下去一巴掌血,洗个热水澡都没有地方。
廖伯阳呢?
他的任务是跟踪白毓秀,白要走他也应该走。可他的任务只完成一半,未完成的那一半任务并不非学术著作,而是地下组织的发展。当初,邓老师交给他的任务是监视白,掌握白发展的特务组织的成员和名单去向。后来任务有变,不但要掌握名单和人员去向,而且要在白毓秀选中的成员中发展自己的力量,形成“碟中谍”,之外还要为党组织培养一批情报人员,送往前线和敌占区,为党的中心工作服务。现在白毓秀要走,一是她自己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另一个是看他的著作也写得差不多。廖伯阳想了想,只要放慢写作速度,用时间拖住她,就一定能够完成邓老师教给的任务。这段时间,他深入学生家庭,观察、了解学生个人的秉性,他们的家庭对社会的认知和观感。这个很重要。秉性隐藏在个人内心世界,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这种力量决定他能否完成特殊环境下的特殊任务。恨、怨、恼、怒、倔、真、忠、善、恶、美、辱都是秉性,恨谁,恶谁,忠谁,爱谁很重要。一个对社会认知底和观感不好的人,显然不能认同权贵、官僚们的所作所为。社会观感同样隐藏在个人的内心世界、灵魂深处,它区别于教育的结果,是社会环境长期熏染的结果。于无形,于无声的熏染结果较之于教育结果更加根深地固。它属于社会学范畴。社会学注重从社会普遍存在寻找事物成因,注重从非教育结果形成的秉性追索事物成因。为什么陈胜、吴广、李自成、洪秀全揭竿而起能号令天下?因为归令者太想改变自己的存在状态,为无利而谋利。无利是死,奋起而战虽有死,却又有活的可能,有活得更好的可能,所以他们奋勇。而当政者,集团利益交错,只为守成,为小利而谋利,患得患失,所以失败,这是社会历史学给出的答案。廖伯阳和白毓秀同样将发展 “特务”作为己任,聪明的廖伯阳却不像白毓秀那样用尽心机从技巧、技能方面训练培养。廖伯阳要做的事是在白毓秀培养的基础上,从她培养的人员中按照社会历史学准则来挑选,他站在了比白毓秀更高的高度。
〇
“嘀嘀嘀,哒哒哒……”拟好的名单随廖伯阳指尖的拨动,化成一串串电波飞出西龙镇,飞到广西省工委敌工部。
五
“廖老师廖老师,我听见咱们学校里有‘滴滴哒哒’的声音。”李耀书给廖伯阳说。
廖伯阳问:“哦,什么时间?在什么位置?”
“昨天放学我忘带书包,跑回去拿书包的时候听见的,在你们那排房子。”
廖伯阳老师:“我们那排房子?具体那一间知道吗?”
李耀书:“不知道。”
廖伯阳想了想,问:“这件事你告诉过别人吗?”
李耀书:“没有,我第一个告诉你。”
廖伯阳:“这样吧,你去告诉白老师,再不许告诉别人。”
李耀书应了一声去了白老师那里。
……
“伯阳,是你让李耀书同学告诉我的。”白毓秀说。
廖伯阳:“是那个滴滴哒哒的声音?”
白毓秀:“对。”
廖伯阳: “据李耀书同学的描述像是发电报的声音,我不懂这个,还要忙着写书,没有时间管这些事,所以让他给你说,你警惕一下,不会有什么坏人吧。”
李耀书的顺风耳白老师亲眼所见,白毓秀没有怀疑他听错。但是在这所偏僻的校舍里哪来发电报的声音?李耀书没听过发报的声音,是不是廖伯阳听了他的讲述揣测出来的?白毓秀一是警惕,二是兴趣。于是,把李耀书找来,用各种餐具敲击出声音让李耀书辨别,当她用勺子敲击勺子时李耀书说有点像这个声音。白毓秀自此确定这个院子里十有八九有人发报。这个发报人是谁?为什么要发报?这里除了学生就是乡民,又不是**斗争前线,也不是柜系和**角力的地方。白毓秀一晚上没有合眼,她脑子突然一亮,一个不祥之兆跳上心坎:是不是有人监视我?如果是,这个人又是谁呢?学校里好几个老师,查哪个不查哪个?怎么查?自己执行的是秘密任务,如果自己出来查身份不就暴露了。想了想她突然想到莫镇长,莫镇长先前是龙山县警察局长,因为怀疑**曾经动过刑,最后没有结果便把他摁到这里来。应该从莫镇长这里着手,目前也只有这个怀疑对象,白毓秀这样想。她把想法告诉廖伯阳,廖伯阳听过分析说她小题大做,说我们是ZF官员,为ZF服务,小心一点没错,但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再说了,李耀书同学根本没听见过发报声,他的判断不一定准。白毓秀从廖伯阳那里回来,再仔细一想,也是的,自己是来执行秘密任务的,不是来查发电报的。或许李耀书真的听错了,就像我们的耳朵常常嗡嗡响是一个道理;就像走夜路总感觉后边有人是一个道理。白毓秀刚从矛盾的心里走出来,突然又想起李耀书给她说发生这件事的时间是“前天傍晚”,她自己听成“昨天傍晚”。而“前天傍晚”不正是自己在发报吗?看来是虚惊一场,自己吓自己。于是,她给廖伯阳解释说:是李耀书听错了。
“嘀嘀嘀,哒哒哒……”又是这个声音。那天李耀书挑着一担柴火路过学校院外听到这个声音,便放下担子找到声音的方向,他确认是自己学校里传出来的,但是隔着围墙听得不是很清楚。他走到墙根想找到这个声音的具体位置,可是越是到墙根越是听不清楚,声音被墙体挡住了?他绕过院子进入校园,刚走到大榕树下那个声音就消失了。他坐在大榕树下等,不一会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是老师宿舍的方向。他小跑过去,奔向那个声音,砍柴时系在身上的腰带突然掉下来,绊了他一跤。廖老师听到声响从宿舍出来,见是李耀书同学便问:
“耀书同学,你怎么在这?怎么摔倒了?”
李耀书还没站稳见是廖老师过来,一边揉着摔伤的膝盖,一边说:“廖老师我又听见那个声音了。”
廖老师:“哦,是那个滴滴哒哒的声音吗?”
李耀书:“是,和上次的声音一模一样。”
“你确认?上次不是听错了吗?”廖老师问。
李耀书:“没有听错,就是这个声音。”
廖伯阳想,他不承认上次听错声音,为何白毓秀却说他听错了呢?为何白毓秀要撒谎?
“耀书同学,按照原样处理,不要告诉任何人,白老师上县城了,等白老师明天回来你再告诉她好吗?”廖伯阳说。
李耀书答应过廖老师的要求,将柴火担到家门口,正卸担子,看见莫镇长走过来,李耀书给莫镇长问安,莫镇长表扬他,说他学习好,勤劳、懂事。说完朝镇公所方向走去。
中午放学,李耀书等同学都走出校门便独自找到白毓秀老师,按照廖老师的交代把昨天的事告诉她。白老师问他看没看见校园里有人来往?知不知道哪个老师宿舍里有人?李耀书说没有看见人也不知道哪个宿舍里有人,他说自己摔倒后是廖老师扶他起来。白老师听完李耀书的讲述,同廖老师一样,交代他不要告诉其他人。
送走李耀书,白毓秀转身回宿舍,廖伯阳敲门进来问白毓秀:“李耀书同学给你说过了?”白毓秀说说过了。她问廖伯阳当时看没看见校园里有人?或者哪个宿舍里有人?廖伯阳说他全神贯注写书,没注意那么多。只是听到有人哎哟一声才开门出来,看见李耀书摔倒在地。
廖伯阳说:“这个李耀书耳朵真灵,我在宿舍都听不出来。上次是他,这次还是他。什么滴滴哒哒的响了几声,长长短短他都分辨得很清楚。是不是有特异功能?”
“是啊,上次他听出来,给我说过,我琢磨半天怀疑他听错,这个僻壤之地哪来这种声音。这次又听见,看来里边有问题。”白毓秀挑起眼睛看了一下廖伯阳。
“会不会有特务活动?”廖伯阳说。
白毓秀:“凭什么呀?这里有党国的秘密?还是有□□的秘密?需要特务到这里来。”
廖伯阳:“上次你说李耀书可能听错,会不会这次也听错。”
白毓秀:“两次都听错的可能性很小。”
李耀书上次听到的是白毓秀的发报声,白毓秀推搪说可能听错。这次她人在县城,声音与她无关。再一个她亲眼所见李耀书耳朵的厉害,所以她相信校园里有人发报。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发报?为何事发报?
“行吧。我听你的,你这样推断自有你的道理。”廖伯阳说着转身出门。
“哎哎,伯阳我给你说件事。”白毓秀想和他多呆一会。
“什么事?”廖伯阳转身回来。
“上次我不信,后来你说怎么着?”白毓秀说。
廖伯阳:“怎么着?”
白毓秀:“前几天,我集合学生做了个游戏,蒙上眼睛,听声音去摸表,十几个学生没有一个摸对,你猜最后谁摸对了?”
廖伯阳:“谁摸对了?李耀书!”
“猜对了,就是他,他逆着风的方向去摸,就摸对了。”
白毓秀将已经过去很长时间的事情说成“前几天”,狡猾的应对上次撒谎的“过错”。
廖伯阳:“所以这次你相信他?”
白毓秀:“不信?我找他试给你看。”
廖伯阳:“信,我怎么不信!”廖伯阳转过话题:“你不是在训练特务吧?”
“怎么就是训练特务?在学校查体,大夫不是用手表放在耳朵边测听力?”白毓秀真的很狡猾,把说漏嘴的话又捡了回去。
“我去了,还是那句话小心谨慎是对的,咱们都受党国精心培养,这件事情你多操点心。我这边抓紧写书,早写完早回去。”廖伯阳转身回了宿舍,没想到无意中得知李耀书顺风耳的“特异功能”
〇
“咚咚咚”李耀书又过来敲门:“白老师,有个情况忘记说了。”
白毓秀:“什么情况?快进来说吧。”
“我从学校回去在家门卸柴火,看见莫镇长。”李耀书说。
白毓秀:“你看见莫镇长从学校里去来?”
李耀书:“我看见他从学校的方向走过来,我们还说了几句话。是不是从学校里出来我不知道。”
白毓秀:“好了,老师知道了,这件事也一样,不能对第二个人讲。”
〇
白毓秀敲开廖伯阳的门:“伯阳,先停一下笔,发报的事我有新发现。”
廖伯阳心里一震:让她发现了?不会!要是她发现的话不说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问:“什么新发现?”
白毓秀:“是莫镇长!”
“什么?莫镇长?不会吧,乱猜!”廖伯阳听白毓秀说是莫镇长,悬着的心即刻放了下来。
白毓秀说:“刚才李耀书同学过来说,他卸柴火担子的时候看见莫镇长从学校出来。”白毓秀改动了李耀书的原话,目的是要引导廖伯阳进入自己的判断,进入自己的分析:“你看,莫镇长过去有通共嫌疑,被覃特派员用过刑,还差点枪毙,最后是罗县长救了他,原因是证据不足,把他放了,后来撤了他警察局长职务,摁到西龙镇当镇长。他伪装得挺好,一直没有动静,这阵子估摸四周安静,老鼠就出窝了。”
廖伯阳:“哦,我怎么不知道莫镇长有过通共的嫌疑,是怎么回事?”
白毓秀:“具体我也不清楚,听学生讲的。”
廖伯阳:“那还不赶快抓他?”
白毓秀:“怎么抓?你我又不是警察,又不是民团。”
廖伯阳:“那就由他去?”
白毓秀:“伯阳,这件事情挺重要,虽然你当了老师,可黄省长一直没有批准你的辞呈,属于临时调用,你仍然是省ZF秘书,效忠党国,戡乱、防共是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廖伯阳:“哎呀呀,毓秀你说那里去了,好像就你一人效忠党国。别埋怨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白毓秀:“打电话给罗县长或者覃特派员,把他抓起来。”
“行,我们走。”说着,两人去往镇公所打电话。
〇
“这回你没话说了吧。一二再,再而三,件件都和你有关,事事都有你的影子。说,快说,不然还得受皮肉之苦。”覃江达坐在办公桌前,对面是五花大绑的莫启功。覃江达认为,这次抓了个正着没必要动刑,所以将他带到这里来。
莫启功说得干脆:“既然覃特派这么肯定,我也找不出证据,该咋办咋办!”
“嘿嘿,莫老虎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老虎了,我看你就是死猪一头,不怕开水烫!”覃江达说。
莫启功:“要杀、要剐随你便。”
“把罗县长叫来。”覃江达吼了一声。
干事急忙跑出门去叫罗县长。
罗县长急匆匆赶来:“覃、覃特派,莫启功又通共了?”
覃江达指着被五花大绑的莫启功说:“看吧!该怎么处理?”
罗县长:“你让我处理,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叫你来作证,看看还有没有不杀他的证据?有没有不杀的理由?”覃麻子正话反说。
罗县长:“作证,作证,这回我不在西龙镇,想作都作不了。该咋办就咋办。”
覃麻子说:“你劝劝他,死到临头还嘴硬,问他给谁发报,发的啥内容。”
罗县长按照覃特派的意思,过去劝莫启功:“西龙镇是你的地盘,你当过警察局长,你会使用电台,你过去有通共的嫌疑。莫镇长,咱们是多年的同僚,该保的我都保了,这次没法保了,你认了吧。不认是死,认了就不死。你给谁发报?发什么内容?谁指使你干的?说出来覃特派去挽回损失,可免你一死。”
莫启功预感到这次是死定了,一来没人给他作证,二来韦志光死了,罗县长也没有了顾忌;这第三嘛,老是在□□这件事上转来转去,谁遇到不烦?自己都觉得烦,何况县长,何况特派员。死就死,死又有何足惜!人这辈子,名了、利了、家庭了、后嗣了,活着的时候费尽心机争来争去,死了闭上眼睛谁还惦记你,金钱和名利还有何用?莫启功抬起头,说:“罗县长,刚才你说咱们是多年的同僚,我很感动。有你这么个同僚是我的缘份,这辈子知足了。你我是我上下级关系,但是有事你总和我商量,矛盾起来的时候总让我三分。今天我也不想连累你,看在老上司份上我都认了。”
“好好好,是你干的就认吧!”罗县长说。
覃麻子在外偷听,推门进来。说:“哎,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莫启功:“电台是我的,电报也是我发的,我给卧龙山里的游击队发报,告诉他们我备好的粮草,让他们过来取。”
覃江达:“电台呢?”他带着人马去抓捕莫启功时没搜到电台。
莫启功:“我扔了。我看事情暴露扔进了消水窟窿。”莫启功说。
覃江达又问:“密码本呢?”
“密码本……密码本……在我的……我没有密码本。那些符号我记在心里。”莫启功说。
覃江达在莫启功身边转了几圈,怀疑地问:“没有密码本?谁信?”然后想了想,既然发报的事他都承认了,密码本是件小事,不再追问,转过话题:“说说那个□□黄老师。”
“那个黄老师逃走不是我干的,韦志光看见的那个人不是我。”莫启功说。
“你还嘴硬?”覃江达说。
“我还硬什么?都是快死的人了,硬了软了都是死。刚才我说了,是看在我和罗县长共事多年的份上,我才说……”莫启功有气无力。
“那你知道是谁给他送的信?”罗县长问。
“罗县长,不瞒你说,我怀疑过蓝矮子。蓝矮子他妈也姓黄,和黄老师同姓,也是东兰人。不过,我没做过调查,不能因为他妈姓黄,是东兰人就冤枉他。我被冤枉吃的苦头我知道,所以只是怀疑,不敢肯定,你们自己去判断,去调查吧。”莫启功编了个故事。
〇
“莫镇长被抓走了。”
“莫镇长被抓走了。”
西龙镇这几天一直传播着这样一条消息。
“怎么又被抓走了?”
“听说是给□□发电报。”
“他还真是□□!”
“他就是□□,黄老师逃跑就是他送的信。”
“我说吗,他就是个□□的卧底。”
大家过去的猜疑此时似乎得到证实,你一言我一语。
〇
廖伯阳听到了乡民的议论,感觉自己犯了个大错,莫启功很可能是解救自己父亲的那个恩人。怎么办?
正在镇公所打扫卫生的韦小弟接了个电话,罗县长要他去搜查莫启功在学校里的办公室,看看有没有一本写满数字的本子。
“您好,您是财旺的父亲吧?”廖伯阳看见韦小弟过来开莫校长办公室的门便走过来问。
“我是。旺仔是我儿子。”韦小弟说。
廖伯阳:“韦大哥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韦小弟说。
廖伯阳:“听说莫镇长救过一位姓黄的老师?他是□□?”
韦小弟:“廖老师,可不能乱讲,那要害死莫镇长的。黄老师是□□,莫镇长可不是,覃麻子审过他几次,到现在都没有确凿证据。”
廖伯阳:“韦大哥,能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当时……”
听韦小弟讲完,廖伯阳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在屋子里不停的踱步。怎么才能把莫镇长救出来?正在这时听见院墙外有人和李耀书答话:“耀书歇着呢?”“嗯,歇一气。马上到家了。”李耀书上山砍柴,柴担很重,走一段路程歇一会,这是砍柴人的习惯。廖伯阳知道李耀书在院墙外歇息,想起他的顺风耳,想起几次都是他听到的发报声。我若现在发报,他一定能听见。于是,廖伯阳加起电台。
“嘀嘀嘀、哒哒哒。”李耀书听到声音,即刻转进学校向白毓秀报告。
白毓秀找到廖伯阳:“伯阳,伯阳,那个电台又响了。”
“赶紧给覃特派打电话。”廖伯阳说。
接电话的覃特派跳起来:“什么!什么?又发现电报声音?”
廖伯阳:“是的,我和白老师已经封闭了校门,所有人不得进出。”
覃江达:“那好,我马上赶到。”
覃江达开着他的吉普车一溜烟跑出县ZF向西龙镇奔去。这条公路刚修好,西龙隘太高,公路到了隘那边便戛然中止。覃江达看见几个娃仔正在草地里放牛,让警察过去抢牛,牛蹄生风,不一会覃江达带领的人马骑着大牛、小牛翻过西龙隘来到学校。
“你、你搜教室。你、你搜宿舍。”覃江达指挥警察挨个搜查。
从龙山城出门,一路上他就在想,这回终于抓到□□,破了案他可以尽快回到省城,那里还有校长交办的重要任务——破不了西龙镇的通共案,黄省长不让他回去。其实他知道,是省长把他支走一边,他是蒋系人马,在省ZF碍手碍脚,影响他们干事。前几天,他得知国共内战已经全面爆发,□□的军队集结东北,拉开架势要与国军决战。山东那边的李仙州部,张灵甫部都已经被□□歼灭,未来的出路在哪里……想着想着来到了西龙镇。
“快,快,搜查所有的宿舍。”覃江达命令。
“没有。”一个警察报告。
“没有。”又一个警察报告。
覃江达:“大榕树上也给我搜!”
警察们搜了半天既搜不到电台也搜不到发电报的□□,唯有大榕树没搜到。覃江达命令警察去搜大榕树。
“报告特派员,都没有。”一个警察报告。
“特派员,还有那间,那间没查。”另一个警察指着廖伯阳的房间和白毓秀的房间。
覃江达想了想,廖老师是黄省长身边的人,又是报案人,不会是他,也不敢查他。剩下白毓秀的房间,白老师也是报案人,和廖伯阳一起从省城调来,查还是不查?不查怕放过线索,查了又怕得罪白老师。正在为难,廖伯阳走过来:
“怎么,没查到?我这间屋查一下吧!”廖伯阳说。
“岂敢,岂敢。廖老师是黄省长的人。”覃江达说。
一个警察指了指白毓秀房间,说:“我们查那间!”
“敢,看你们谁敢!是我报告给你们,你们到查到我的头上来。”白毓秀说。
“毓秀,让他们查一下,要不他们回去不好交差?”廖伯阳说。
“说不行就不行。”白毓秀态度强硬,吼起来。
“既然廖老师同意,我们两间都查。”覃江达说。
廖伯阳转身进屋:“来吧,先查我的。”
覃江达做了个手势,两个警察去了廖伯阳房间。白毓秀正要阻拦,被警察推去一边也进了她的房间。
一个警察在廖伯阳房间转圈,应付公事。另一警察很认真,查到桌子上,指着桌子上的一个小木箱问:“这是什么?”
廖伯阳答到:“这是我的私人物品。”
“打开。”那个办事认真的警察说。
“这个不能开。”廖伯阳说。
“怎么不能开?不开我就砸了。”那个办事认真的警察接着说。
“要开可以,让你们的长官过来我开给他看。”廖伯阳说。
“什么事?”覃江达听到争执便走过来。
“是这样,覃特派,他们要打开这个箱子,这是我的私人物品。”廖伯阳说。
覃江达盯着小木箱,拿不定主意,开还是不开?是电台?这个体积有点像。如果是,他怎么敢明目张胆放在这里?打开了如果不是,怎么解释?他伸过手摸了摸小木箱上的密码锁。
廖伯阳走近他,说:“覃特派可以开,不过你得先打个电话问省ZF秘书处蓝处长。”
覃江达当然知道“省ZF秘书处蓝处长”的重量,不敢轻易打电话。
“有了,有了。”一个警察的喊声从白毓秀房间里传出来。他从床底下拖出一部电台。
覃江达立即跑过来。问:“白老师,这怎么解释?”
“我怎么知道!这个东西不是我的。”白毓秀说。
覃江达:“带走!”说着转过头来到廖伯阳面前,伸出手轻轻一握:“多有得罪,职务所在,请多包涵。”
廖伯阳:“覃特派,可能是个误会,请你善待白老师。”
六
白毓秀被押到县ZF,覃江达审问她:“说吧,给谁发报?”
“给……给……我凭什么给你说。”白毓秀本想说出事实真相解除误会,但转念一想这是组织秘密,即便覃江达是自己人,但秘密就是秘密,除了与她联系的“上线”,其他人,就是亲生父母也不能说。
“怎么?想进刑讯室?脱一层皮,断一根手指?”覃江达说。
白毓秀当然不想付出无谓的代价,更不想“脱一层皮,断一根手指”。她想到她的“上线”,说:“我给省立师范挂个电话,然后全部告诉你。”
“行,你挂吧。看你能耍出什么名堂?”覃江达说。
白毓秀抓过电话:“喂,我找一下教务处王主任。”
不一会电话那边传来王主任的声音:“谁啊?”
白毓秀:“王主任,是我,白毓秀。”
王主任:“哦,毓秀呀,什么事?”
“让覃特派给你说吧。”白毓秀把电话递给覃江达。
覃江达:“什么事?让我说?不说!”
白毓秀把电话撂一边:“不说?不说后果自负。”
覃江达经不住吓唬:“说就说”。抓过电话:“喂,白毓秀有通共嫌疑,我们在她床底搜出一部电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让毓秀接电话。”电话那边的王主任说。
白毓秀:“哦、哦、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王主任。”说完挂下电话,给覃江达说:“让你别离开,半个小时后有电话找你。”
覃江达疑惑,这个白毓秀搞的什么名堂?这个姓王的主任又是干什么的?不准对她无礼,不准动她……态度还这么挺强硬。白、毓、秀,白、白、白崇禧,难道她是……
不出半小时,省ZF那边来打过来电话。来电话的不是别人,是覃江达的顶头上司。上司指示他和白毓秀小姐一同赴省城接受新的任务。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