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我要和你说一辈子相声

　　后面的半个多月，沈空吾越来越忙，他一直惦记着要去师父家一趟，却一直抽不出时间来。
　　直到有一天，周四维给他发了条信息，让他晚上过去，正好吃顿晚饭。
　　下午五点多，散了下午场，沈空吾叫来张山雄和言雨桥，跟他们两个交代了一下。
　　张山雄算是周四维的亲兵，虽然脾气火爆，但是场子里的事情交给他很稳妥。
　　言雨桥这边，他算是个小角儿了，很多观众来也是来看他。
　　两个人都坚定的点点头，一副要上前线的坚毅表情。
　　沈空吾乐了出来，“你俩要不要这么严肃？你们以为白帝城托孤呢？”
　　两人也笑了出来。
　　沈空吾开车离去，他这趟去也有点私事，言雨桥一直没有摆枝（正式的拜师），现在属于口盟（即口头承认）徒弟。相声门里讲究一个传承，名分很重要，所以他这趟去也是想让周四维办这么个仪式，把言雨桥正式收下来。
　　周四维住的很偏远，他生性好静，住在郊区的一个四合院里。
　　一小时后，沈空吾开车到了周四维家，他熟练的一甩车头，这辆崭新的灰色布加迪稳稳地停在门口的空地上，沈空吾走过去敲了敲门。
　　不一会，里面出来了一个女孩。
　　20岁上下，染成奶奶灰的短发，大眼睛，一说话先笑了起来：“六哥，大老远就听见你这破车声音了，嘚嘚瑟瑟的。”
　　周四维的女儿，周燕燕。
　　沈空吾笑着揉她头发，“小丫头片子，六哥这好歹是布加迪好不好？”
　　周燕燕开玩笑的毒舌：“六哥，就您这气质，最适合你的只有三蹦子。”
　　沈空吾不理她，温温笑道：“师父呢？”
　　周燕燕一指：“书房。”
　　沈空吾大踏步往屋里走去，走到书房门口，他先是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才慢慢推开门。
　　周四维正在屋里练字，头都不抬，理都不理他。
　　沈空吾估计老头子是生自己气了，便轻轻走进去，恭谨的关上门。
　　周四维蘸墨，下笔，一气呵成。
　　沈空吾也没看见是什么字，只是在一旁很狗腿的夸赞：“好字，好字，师父的书法造诣又精进了。”
　　周四维抬起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正好，你要是觉得好就送你了，这四个字配你很合适。”
　　沈空吾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师父，您看，太客气了，您的墨宝那可是大价钱，这让我怎么好意思……”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字，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师父，你骂人。”
　　桌子上的字龙飞凤舞，墨迹未干，上述四个大字：“王八羔子。”
　　周四维哼了一声，他穿着浅灰色刺绣大褂，轻轻一抖袖子，道：“六爷，别谦虚，我看这四个字就很配你嘛。”
　　沈空吾嬉皮笑脸：“师父，您骂我王八羔子其实是骂您自己，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要是王八羔子那您岂不是……嘿嘿嘿。”
　　周四维作势要打他，沈空吾躲在一边，恭谨的接过周四维的笔，然后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他慢慢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把很小的扇子，木质古朴，香气幽微，看上去价值不菲。
　　沈空吾涎着脸，嘿嘿笑，也不说话。
　　周四维瞟了他一眼，又瞟了一眼那东西，然后一伸手把盒子盖上：“这东西少着风。”
　　沈空吾立刻拍起马屁：“您看，我就说嘛，自古将军跨名马，从来宝剑配英雄，这好物件儿还得是师父这种文化人把玩，放我这儿糟践了，我来时候……”
　　周四维知道这位小六爷一张嘴就滔滔不绝了，赶紧挥手阻止他，“打住，拍马屁就不用了，你师父我初二都没毕业，就别乱捧了，说正事，你小子送我这么值钱的物件儿，肯定是有事儿。”
　　沈空吾一副夸张的表情：“不可能，怎么能求您的时候再送礼呢？我送您东西都是凭一颗火热的心啊。”
　　周四维看着他，一脸似笑非笑。
　　这时，周燕燕推门进来，扑哧一声笑出来，戏谑道：“六哥，你拍马屁的水平倒是越来越高了啊。”
　　沈空吾老脸一红。
　　周燕燕端着茶，摆好，然后道：“刘姨做饭呢，一会就开饭。”
　　沈空吾点点头。
　　周四维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一串手串，“说吧，到底什么事？”
　　沈空吾眨巴了一眼，老老实实道：“雨字科的师弟们跟着我学艺也有三年了，一直是口盟的，也没个名分，我想着您抽时间让他们摆枝得了。”
　　周四维瞟他一眼，“雨字科一共就三个人，还退出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一个叫雨龙，那个叫什么来着？”
　　周燕燕抢答：“叫言雨桥，爸，最近他跟六哥在抖音上特别火。”
　　周四维瞪她一眼，“没大没小的，轮得到你插嘴了？”
　　周燕燕吐了吐舌头，不过老老实实的没有继续接话。
　　沈空吾看出周四维有些不快，便道：“师父，雨桥天分高，也勤奋，三年来跟我学了不少东西，一个月前刚刚上台，就引起了很好的反响。”
　　周四维盯着他，“天分高？”
　　“嗯。”
　　“勤奋？”
　　“嗯。”
　　“所以呢？”
　　沈空吾一愣，“嗯？”
　　周四维死死地盯着这个力挽狂澜的爱徒，有些痛心道：“所以这就是你给他捧哏的理由？”
　　沈空吾讪笑：“舞台分工不同嘛。”
　　周四维看着他：“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周四维道：“六子，你应该明白，相声台上，逗哏那是角儿，你身为现在沐维轩的台柱子，一身的本事却甘愿给个毛孩子捧哏，你这不是自废武功吗？”
　　沈空吾解释道：“师父，未来的艺术之路未必怎么走，雨桥很不错，我现在的能耐，在后台也根本找不到能捧得住我的，难得观众喜欢，咱们慢慢来吧。”
　　周四维微微思忖，然后缓缓道：“六子，你今年多大了？”
　　沈空吾一头雾水，心说老头子这个语气这是要给自己介绍对象吗？他心中打鼓，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25岁。”
　　周四维点点头：“25岁，也不小了。”
　　这时候，外边刘姨敲门：“周先生，吃饭了。”
　　周四维点点头：“好，那就先吃饭吧。”
　　沈空吾跟在周四维后边，一头雾水，不知道周四维到底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刘姨进了后边卧室，扶着一个年轻男人缓缓走了出来。
　　男人看上去20岁上下，中等身高，长了一张女性化的脸庞，身材瘦削，露出衣服的一截胳膊看着连沈空吾胳膊一半粗都没有。
　　男人似乎腿脚不太灵便，走路一拐一拐的。
　　沈空吾向周燕燕投去好奇的目光。
　　周燕燕轻轻摇头，没回答。
　　周四维坐在主座上，这才开口道：“六子，这是我侄子，周音。”
　　沈空吾仍然处于懵逼状态，他和这个叫周音的男孩坐了个对脸。
　　周四维咳嗽了一声，道：“六子，你觉得他怎么样？”
　　沈空吾：“啥(⊙_⊙)”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这特么是大型相亲现场吗？师父你已经这么开放了吗？我们才两个月没见啊喂！
　　周四维看着拿着筷子石化的沈空吾，有点不悦道：“我问你话呢！你干嘛呢？你觉得周音怎么样？”
　　沈空吾不忍当面拂了周四维的面子，便艰难道：“挺好的。”
　　周四维满意的点点头，“那让他拜你为师如何？”
　　沈空吾一惊：“啊？”
　　一方面是惊讶于自己会错了意，另一方面，沈空吾诧异道：“师父，这孩子是您侄子，跟我应当平辈论交，我收了他不是让这孩子降了一辈吗？”
　　周四维摇摇头：“这个倒是无所谓，咱们门里的规矩你也知道，我自己收他不太合适，现在剧场你当家，你收他挺合适，也算是根正苗红。”
　　沈空吾摆手拒绝：“不行不行，不合规矩，您让干爹收吧，或者跟您同辈的都行啊。”
　　周四维一脸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关一辈子不收徒弟，相声圈里，我这个人缘你也是知道的。”
　　周燕燕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爸，谁让你那时候得罪这么多人。”
　　沈空吾还是有点犹豫，他还没有做好收徒的准备。
　　周四维叹了口气，“唉，你要是不想收呢我也不勉强呢，其实我最近也没什么收徒的打算，这科那科的，爱让他们拜谁拜谁去。”
　　沈空吾大叫：“师父，咱可不带这样的，您这威胁我呀，您东西都收了。”
　　周四维眨眼：“刚刚你不是说那东西是孝敬我的吗？感情你这是贿赂你师父？”
　　沈空吾哑口无言，他瞅瞅周音：“行吧，收就收。”
　　周四维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一副目的达到的表情。
　　周音全程面无表情，就跟整件事情跟他没关系似的。
　　沈空吾有点头疼，这个周音一看就是个刺头儿。
　　一顿饭吃完，沈空吾和周四维回了书房，两人关上房门，沈空吾忍不住吐槽道：“师父，你又坑我。”
　　周四维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我什么时候坑你了？”
　　沈空吾端起凉茶灌了一大口，吐槽道：“咱相声门里的规矩是不能收儿子当徒弟，谁说不能收侄子了？再说了，我干爹怕您跟怕媳妇似的，慢说您是让他收个徒弟，就是让他当场生个娃他也义不容辞。”
　　周四维一脸无语的看着他：“怕媳妇这个词，有待商榷，还有，生娃这种事，你干爹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沈空吾一副忿忿不平的表情：“领会精神。”
　　周四维清清嗓子道：“别胡扯了，我有个正事跟你说。”
　　“啥正事？”
　　“有个综艺节目找我了，叫《喜剧突击队》，B市电视台和几个电视台合办的节目，邀请我当评委，我辞了，推荐的你。”
　　沈空吾懵：“我？当评委？”
　　周四维点点头：“你名气不小，给他们当评委没问题，节目就在B市录，你参加也可以给沐维轩提高一下知名度。”
　　沈空吾严肃起来，他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便问道：“那咱们剧场能不能派人参加？”
　　周四维点点头：“我给他们打电话，肯定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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