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温柔之剑

　　“这是总编最后给的意见，我们可以采用你的这篇小说，但版面只能留到下一版……你懂的，新人能遇上这样一个机会算是不错了。”
　　“我明白，谢谢您。”梅塞尔苔丝感激地点了点头。
　　“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一个小姑娘，又长得这么好看，什么出路找不到，干嘛要做这种不讨巧的写作工作？”
　　“还能是因为什么？那是因为这是我的理想！”梅塞尔苔丝笑道。
　　编辑愣了一下，随后也跟着笑了：“你一定是有非常支持你的家人，才可以在乱世之中这样毫无后顾之忧的追逐自己的理想。”
　　梅塞尔苔丝的眼眶一热，她攥紧了手里的合同：“是的，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然而，令梅塞尔苔丝心凉的是，比她的兄长弗尔南多先抵达的是保险公司的赔偿。
　　“虽然不确定您的表兄是否已经遇难，但他投保的项目包括了海难险和海盗险，公司已经评定了这次的事故属实，且他留的受益人是您的名字，因此我司先给您支付这部分的保费，至于剩下的部分，得找到您兄长的遗体……”
　　“我哥他会回来的！”梅塞尔苔丝恶狠狠地瞪着保险公司派来的经理人，“没事你可以走了，门在那边！”
　　“噢当然了……事实上我司也最是希望您的表兄平安无恙。”经理抬了抬眼镜，职业化的假笑了一下，然后放下了一叠厚厚的油纸信封：“那么，保费您收好，祝您生活愉快。”

　　梅塞尔苔丝呆在房间里坐了很久，半晌才垂眸低声自语道：“哥哥，我有一个好消息想要告诉你，你快回来吧……”

　　……

　　梅塞尔苔丝在每天工作完成之后，她都会来马赛的日落港，晚霞伴着鸥鹭的远走渐渐也变得黯淡，直至夜幕降临，她依然没能等来她等候的人。
　　而她发觉这几天在她的前方不远处，都有一个老头的身影。她觉得那人的背影有点眼熟，找旁边的水手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爱德蒙·唐泰斯的父亲。
　　老唐泰斯的脾气一向不怎么好，性格比较孤僻。但梅塞尔苔丝性子温和耐心，她见不得一个孤寡老人天天在此等候，而且小唐泰斯跟他哥哥一起失踪……她觉得她和这个老人有些同病相怜，因此她走上前去给老人递了一杯温水。
　　“你好，我是梅塞尔苔丝，我的哥哥是法老号上的随船医生弗尔南多·蒙代戈，和您的儿子是同事。”
　　老人原本爱答不理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一瞬，他抬起头来看着少女：“你的哥哥也在法老号上。”
　　“是的，和您一样，我也在等他，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这是他答应过我的。现在天气也逐渐快入秋了。如果您愿意相信我，我可以代替您等着，一旦有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消息，我都会第一时间赶来通知您的。”苔丝看着老人说。
　　老人摇了摇头，将佝偻的背挺了挺：“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是无事可干。不如出来走走来的舒心。”
　　“是这样吗？那您吃了晚饭了吗？我刚好还带了一些点心，要不我们一起分着吃了吧？”少女温柔地笑着说。
　　老人迟疑了一瞬，有些奇怪地说：“在这个小镇上，我的名声可不怎么样，别人家的小孩儿都不敢同我说话，你不害怕吗？”
　　“可是爱德蒙·唐泰斯的名声很好啊，不信您去问问，每一个水手都在期待着他的回归，几乎每一个人都很难不喜欢他。所以我想，他的父亲一定是一个好人，才会教出这么活泼可爱的男孩子。”梅塞尔苔丝说：“哥哥如果落难有他当同伴，我也会安心一些。”
　　“大家都很喜欢他？是啊，可唯独我却不喜欢那个皮猴子。”老人哼了一声：“他要是听我的话，跟着莫雷尔船主一起，怎么会跑去那不勒斯那种航线遇上海盗？他就是爱逞英雄，没一点脑子！”
　　“是是是，看您这么嫌弃的语气，您当然不喜欢他了，您只是深深的爱着他而已嘛。”少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如果您不爱他，怎么会天天都来这里等候呢？马赛的晚霞百年如一日，您看了快六十年了还没看腻吗？唉，看来男人不管多大年纪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嘴硬。”
　　“你这小姑娘！嘴还挺利！”老唐泰斯眉头一皱，却没有真正的生气，他看了看少女，又看看远方的船只，突然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我很希望看到他回来，他一天回不来，我喝酒都喝不出滋味来……这个不孝子！”

　　梅塞尔苔丝目光柔软地看着老唐泰斯：“他们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
　　于是少女和老人组成了日落小队，开始搭伴一起在此等候，苔丝一边和老人聊天一边让他吃一些当季的蔬果。她知道老唐泰斯最近的身体不太好，夏秋季节交替，他的风湿病又犯了。要是胃口再不好，那抵抗力会更往下降……由于哥哥的影响，苔丝在家里经常也备着药箱，因此在送过一次老唐泰斯回家之后，她便将药箱留给了对方，她发觉老唐泰斯生活过得非常的节俭，节俭到苔丝觉得老人几乎是在苛待他自己了。
　　“我听说，您儿子很孝顺，每次都按时将工资交给您，但您这……”苔丝看着老人的吃食和衣物皱紧了眉头。
　　“我都存起来了，我毕竟已经步入老年了，但我儿子是年轻人嘛，他的花销肯定是更大的，而且他还没有成家，我总是要为他打算打算的，他的钱也是拼命挣来的……你叫我怎么花得安心？”老人严厉的表情第一次露出些慈祥的神情。
　　“可是您这么做，爱德蒙如果知道他也不会开心的。他如果知道您过得不好，离开您去工作也会持续忧虑、会为您分神，这样的话对他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如果你在后方平平安安的一切都好，身体又康健，他看到的时候，才能更加放心放手的去完成自己的事业。”梅塞尔苔丝说：“您应该对自己更好一些，才是对爱德蒙好。”
　　“你是一个好姑娘，”老人摆了摆手，岔开话题：“你父母也是很支持你的吧？”
　　“不是，我父母去世了，我是孤儿，如果不是哥哥，恐怕连书也读不起。”梅塞尔苔丝有些低落的低下头。
　　“抱歉，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非常机灵而且认真执着的好女孩。将来无论做什么都是会有一番成就的。”老唐泰斯咳嗽了几下：“比我那……臭小子不知道强出多少！”
　　梅塞尔苔丝连忙拍了拍他佝偻的背：“您这几天休息会儿吧，放心，这边我会一直盯着，一有任何动静都会马上赶来告诉您的！”
　　老唐泰斯叹了一口气：“那就拜托你了，我这身子骨可是一年不如一年……那个臭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
　　“其实我这些天听港口的水手们聊天，爱德蒙已经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副手啦，他很厉害，唐泰斯先生，您要相信您的儿子，就像我相信我的哥哥一样。”苔丝认真地说：“他们都是信守承诺、值得信任的人。”

　　老人深深地看着少女，眼圈不知怎地有些泛红。
　　“好吧，”他说 ：“也许你是对的。”

　　于是从这一天起，梅塞尔苔丝开始了一个人孤独的守望。

　　从法老号上回来的船员们都渐渐眼熟了这个漂亮的少女，由一开始的规劝到渐渐无可奈何。
　　谁也不敢再刺激她关于弗尔南多的事情，直到她来此等候的第三个星期日，她突然听到有熟悉的、期盼了千百次的声音在呼喊她。
　　“苔丝、梅塞尔苔丝——！！”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看着她的哥哥从一搜破破烂烂的船上一跃而下，远远地朝着她招手。
　　“哥哥！”梅塞尔苔丝憋着哭腔，提着裙子毫不淑女地飞奔向自己的兄长，然后伸出手猛地扑向了对方：“我好想你，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不是有事情耽搁了嘛……苔丝你是不是长胖了？”尤长风捏了捏梅塞尔苔丝的脸蛋，一板一眼地问。
　　“你少转移话题！”梅塞尔苔丝凶巴巴地拍掉尤长风的手：“他们说你遇到了海盗，但别人都很快回来了，为什么你拖了这么久？！除了海盗难道你还遇到别的什么危险吗？”
　　“哎呀就是遇到海盗之后我们被逼得跑错方向，结果不得不和海盗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又从那不勒斯那边的港口补给好才回来的。”尤长风笑着伸出手：“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回家再给我详细说说，”梅塞尔苔丝抓着尤长风的袖子就开始往前走：“我还有一件好消息需要告诉你……咦？”
　　她发现并没有拉动她的哥哥，于是转头一看，发现弗尔南多正回头看向一个朝着他跑来的黑发青年。
　　“你是……爱德蒙·唐泰斯对吧？晒这么黑我都快不认识了！”苔丝歪了歪头，“哥哥，你还真是跟他一块儿回来的？”
　　尤长风点了点头。
　　梅塞尔苔丝转头看向爱德蒙：“说真的，你去好好劝劝你父亲吧，他过得真的太节俭了，都是为了给你存钱，最近夏秋交替他老是生病，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尤长风也回头看着爱德蒙：“苔丝说得不错，你真的要和你父亲好好沟通一下。他很在乎你……你别怕他老凶你，有时间就多陪陪他吧。”

　　爱德蒙一听到自家老头子又开始抠抠索索便心里猛地揪起了，他家距离港口很近，三步两步跑回了家，爱德蒙大汗淋漓地抱住了自己正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扫地的父亲：“父亲！梅塞尔苔丝都告诉我了！从今以后你必须给我每天都吃肉！吃蔬菜水果！少喝酒！穿最好的衣服！不许生病！听到了吗！”
　　老唐泰斯眉毛猛地皱起，眼圈因为听到了日思夜想的声音而腾地红了，可相反的是……他手里的笤帚瞬间跟着收紧了：“你……你竟然敢一回来便凶你老子！”
　　爱德蒙一边闪避，一边放下兜里新鲜热乎的的薪水哭嚎着：“呜呜呜弗尔南多你这个大骗子！！这怎么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哇……”

　　于是等尤长风和梅塞尔苔丝一起准备着晚餐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家窗外传来一阵十分耳熟的鬼哭狼嚎。
　　尤长风突然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他打开了窗户，又马上想要关上，却被窗外等候的赖皮鬼一把按住了手。

　　“弗尔南多！！嘶……你猜怎么回事！我是万万没想到，刚刚放下钱之后就被我家老爹打出来啦！现在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爱德蒙揉了揉自己屁股，嘶嘶叫唤了几下，随后挤出几滴鳄鱼泪：“求求你能不能收留我吃一顿晚饭啊。”
　　尤长风一瞬间便看穿了这丫是在装可怜，但他的妹妹人美心善，闻声而来之后马上同情起了对方：“这几天我和唐泰斯先生相处过……他的脾气是真的不好……可是你要学会认错服软，别老是惹他生气啊，不行，你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才回到马赛，必须吃好一些补补才行。哥哥，就让你的伙伴来家里吃一顿吧，今天我爸妈去城里了，让我来做饭招待你们！”
　　尤长风无语地看了看自己单纯的妹妹，又看了看目露奸诈的爱德蒙，无奈地点了点头。

　　“爱德蒙，你的父亲一见面就揍你了？”尤长风不理解地说：“你是不是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我没有啊，我就是关心关心他，重复了一次梅塞尔苔丝说的话，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身体罢了……”爱德蒙委屈地说：“我父亲有时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尤长风揣测了一下：“也许他只是不想让你见到他脆弱的一面，也可能见到你太激动了，无论如何……他是真的很思念你。”
　　爱德蒙喃喃道：“我知道他是爱着我的，可是他这表达方式……唉，我还是先避避风头，等他平复了心情再和他多谈谈吧，我都成年了老揍我算是怎么回事。”
　　“不过你欠揍是真的，”尤长风冷笑：“不请自来这套分外熟练啊小伙子。”
　　“那可不嘛……”爱德蒙得意洋洋的脸瞬间僵硬了，因为尤长风用力地拍了下爱德蒙的屁股。
　　“唉哟……”爱德蒙脸色扭曲，其实他没有说谎，家里的老头子可真的是拿腿狠狠一脚踹到他的屁股了的。
　　“怎么了？？”苔丝担忧地回头看他：“你脸色好难看啊，是生病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没……没事。”爱德蒙摆了摆手，目光幽幽地看着一脸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尤长风。

　　他决定了，没事他就到弗尔南多家蹭饭，每顿都要大吃特吃，气死这个抠门的随船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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