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不是两三年

　　我妈出车祸死了。”

　　下班时间从沈阳路幼儿园被父母接回家的孩子站在门口门口向父母要糖葫芦吃。
　　孩子可能永远不知道哀愁。
　　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路过郝梦玲路，拐角处的幼儿园。
　　行人由少变多。

　　蒋南西还记得被奶奶她们带出来玩，总会路过滨江饭店，那里有一池塘的金鱼游来游去。
　　当余歌说到 “我没有妈妈了”时，她疲惫的脸上再也挂不住笑容。
　　蒋南西知道，余歌她每天看起来活泼开朗，把自己伪装得比“快乐女声”还快乐，其实更多更深的情绪隐藏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

　　“你在开玩笑？真的假的”
　　周阿姨，余歌的母亲，印象中是个温婉的女人，进退十分懂得分寸。她生活精致，女人，着实是女人中的女人。余歌和蒋南西小时候经常偷用大人的口红高跟鞋，模仿周阿姨那种女人味。
　　•••••
　　“余歌儿——你人呢？怎么不见了？你别吓唬我”
　　•••••
　　许久没听到她的声儿，蒋南西回头，余歌突然蹲在了地上。
　　她头发披散而下，平日扎马尾微黄俏丽的发梢垂耸而下，显得她孤单落寞。
　　她双肩极力抑制住抖动：“我不知道”
　　蒋南西看到她的眼忽闪忽闪，好像湖面上的波光。
　　“我真TM不知道。我要回去找妈妈”

　　蒋南西想说什么，可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口。她手不着力搭上余歌的肩。
　　余歌喃喃自语：“他一直都是最好的妈妈，生日的时候送卡片，小时候怕我闷就把我接到解放公园玩，解放公园多无聊啊，可是她却宁可丢下手上工作站在滑滑梯旁边看着我陪着我排队玩滑滑梯。她不闲，一点儿都不闲。别看她一副干练的样子吓坏了好多手下，她的心可温柔了。我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凉的，她的手不大却又温暖，他问我冷不冷，我说不冷，她要我乖乖把手伸出来，我手比他凉，她一握在掌心就知道了，于是慢慢等我的左手被捂热了，她就换一只手，用左手捂我的右手。“

　　“哦，对了，我还记得小时候，我还没长大的时候，很胖，妈妈穿着高跟鞋都可把我背在后背，爸爸工作忙，不能陪我玩，我就趴在她背上要她带我去滨江公园看涨起的洪水。她真背我出去玩了，穿着高跟鞋，回来的时候还下了阵雨，妈妈的鞋被泥弄脏了，我记得她有洁癖。可是她回家还是先给我洗了澡，换了新睡衣。”

　　“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是不是？是不是你说话啊蒋南西！哦，你不用说，你不用告诉我她有多好。呵呵•••我居然在她听不到了的时候，想起她以前所有的好。•自从我长大，我从不当面跟她说着温柔的话•••她还在的时候，我一句一句跟她对骂。我能对着卖汽水的叔叔阿姨说好话，却开始跟她吵架爸爸也拿我和她没有辄。可是•••可是•••她再也不能对我和爸爸笑了。虽然我口头上不说好话，可我是喜欢妈妈的，好喜欢好喜欢。
　　她也听不到我告诉你我觉得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了。我以为她老了会感觉得到我喜欢她。”

　　余歌抱起头“我知道爸爸一定不想见到我，他今天都没有来找我，因为留英高中今天家长会，我非要妈妈去，他总说我对妈妈态度不好，要我不要这么放肆•••对，妈妈生我的时候还大出血，爸爸说我是个磨人精，跟他们对着干。呜呜呜呜•••可是谁要他们生下我的•••呜呜呜••我是没有妈的孩子了”余歌越说越混乱，越说越激动。

　　蒋南西拍拍她肩说，跟我一路回我家。你有我。

　　回到家时，蒋南西家人见到南西身子后头有一双哭肿睁不开的眼的余歌。
　　余歌倔强地说“别告诉我爸爸我在这里”
　　晚上余歌和南西挤一张床睡。南西爸爸妈妈背后偷偷给余歌爸爸打了个电话告知余歌在他们家住着让余爸爸放心。

　　第二天蒋南西跟爸爸商量，蒋爸爸亲自送余歌去留英高中，南西自己家离广雅很近，直接步行去上学。课是要上的。生活也是要继续的。

　　太阳照常升起，蒋南西背书包进校门时除了大门口条幅从“全国生物竞赛广雅考场”换成了“恭祝本校主办高中篮球联赛H省赛区取得圆满成功”，一切都和往常一样，除了偶尔在路上偶遇杭西阳，汪隽这些家住永清片附近一路的人。

　　“西哥，这队名真牛叉”卫之灵从后面拍到杭西阳书包背带“你看你看，龙泉高中队名代号是可乐加冰，华源中学是抹茶拿铁，外国语中学的队名叫草莓沙冰，留英高中代号焦糖玛姬朵，广雅队叫营养快线…哈哈哈哈，雷人。”他看到教学楼前竖立的告示黑板发笑。
　　杭西阳拍拍他肩，白他一眼：“我和丁冥都被通知代表本校参加篮球联赛，你们班主任怎么说？”
　　卫之灵站住，哀嚎“我们班主任骨质疏松！杭西阳你干嘛阴笑，你是我们年级，不，我们学校的希望。”
　　“我一直都是的好吧”杭西阳懒洋洋地说“你是不是要迟到了，你们班搬上了六楼，我们班搬到了二楼，我还能慢悠悠晃几圈•••”
　　卫之灵猛抬起胳膊看手表，预测自己和教室门口老刘的距离，决定飞奔。

　　这个星期每节课间全校男生和女生都疯了。
　　教室里几乎没人，除了几个爱好学习的尖子生在那里一如既往的自习。

　　男生每节课间蹭去学校小卖部和食堂时间看小电视里的NBA赛季转播。能抢着卖饮料课间零食的去抢着买，抢不到的坐在桌子上看转播。

　　“你就陪我去下厕所吧~就当休息放松一下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女生趁上厕所能路过体育馆楼都挤进去看正在进行中的篮球联赛。
　　坐蒋南西前排的张宣经常邀她一起去厕所。
　　“你上节课间不是刚去过？”
　　“NONONO我内需旺盛，非常旺盛，跟你讲，我四班的同学说可乐加冰队就是龙泉高中有个人长的超帅，其实也不是超帅就是蛮有魅力，别人都听他的，他是队里的核心，组织力，对组织力超强，而且长的还不错，上节课间我特意看了，他要别人把球传给他，别人就真传他，而且还进了。啊啊啊，好帅啊，受不了了。哎呀我跟你还没说完•••••”
　　“好吧，你饥渴了”
　　“被你花现了！哇哈哈哈••••我们走快点，蹭眼保操时间长可以抢到前面，我上次去的时候你算是不知道人有多么多，我的老天爷，都挤满了，校领导裁判席后面都抢不到地方看，结果学校还派人把挤不进去的都赶出来了。哎哟，说了半天怎么还没走到那里，幸好我们下节课是体育课不用敢时间。”
　　“蒋南西去不去厕所，顺便窥一下篮球联赛。”岳斯舒也道。
　　蒋南西在张宣旁边根本不用思考下一句讲什么她直接把所有人的所有话讲了，而且还附带各种版本小道消息。

　　“哔——”哨声响，欢呼声起。
　　“啊——十号”张宣道，“快进来快进来这里有位置，来来来，快站到杭西阳旁边去，前面座位那里有空隙可以看到场地。”
　　杭西阳周围围着一圈儿男生其中就有丁冥，他斜斜站在他们中间，只留一个微小间隙。
　　她瞄准那小空间，被挤得透不过气，蹑手蹑脚钻过去间又听到几声犯规哨响。
　　“喂，你怎么也认识杭西阳的？”蒋南西凑到张宣耳边。
　　“杭西阳？谁不认识杭西阳啊•••他在华源初中部也很有名的好吧。哎，快看快看我给你说的十号”
　　蒋南西远视，把眼眯起来，球场外想起眼保健操的歌，十号可乐加冰在另半个球场拼命争夺球，环绕禁区周围几次被拦截，两人围堵他。
　　他横抱球转圈后退，蒋南西太远看不清他的脸。
　　动作倒是有条不紊的利落干脆。
　　蒋南西这才看清他手臂上带了个袖标，是一队之长。

　　十号从容不迫把球传出去分散旁队注意，又利用假动作伸手让队员再次把球传到他手上，
　　停顿，然后利落上前，投篮。

　　“回防！”很磁性的大院普通话音。声音听得蒋南西陌生又熟悉。

　　十号红色球衣渐渐跑近。白晃晃的脸，脸上没有一处多余，卸下了眼睛，不多不少，正是多年未见的丁辰。

　　他跑过来，就如同老电影一帧帧回放，放大，或者定格。
　　“嘿，我哥不错吧，有力的对手”丁冥声音带几分自豪。

　　“哟，瞧什么这么专注，东北”
　　旁边杭西阳用手在蒋南西眼前晃晃，蒋南西一时没反应过来。
　　蒋南西把他手拍开，“看帅哥在”
　　杭西阳却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木讷，不知道在哪里神游，叫半天没反应哈哈”说完就跟着一群耸拉着校服的男生出去。
　　眼保健操和广播操的歌声已停，裁判又吹了个进球，是华源队进，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蒋南西被张宣岳斯舒叫去楼下上体育课。
　　却不知道把魂魄丢到了哪里。

　　篮球联赛为期两周。
　　第一周为初赛选拔，第二周为决赛半决赛。
　　年级主任最近每天广播操期间整顿纪律。因为每次广播操结束大家都疯了一样，楼道造成拥挤。教师楼那里的楼道最拥堵，多数同学没有直接回班进教室就跑去室内体育馆观看选拔赛。
　　蒋南西除了那两次体育课看过，再也没去看。她每次经过小告示黑板悄悄观察战况。龙泉中学和广雅虽不是一组，但一路杀出重围，如果顺利将会在半决赛碰到广雅。广雅凭东道主优势干掉留英的焦糖玛姬朵轻松晋级。
　　选拔赛每次时间段都在两节课中间，正是上课时间，有时候她们女生跑去看却已经比赛结束。而有时比赛时间刚好是数学语文这些主课，蒋南西她们一时挣脱不开。有两天午休时间刚好有龙泉的晋级赛，张宣叫嚷了好久“就算不午睡也要去看！”
　　蒋南西刚好每天需要回家午休。这段期间蒋南西都会把奶奶做好的午饭打包带走到余歌那里，两个人一起吃。她每天看到余歌玻璃流光似的眼，怕余歌想不开，每天中午午休搭轻轨过留英中学那里陪着她饶学校操场后花园散步。

　　她以为余歌会拒绝她的好意，或者表现得像以前一样，起码在外人面前装得很坚强像没事一样。
　　余歌爆发前所未有的消沉，蒋南西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有时候连最基本的反抗都没，而且对凡事都表现得无所谓。出殡那天余歌表现得远比余叔叔平淡。院子里的大人们都参加了出殡仪式，杭西阳爸妈，罗喻父母，蒋南西父母都过了送周纯一程。
　　杭西阳听说后，也只是要蒋南西代他向余歌问好。

　　星期五午休，
　　蒋南西提着保温桶来到留英。
　　“蒋南西，不用送饭来了，我在学校外附近就可以买着吃。还有，我们不需要散布，真的，我这些天连参加葬礼都落下了好多课，我中午准备蹭午休时间赶作业和课程。”
　　“可，可是你需要放松点，时间还有的是，你现在需要调整心态，多出去走走看看，呼吸新鲜空气”
　　“是，是时间还有，我总以为时间还有，但我妈走了，我突然觉得时间没有了。怎么办！蒋南西，我想加快速度跑，可是怎么也跑不动，心里憋着一口气，却提不上来。”
　　“听我说，星期六放学我们去江滩游泳。”
　　“我星期六星期天要补作业，哦还要补习”余歌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墨绿框眼镜戴着。
　　“余歌儿，你不要突然这么爱学习，我有点接受不了”
　　“我很好，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能有什么事，什么事不能坦然接受面对现实的？我以前太贪玩，我妈家长会后说我老记着玩，不好好学习，她不忙的时候说说，说多了，忙的时候也就忘记。见我太顽劣，她也心力交瘁。我跟她抬杠，假装叛逆闹情绪，爸爸看在眼里说我的不是。妈妈那么漂亮，嘴唇永远红艳艳的，我想她还能像小时候一样捧着我的脸亲。”余歌喘口气“我后悔了，我应该多学点东西，我后悔了，呵呵，南西，我居然后悔以前叛逆了，我现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时候，她看不到了。但是我还是要好好学习。时间不等人，真是时间不等人。”
　　“余歌啊，你到底怎么了？不要勉强自己啊。是不是余叔叔不开心给你摆脸色了？”
　　“没有，爸爸摆什么脸色，他根本不着家，搭理我干什么”
　　“不要想多了，下星期六下午放学去江滩游泳啊，我妈单位发的票，放松一下呼吸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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