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胧江湖路

　　烟雨瞥了眼救出来后一直跟在身后不肯离去的少女，心里是一肚子火。刚才一时冲动救了人，没考虑后果，现在怎么甩都甩不掉。烦啊，烦得她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明哲一声不响地打着伞走在她身边，看她愁眉苦脸、垂头丧气、整张脸皱成了一朵花的模样，心里乐翻了天，面上却看不出半点痕迹。终于碰到能治住她的人了，实在是很佩服那少女的执著，想着回头看了那少女一眼，眼里满是赞赏。
　　那少女一直低着头，毫无所觉，不远不近，落后两步，不依不挠，不吵不闹，静静跟随。
　　两个少年共撑一伞，一个少女在后跟随，这场面说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诡异的紧。一路走来，引来不少人指指点点，都在猜测那少女是两个男子的什么人？看打扮是未出嫁的少女，丫鬟不像丫鬟，兄妹不像兄妹。
　　“喂，你究竟想怎么样？”烟雨忽得转身，大声问一直低头跟随的少女。她受够了，气急败坏，脸色要多差有多差，竟让人有白天里见鬼的感觉。
　　那少女显然被吓到了，明显瑟缩了一下，然后又硬撑着挺直身体，抬头迎上烟雨阴霾的眼睛：“两位恩公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只想一辈子跟着两位恩公，做牛做马服侍两位恩公。” 说完仰着下巴，坚定地看着烟雨的眼睛，甚至有些决绝，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大义凛然。
　　又是这一句，还没答应让她跟呢，她就奴婢来奴婢去地自称着，烟雨忍不住按按太阳穴，头实在疼得厉害。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们不需要你报恩。你还是打哪来回哪去，我们两个男子带个少女实在不便。”已经忘记这是第几次这样劝解了，完全没有效果可言，可她现在会说的也就这一套说辞。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恩不报，奴婢无颜苟活于世。”那少女又道。
　　“喂喂，别动不动说什么死啊活的，你的命可不单是你自己的，如果你死了，你的父母兄弟姐妹都会伤心的。”烟雨心软，忙劝道，和颜悦色了不少。说完又想打自己一个耳光，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心软，她也就是吓吓人，不可能真的自杀。有了这样的认知，软了的心又强硬起来。
　　“父母若是知道我有恩不报，也不会轻饶我的，定会叫奴婢前来报恩。”那少女又道，神情哀伤。明哲听了也不禁睁大眼睛看那少女。
　　“不是吧，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他们亲生的女儿耶，竟然也能下得了手？”烟雨脱口而出，为那少女抱不平。
　　不对不对，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骗人的。烟雨在做自我辩解。唉，她实在是太容易相信别人说的话了，每一字每一句都当成是真的，结果自然是受骗又受伤。过去的二十多年的教训怎么还是没让她学乖啊，也许在山上的十几年太安逸了，让她忘记了那些，她不由摇头苦笑。
　　“是真的。”那少女淡淡回答，强自抑制着内心的悲伤，但眼睛里一片迷蒙，盈然欲泣的模样破坏了她的坚强伪装。
　　唉，她最看不得别人的眼泪了。算了，算了，就认栽吧。不过该说明白的还是要先说明白。她看向明哲，用眼神问他，可以让她跟吗？
　　明哲回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有这样一个“宝贝”跟着他的懒师姐烟雨，他会轻松很多。
　　“我们找个茶馆坐下吧。”明哲适时提议，那少女在大太阳底下走了那么久，真是难为她了。
　　“好。”烟雨应道，满脸无奈。
　　那少女一听，知道事情有了眉目，不禁喜上眉梢，含着泪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

　　茶馆里，烟雨和明哲并排坐在背阳靠窗的位子上，几次唤那少女在对面坐，那少女却坚持不肯坐，说是主仆尊卑有别，他们也就随她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为什么会被那县太爷的儿子调戏？”烟雨一口气把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问了个大半。
　　少女却没有被她的一堆问题搞昏了头，反而条理分明地回道：“奴婢姓安名心，平安的安，心意的心。春城人氏。来此探访亲戚，不想亲戚已经搬离此地，不知所踪。奴婢正想回客栈，不想遇上了那县太爷的儿子，他见奴婢……就……”说到被调戏这一段，脸色又是一阵青一阵白，竟然哽咽着语不成句。
　　“好了好了。这个就不用说了。”烟雨不忍心地打断她，转头和明哲作了下眼神交流后，“说说你家里的情况。家里都有什么人？都是做什么的？”这些问题一出口，烟雨就有些后悔，听着怎么这么像查户口的。不过问都问出口了，就听听她怎么回答吧。
　　安心调整了下呼吸，平复了下心绪，又开口道：“奴婢家中有父母，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父母守着三亩田地，姐姐已经出嫁，弟弟在上私塾。”
　　恩？一席话下来，平平淡淡，简简单单，没有什么大漏洞。春城在山海城南面，大概十来天的路程，不过居然让一个女子独自出门探亲，好像说不太过去啊。普通农户？不像，普通人家可不会养出这么讲礼法的女儿来。看她打扮虽粗陋，举止却并不粗俗，甚至很有教养。
　　算了，不管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既然她一心想跟就让她跟吧，未知的危险还是放在眼皮底下的好。
　　“你都会什么？”烟雨又问道，刚才忘记问了，这个可是很重要的问题，万一她什么都不会，还要出钱养她就得不偿失了，万一还专门给她惹麻烦，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奴婢会洗衣做饭，铺床叠被，整理打扫……”安心认真地列举她会的事情，表情严肃，真想做个合格的全能丫鬟。
　　“停停停……”烟雨打断她，照安心这样说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说到她想知道的部分，于是开门见山直接问，“你识字吗？”
　　“奴婢识字。”
　　“写得怎么样？”
　　“还算端正。”安心谦虚道。
　　“那写两个看看。”烟雨说着招呼了小二借来笔墨纸砚。
　　安心提笔写了几个字，写完又立在一旁。
　　烟雨拿起那张纸看了看，字迹相当娟秀，点点头，然后道：“会武功吗？”
　　安心摇了摇头。
　　“真可惜！我不会武功，一直想找个会武功的人来保护我。你要是会，就可以保护我了。可惜啊可惜……”烟雨一脸遗憾，还不住摇着头。
　　“奴婢一定努力学，好保护公子。”安心信誓旦旦，一副誓死效忠的表情，深怕烟雨不让她跟。烟雨笑了。安心仿佛得了嘉奖一般，也笑开了。
　　看见烟雨的笑容，明哲忍不住摇头，她还真是能充分利用每一人啊。
　　“既然这样，你就跟着我们吧。不过事先说好，我们是在游历，一路上风餐露宿是少不了的，不知道你一个姑娘家是否受得了？”
　　安心马上表态说：“奴婢什么苦都不怕。”
　　“好。如果受不了，你随时可以走。啊，对了，你是不是应该先把这件事告诉你父母一声，得到你父母的同意再说？”
　　“奴婢父母定会同意的，奴婢只须拖人捎信回去便可。”
　　“这样就好。对了，以后不准自称奴婢，我听着耳朵疼。”烟雨又补充。
　　“是，安心记下了。”安心点头应道。
　　告诉安心他们住留客客栈，让她先回去收拾了直接去客栈找他们。
　　看着安心走得没影了，烟雨把那张纸仔细的收起来，以后可能会用到呢。
　　“这个安心不知道能不能让人安心啊？”烟雨似无意地自言自语，其实想听听明哲的意思。
　　“日久见人心。走吧，出来半天，也该去打听打听消息了。”明哲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
　　“明天再说好了，反正我们也不急。这大热天的，坐着吹吹风、喝喝茶多好。”烟雨拿起茶杯，啜了一口。
　　“我已经喝了半天茶，都喝饱了。”明哲抗议。
　　“那再陪我一会。听听有没有好玩的事情。”都说茶馆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可不能白白放弃了，于是竖直了两只耳朵。
　　听到“陪”这个字，明哲顿时就没了声，自己能陪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那之前替她找到父母，她有了父母的庇护，他才能稍微放心。
　　可惜坐了半天，也没听着什么好玩的，都是家里长短，还真是一个平和的小城。
　　回到客栈，就见安心提着包袱坐在大堂里等着，速度真快。开了个房间给她，唉，钱啊，烟雨心里哀悼。
　　吃晚饭时，招呼安心坐，她起先仍是不肯，后来烟雨说站着怎么吃东西，她才扭扭捏捏地坐下，却让人感觉到她浑身散发的不自在的感觉。
　　饭后，烟雨和明哲一起回房，上了二楼，正好见一个人推开他们房间隔壁的房门，走了进去。看打扮十分眼熟，啊，想起来了，是白天遇到的那个紫公子，没想到会这么巧。正想着，听见一群人从楼梯上来，烟雨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一群强盗，忙拉着明哲背转身避到走廊一边，装作看外面的风景。
　　“怎么了？”明哲突然被她一拉，很是不解。
　　“嘘。”烟雨把指头放在嘴上，示意他噤声。明哲看她一脸神秘，倒是很配合得住嘴，只盯着她看。
　　等那群人从他们身边过去，烟雨才做贼似的偷瞄他们，居然真的是在他们隔壁两个房间。明哲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如此。
　　刚进房门，安心就敲门说要伺候两位公子洗漱。烟雨说今天累了，不用她伺候，让她也早点回去歇着。安心才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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