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因为有人在化竞教室，夏川卿原定的探索小黑屋计划落了个空。然而夏大佬并不打算就此回到教室，而是顺势来了个实验楼大搜查，愣是从一楼的化学实验室溜达到了四楼的信息技术实验室。
　　一路上途经了二楼的生物学实验室和三楼的物理学实验室。
　　这四层楼，分别代表了四种竞赛，可以毫无压力地凑成一桌麻将。
　　理化生信。
　　加上数学就可以召唤神龙了。
　　数理化生信，五大学科竞赛。
　　每年都会有数以万计的学生为此抛头颅洒热血，以求挤进每省只有十几个人的省队，获得竞争金银铜牌的资格。
　　其中，拿到金牌的可以直接和清北签约保送，更有甚者可以直接进入清北，高中都不带念完的。
　　这就是竞赛。
　　与之遥遥相对，至死不渝的是普高。
　　普高指的是不参加这五项学科竞赛，凭借自己的平时成绩获得自主招生和综合评价的资格，最后搏一个加分，给自己的高考成绩保底。
　　当然，大多数人的普高线路并不是这样，更多的是抱着自己的裸考成绩在高考面前瑟瑟发抖。
　　竞赛与普高，前者一本万利，高风险高收入；后者循序渐进，不小心就玩完。
　　特别是在江苏。
　　相比于全国卷计入六门分数的模式，江苏计入三门的小气模样确实显得可恶，至少三门里，只要失常一门，特别是数学，那就是跌入无底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可以高考移民，没有谁会愿意去承担这个风险。
　　夏川卿想到他那位“老子天下第一”的同桌，然后摇摇头，心道：就算是他也不行。
　　江苏高考：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夏川卿也听过一些小道消息，说是过几年江苏高考改革，语数英和全国卷统一起来，另外江苏还会自己出物化政史地生的卷子，每门一百分，自选三门参加高考，总分750。
　　挺好，差不多和全国卷一样。
　　那样的话，江苏的竞赛应该就不会和现在一样差了。
　　现如今的江苏，除了少数几门拿的出手外，余下简直被湖南，山东等省份吊打。
　　生竞还出现过金牌被剃光头的可笑情况。
　　好一幕人间惨剧。
　　不正常的教育模式催生的必是不正常的书呆子。严重偏科固然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此的门门均衡反而更让人觉得可怕，有些东西更是细思极恐。
　　比如对于江苏的理科生来说，480中的文理分值比为诡异的280：200，即为7：5。
　　这还是理科吗？
　　全部转文算了吧。
　　夏川卿默默叹息：如果不是母亲脑子一热辞了湖南大学的教授职位跑到复旦读博士后，他才不会这么可怜被丢到他父亲所在的省份——江苏。
　　还引得一群化竞金牌认为他是受虐狂。
　　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一定会肆无忌惮地幸灾乐祸起来。

　　夏川卿无趣地趴在四楼走廊的窗台上，从那里可以俯视整个二中。
　　远处是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排列整齐的六栋宿舍楼，中央大道另一侧是建成没几年的击剑馆，紧挨着室内游泳池，这两个不仅对学生开放，也对外开放，以收取外快；再然后依着他们是体育馆和操场。
　　学校的正中心是一个人工湖，前面竖了块大石头，上面写了两个个字：悦群。
　　悦群湖。
　　现在是冬天。
　　一个不算太冷的冬天。
　　湖上没有结冰，只有岸边零落枯黄的芦苇草告诉着路人现在的季节。阳光铺满它们细长的叶子，晕染开一片金色，映到湖面上，成了一片波光粼粼。同样的阳光散在操场上，给十几个班一同参加的体育课铺上了一层温暖的背景。从实验室这个角度看操场，逆着阳光，隔得距离又远，什么都看不仔细，但几百个人同时活蹦乱跳的图画，依旧会给人带来一些莫名的悸动。
　　在荷尔蒙不断扩散的年纪，确实就应该像现在一样，开心地闹腾一场，而不是把自己压抑在由考卷和作业搭建起的牢笼里，舔舐被纸笔擦破的伤口。
　　尽管无论再怎么跑，也逃不开名为高考的穹顶。
　　对于高一的这群同学来说，高考是一个遥远的名词，但对于夏川卿来说并不是这样。
　　经历过三年的化竞，看一个个高三的学长学姐为了高考付出一切相拼。
　　或竞赛，或普高。
　　时常受伤，永不绝望。
　　夏川卿在顾聂的身上看见了他们的影子，但又隐隐约约与他们不尽相同。
　　同是披着努力学习的外衣，顾聂却夹杂了些旁逸斜出的姿态。他不太像正统的好学生，也不像来混日子的，而像是压抑了自己的本性在一片黑暗中寻找出路的模样。
　　夏川卿抚过受伤的右腕，那里顾聂包扎的伤口好过了头，连安自行都不如他，甚至能从中看出一丝专业来。
　　顾聂，我开始对你好奇了。
　　好奇你为什么突然接近我，好奇你究竟什么时候会完完整整地扒了我的这身马甲，好奇你是不是打算学竞赛，一路黑到底，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下课铃突兀地响起。
　　楼下空空如也的小路上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顾聂。
　　从化竞教室出来的顾聂。
　　夏川卿的目光扫过顾聂的双手，看到那本他一直在研究的书。
　　绿油油的，显眼至极。
　　刚才那个在化竞教室的人是他。想到这个，夏川卿的瞳孔缩了缩。
　　然后，他迅速转身，从最近的一个楼梯下了四楼。
　　等到他到达紫叶李掩映的小路上时，四下里已经没了顾聂的踪影，只有斑驳的阳光，带着无辜的颜色。

　　下午第二节是林伟的化学课。
　　化学课……
　　夏川卿觉得这节课没有任何上的必要，抬眼看看他的好同桌，脸上写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与此同时，蹦蹦跳跳的林同志踩着点进了教室。
　　“今天我们学和生命活动相关的化学物质，很简单。我们花半节课讲知识点，半节课做家作，好不好？”
　　全班同学：“好！”
　　顾聂和夏川卿：“……”
　　“很简单？”夏川卿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拿笔戳了戳同样趴在桌上的顾聂。
　　“很简单。”顾聂一脸复杂地看着讲台上意气风发，兴高采烈的林伟，“竞赛老师都是这个德行，看什么都觉得简单。”
　　“像那数竞的俞江，天天拿IMO的题目虐人，虐完再一脸伤心，假情假意地对我们说什么这道题这么简单你们怎么还不会之类了。”
　　“俞江是谁？数竞老师吗？”
　　“是啊。到时候遇到指给你看。”顾聂累了似的闭目养神了几秒，继而猛地起身，翻开一旁的《有机人名反应》。
　　“你怎么还在看这本书。”夏川卿正撑着头看着顾聂，再次猝不及防地被上面的绿色颜料糊了一脸，“你什么时候换本书看看？”
　　顾聂苦笑：“总得等我看完吧，现在才看了四分之一。”
　　“逃一节课你就看了这么一点点吗？”
　　“行了行了，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大佬，全国得金牌的每年也就五十个。”
　　夏川卿好奇道：“你的目标是金牌？”
　　此话一出，两人间的氛围突然间变了味。
　　“算是吧。”顾聂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收敛了笑意，目光重又落到了满页的化学反应上。
　　夏川卿见状也再没问多余的问题，心不在焉地听起了林伟的课。
　　客观上来说，林伟课讲的挺不错。但相对于化学，还是英语单词更吸引他。
　　不巧的是，如果现在就拿出英语书，那么他的身份一定更容易被拆穿，然后愉快的普高生活就会一去不复返。
　　但早已搞定大学化学的夏大佬并不想听化学课。尤其当年听那群化学教授上课时，基本上平均一天在课上睡着一次，睡着之后，再被皮皮安各种弄醒。
　　记忆犹新，惨不忍睹。
　　几番权衡之下，夏川卿在做出决定之前就很不争气地撑着头睡着了。
　　最后一排就这么形成了一副奇景：
　　“关系友好”的一对同桌，一个在化学课上看化竞书，一个在化学课上睡觉。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是那么大。
　　毫无疑问，大佬就是大佬。

　　化学课后是自习课，自习课结束就到了晚餐时间。这样的日子与昨天无异，唯一的小插曲是夏川卿终于不屈于顾聂的威胁，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回宿舍换绷带的决议。
　　不服输的顾大佬一脸无可奈何地抱着书去了化竞教室，并且没有丝毫愧疚感地拜托夏川卿帮他交一下家作。
　　夏川卿的回答是一言不发，表情冷漠。
　　然后，夏川卿同学就无情地迈步走了。
　　等到走了几步后，顾聂才听见他的回答：“呵。”
　　顾聂：感觉这个字内涵丰富。
　　但是，依顾聂的直觉，夏川卿这个人表面上见谁刺谁，实际上则不然。照他那个外冷内不知道咋样的性子，可以肯定他只是死鸭子嘴硬，真到那群课代表来要债时，夏川卿还是会乖乖帮忙的。
　　是个有意思的人。
　　顾聂就这样笑着站在原地，望着夏川卿穿过走廊，走进教室。

　　早春的天黑得快，现在不过六点，学校里的路灯就自动打开了。整栋教学楼没有一个教室不是灯火通明，温润的暖色灯光似乎温暖着这个寒冷的春天，给冷硬的钢筋混凝土添上了一抹柔和的浮色。
　　顾聂顺着紫叶李的小路走着，两旁的树还没长出叶子，只有小小的花骨朵儿。小路的尽头，一间鲜少有人到达的实验室坐落在那里。
　　实验室亮着灯，想必已经有人早一步到达。
　　顾聂抬头看向门边的牌子，一号STEM化学探究实验室，看名字就觉得这是个充满王霸之气的地方。但对于顾聂来说，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好听，他更想叫它化竞教室。
　　顾聂走上前，推开门。
　　灯光迸溅。
　　已经到了不少人。
　　三个女生已经全部到齐，男生也只差包括他在内的两人。所有到达的人都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秦一一对顾聂招了招手，道：
　　“嗨，顾老师，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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