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香

　　华挽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还在人怀里，跟着就挣扎了一下，然后跳了下来。

　　落地站定，心下一转，华挽想了想，如果华中书大人被弹劾其教女无方，那估计她以后在府上的日子会更加的水深火热。

　　官大一级压死人，眼下还是忍忍忍。

　　就看在绮里捞她一把的份上好了。

　　怪她手快，还好不是一个大嘴刮子正中靶心，稍微上移了些还有商量的余地。

　　“绮里大人，小女惶恐，一时妄为，险些伤着了您那张明京第一的脸，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不予小女计较。”

　　华挽乖巧站定，特别认真地弯了弯身子，然后软了声音开口道。

　　明京第一？

　　第一妩媚的妖艳贱货。

　　暗戳戳的彩虹屁，就这么放了她吧。

　　一句话说完，绮里却是没有立即回应，纤白如玉的指尖儿娇娇一抬，拍了拍身上的衣襟，这才一脸语重心长道：“罢了，本官若是与你多加计较，倒是对不起这张明京第一的脸了。”

　　哎哟，真会上脸。

　　不过，真好说话。

　　华挽倒是没想到这般容易就可以揭过去，心下一松，面上却是装的不露分毫，只是秉着一派认真之色：“是是，绮里大人向来通明达理！”

　　过了这茬儿，明儿绮里就弄不清她的脸了，都还不用她提上裤子不认人。

　　绮里依旧负手而立，纤长浓黑的睫羽一垂，似是随意地从面前睨了一眼，艳冶的五官眉眼间，莫名地便多了一丝让人摸不太清的神色。

　　华挽身形娇小又清瘦单薄，绮里站在她的面前，颀长的身形甚至都比她要高出一大截儿，瞧着华挽不过堪堪及至人肩身处。

　　所有人，都见着，堂堂的台谏官大人，被一个小弱鸡给扇了脑门子。

　　只是，后续发展更加抽风。

　　因为，小弱鸡化险为夷，屁事没有。

　　——

　　明京城内，平常百姓家，大多都是信佛的，只是没到那种迷信的地步。

　　若是达官贵人家，程度更浅，也就是走个形式拜一拜，更甚至，反倒成了一众贵妇人平日里闲来无事的消遣了。

　　沈氏今日出门，便要去那“小庚会”，大抵是不想落人口舌，不止带了华裳两姊妹，连带着也跟着一路捎上了华挽。

　　“小庚会”，其实就是这么些贵妇人们成立的一个佛家团体，隔上一段日子，便会来场相聚，诵读经文一类。

　　不过，明面上是这样，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好像重心越来越偏倚了些。

　　单不说沈氏一身华贵明艳，其余来参加聚会的夫人们，发间，脖间，手间，无一不是带着珠翠珍宝首饰，闪闪熠熠，分外夺目。

　　这般高调，倒不像是来诵读佛经的，反而，像是存了心要跟人比一比谁的装扮更漂亮更甚一分。

　　华挽也是第一次感受这样的场合，看着个个通身华艳逼人的贵夫人们，还各自暗暗打量几眼，仿佛是在比较什么，莫名地就觉得有些好笑。

　　什么“小庚会”，还不如就干净利落地叫做“比美会”，多形象易懂。

　　“哟，这就是沈夫人藏着掖着的那个三小姐？”早一步端坐在一方椅子上的妇人，穿着一件鹅黄色绣牡丹纹样的褙子，配着水红色襦裙，睨了一眼眼生的华挽，这才对着刚刚进来的沈氏，语气似笑非笑地问道。

　　那高高的发髻间，堆满了光色熠熠的珠钗簪花，险些闪着了华挽的眼。

　　这说话的，便是太尉府上的当家主母，田毓，田氏。

　　“瞧田夫人说的，什么藏着掖着，这不是前阵子内院事忙，今儿才得了空带出来！”沈氏捏着锦帕，脚下一动，寻了旁侧的大椅优雅端坐，不紧不慢地接过了话来。

　　“挽姐儿，莫干杵着，还不快对着夫人们请个安—”视线一转，落到华挽的身上，沈氏的话音跟着也是一转。

　　华挽站在下首，听得沈氏开口，这才福了福身子行礼道：“见过各位夫人。”

　　若是平常倒也无事，只是旁边还站着另外一对姐妹花。

　　两相对比之下，华挽的动作委实有些生疏，尤其面黄肌瘦，周身气度更是差了花枝招展俏丽逼人的两姊妹不知道好远一大截。

　　沈氏这么“好心”地带自己来，怕不是安心让她露脸儿正式对外介绍，最多就是让她华挽来做个陪衬。

　　有对比，自然就有差距。

　　人们都是这样，两相对比，哪个更好，便只记得哪个了，谁会在乎不起眼的那一个。

　　华挽心下暗忖，眼底跟着一凝，只是神色并不外露，瞧着一副软怯温顺的样子。

　　倒不需要她怎么多装，只是偏生身形骨架小，又没个二两肉，一颔首，一抿嘴，乍一看，还真的就是一股小家子气的样子。

　　“到底不是自小养在府上的。”田氏只是这么瞥了一眼华挽，便没了多看的兴致，一句话说的虽不直白，但那字里行间的意味倒是让人没什么不懂的。

　　“不过沈夫人也是好福气，一对姐妹花当真是羡煞旁人！”插话的，却是另外一个贵妇人，穿着一袭胭红色褙子，高髻，同样也是珠环翠绕，华美无比。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解围，倒是转过了话题去。

　　“是啊是啊，好福气！”附和声跟着响了起来。

　　沈氏面色更加夷悦，偏生还要作势保持着优雅得体，只是含着笑看了一眼华裳两姊妹，然后才对着华挽摆了摆水袖：“跟你姐姐们一道下去吧，莫碍了夫人们的眼。”

　　“是，夫人。”睫羽微微一垂，华挽应了一声，这才直起了身子来。

　　“听得三小姐这一句称呼，倒是令本夫人记起来个事儿——”冷不丁接了一茬儿的，却是另外一个瞧着眉眼便有些高傲的妇人，珠圆玉润，肌肤微丰，五官虽然不错，只是妆容有些浓郁，瞧着反倒盖住了一分姣好之色。

　　这人，却是宋郡公府上的主母，颜琼，颜氏。

　　颜氏这么一句话，却是将众人的心思都给引了过去，就连沈氏，都是眉眼一敛，然后抬起眸来看了过去。

　　颜氏冷哼了一声，随即才接着开口道：“若是没记错，这府上正儿八经的大夫人，该不是什么沈夫人吧！”

　　捏着锦帕的指尖，跟着就是一紧，沈氏原本夷悦的神色，因为颜氏这如此不识好歹的一句话，还染上了些许的沉色。

　　气氛，有些莫名安静下来。

　　只是，经过颜氏这一句的提醒，不少妇人心思微微一转，倒是多少才反应了过来。

　　若是细究，这华中书府上正儿八经的大夫人，还真的不应该是这沈氏才对。

　　不少人的视线，跟着往华挽的身上落了落。

　　听闻，早先的中书夫人秦氏，虽然受冷落多年，尤其生了这么一个女儿之后，暴毙而亡，早早地就撒手人寰。

　　可无论如何，这沈夫人终究是没有被扶正，毕竟华府的祠堂里，还供着正妻秦氏的牌位。

　　更何况，早年便有传闻，这秦氏的死因不明不白，指不定背后还藏着什么黑幕，华中书再疼爱沈氏，也怕被台谏官弹劾个宠妾灭妻的罪名。

　　只不过沈氏平日里在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极为受宠得脸，哪个婢女小厮见着她不是一句夫人夫人的，早就忘了自己不过是个妾的身份。

　　眼下，若不是颜氏这么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只怕连沈氏自己都没那个心思记得起来。

　　颜氏本来素日里就高高在上，又见不得沈氏一身气派压过旁人，这会子寻了个机会，自然是要由着性子落了她的脸子。

　　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沈氏这才抬起眸来，僵硬着嘴角抿了抿，看着颜氏好不痛快的嘴脸，暗暗咒了一声，冷硬着声音开口道：“府上家事，就不劳颜夫人操心了！”

　　颜氏可不怕跟沈氏撕破脸，只是不想落了身份地跟人撒泼，更何况见着沈氏不痛快，落了她的脸子便心情畅快，眼下更是轻笑一声道：“也罢，本夫人就是提醒沈二夫人一句。”

　　那一句沈二夫人，更是加重了些语气，生怕别人听不出来她的强调之意。

　　大夫人，二夫人。

　　虽是只是前面一个数词不同，可这中间差的身份地位，那可不是一个一就可以加起来的。

　　沈氏掐着锦帕的指尖，力道因为过大，连指甲都有些微微泛白。

　　好个贱人，居然这般落她的脸子！

　　一口银牙暗暗咬了咬，沈氏到底是压了下来，只是看着颜氏的脸色，有些黑沉沉的。

　　华挽依旧站在原处，只是听得颜氏和沈氏这一来二往的两句，脑子里的记忆也是混混沌沌的，也没理个清楚。

　　大概那时候的华挽，年岁太小了，很多事都不一定能够记得清。

　　不过，若她的生母，是府上的大夫人，按照这般算起来，那她华挽不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出了？

　　在这嫡庶分明的明京城，要是能从庶出变为嫡出，应该，会更好吧。

　　很多事，应该都会变得不一样。

　　华挽抿了抿嘴儿，作势什么都不曾听到，还是一派清瘦温顺的样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