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个傻白甜

　　十月初，凉气很重。
　　听校友们讨论，说每次运动会的天气都不好，不是刮风就下雨，也不知道是不是寒露的缘故。
　　我抬头瞧，天空的颜色十分阴郁，像极了宣纸上晕染出的那一层层水墨。

　　何琦走在我们旁边，时不时的瞄过来，看起来比当事人还担忧：“你要不和林老师说一声吧。”
　　柳缘面上没什么反应，淡定的不温不火。
　　但和柳缘相处多日，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只不过一直忍着不发作。

　　何琦说的林老师是我们班班主任林兰薇，她蓝底大头照就摆在一楼的教学楼中间，资历很深，年年入选校优秀教师，是对荣誉极其上心的一个人。
　　衣服口袋里好像有两个纸团沉甸甸的坠着，我这才想起来吴虹今早神秘兮兮的找我，结果却递给我了两张选手号码牌，并且还细心的嘱咐我要贴在胸前和后背。
　　何琦哭笑不得：“你倒是悠悠闲闲仍然跟没事人一样，说不定吴虹也给你报的三千米。”
　　我对吴虹这种类似强买强卖的作法很是不解：“胳膊和腿都长在我身上，她难道还能强按着我？”
　　柳缘赶紧附和：“就是。”
　　何琦眉头仍旧拧的像百叶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就怕吴虹半路又出什么幺蛾子，林老师毕竟是’老师’而且两个人穿一条裤子的，你们拒绝吴虹还好说，万一……”

　　何琦明明年纪最小，却承受着不该有的忧思忧虑。
　　我安慰她，并给了她一包开胃的山楂片：“没事的，别想太多了。”
　　何琦拿着那山楂片陷入迷茫与沉思，片刻后，她连忙快走两步跟上我，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眼珠滴溜溜的瞅着我：“我明白了。”
　　这下换我不明白了。
　　何琦用手肘碰了碰我，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模样：“你不也是关系户嘛，我听柳缘说你家里似乎不考试都能毕业？敢在s大说出这种话的，家里怎么着也得是好几个亿的企业，而你这个企业千金还用得着怕吴虹？”
　　柳缘一阵剧烈咳嗽。

　　呃……何琦居然能对着一包零食理解出什么多含义，这恍惚与篇阅读理解的蓝色窗帘有异曲同工之处，我暗自沉思，略一撇眼，正巧与回过头盯着我们三的吴虹打个照面。
　　她今天在发型精心修饰了一番，在脑后绑了两股小辫子，偏粉色妆容十分完整，就是眉毛太粗了，离远看根本看不出她妆面的精致，倒像眉毛成精了。
　　我想着想着，忘记收敛情绪，噗嗤的笑了出来。

　　运动会的流程千篇一律，在没有项目之前，席上的观众都提不起兴致，在领导讲完话放完和平鸽后，班里整个人空了一半，座位上都稀稀拉拉的。
　　何琦拉着我俩要去散散步上个厕所，我刚准备起身，吴虹班长不知何时飘了过来：“先等等，我有事和你说。”言辞间颇有上级对下级的风范。
　　托老天爷厚爱，柳缘一米七的身高足足高了吴虹快一个头，她低垂着眼睛，眉眼间露出不屑：“怎么了？”
　　“首先得跟你们说声抱歉，我也是今早才得知的消息，”
　　吴虹两句话把自己撇的很干净，柳缘静静看她演戏：“什么通知？”
　　“我上次把项目报上去的时候，还是空了很多名额，学生会可能自己进行调配，把你顶到了长跑的名额里去。”吴虹面露难色：“你的跳远被换成三千米了，还有柴月音，也不知道学生会是怎么选人的。”

　　这边的风刮在人身上总感觉有些硬朗，我裹了裹衣裳，迟来的阳光这时才肯从云里探出来。

　　我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并不打算与不懂事的小娃娃多做计较，反正她报她的，我怎么做当然全凭我自己心意，不想柳缘与我行为相反，她忽然讥笑出声：“现在运动会的项目成强制的了？”
　　班里同学陆续围了过来，吴虹的脸颊烫的发红，她感到自己丢了面子。
　　吴虹老早就不把自己和普通同学放在同等身份，在她潜意识里，自己是包揽了大小事务的金贵班长，能和同学作出调节已经是‘屈尊降贵’
　　果不其然，只见吴虹气的胸腔起伏，音量甚至接近于喊：“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学生会的人给你调的，你要找找他们说理去啊！”

　　我听到这种解释便又笑了，张口闭口把所有责任全托到学生会那里去，不是掩耳盗铃吗？
　　柳缘上前一步，缩小了俩人间的距离：“你这么喜欢演戏怎么不报戏剧学院？”
　　吴虹一愣：“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滥用职权，擅作主张的把我们报了上去？你以为把什么东西都推到学生会别人就会信？”
　　柳缘一连串的质问让吴虹乱了阵脚：“你有什么证据？”

　　吴虹此刻像蒸锅里的螃蟹。
　　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我突然有点嫌弃，甚至不愿与她站在一处，我不自觉想到别处，就是这个时节，蟹子正是肥美。
　　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月老会偷偷带我下界去找一位以抓鱼蟹渡人为生的老船家那里，老船家有个会做糕点的女儿又酿得一手好酒，许是旧识，月老和船家常常一座一聊便是一下午，而我则被打发到一处吃蟹去，有一年我心血来潮，除了蟹醋还闹着要喝黄酒，结果这酒品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不想后劲这么大，喝了几杯便醉了。
　　再醒来是天黑，迷迷蒙蒙间闻到几缕浓郁的甜香，我揉了揉眼睛，船家的女儿端上来一杯解酒的清茶，她笑着告诉我这是桂花开了。

　　今日听着吴虹为自己辩驳的这些粗陋，不由叫我想到了陈年往事，可能是她的模样实在滑稽，就是作为一只螃蟹来说，她比蝉聒噪很多。
　　我拉着柳缘的手实在不想她和这种人争执太多：“三千米，我和柳缘一米都不跑，你要是真喜欢这个项目，就自己去吧。”
　　“是啊，别的班都看着呢。”何琦见机附和：“我们可没有你吴班长有名，到时候又没人认识我们。”
　　吴虹也不依不饶：“反正是你们拿的选手牌，班主任要是怪你们可不要赖到我头上——”

　　“怎么回事？”
　　班主任此时回来，看到了救星，吴虹明显松了一口气。
　　林兰薇也是个子小巧的女性，不过在教师界摸爬滚打这许多年，她有着职业女性的精英和干练，身上这套西装穿了半天，也保持的没有褶皱。
　　林兰薇立了立眼睛，瞄了眼吴虹，又把目光转向我们：“什么问题不能私下解决，一定要闹到台面上来？”她对准柳缘质问：“闹起来好看吗？”
　　“对不起班主任。”吴虹低下头，眼圈先红了：“也怪我自己没有打听好，害的柳缘他们这样误会我。”
　　林兰薇皱眉，吴虹是班长，平时就帮了不少忙，又肯对自己低声细语的，潜意识的私心也就更偏向吴虹一点。

　　柳缘撇了撇嘴。
　　林兰薇是教白描人物的教师之一，白描这个课程对于一个美术学院的学生来说，不可谓不重要。
　　林兰薇找同学问了情况后，锁紧的眉头舒展，语重心长的说：“柳缘，还有柴月音，老师的意思是，既然报上去了就先试试。”她的表情温柔的和蔼可亲：“不行中途在下场，没人会责怪你的。”
　　林兰薇轻描淡写的带过，而吴虹还在继续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时的掉出几滴鳄鱼般的眼泪。
　　我看见柳缘的手在衣袖里缩成了拳头，她明显有不甘心，无论是去还是不去，吴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自然可以不顾后果来随心所欲的，可柳缘活在当世却不能和我一样，班主任的面子总要顾忌，这也一直是何琦的担忧。
　　众人被林兰薇遣散，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看比赛，恢复秩序又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柳缘一直闷闷不乐，我也不知怎么安慰，总不能告诉柳缘说吴虹早晚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种虚无缥缈的未来。
　　临近中午，阳光也慢慢晃的足了，可温度仍然轻淡的发凉。
　　柳缘起身和我们准备去食堂吃饭，广播里突然播出了一条信息：“由于时间原因，体育组临时安排，将下午四点的三千米调到下午一点半进行比赛，下面各系各年部的选手听到编号请立刻来到预检处，没有项目的同学进行午休。”

　　我从未感觉到数字的编号可以这么烦人且冗长。
　　在念到美术系的时候，柳缘咬着嘴唇，心如死灰的叹了口气：“走吧，反正要我跑我就躺在地上装死。”

　　“编号9547 美术系吴虹听到广播后请立刻到预检处。”

　　前方，坐在第一排还和班主任聊天的吴虹僵住了所有动作，不可置信的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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