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胆小鬼

　　萧哲顺着俞肆染的目光看过去，也是一阵寒毛倒竖。

　　正惊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见俞肆染朝着他做了个稳住的手势。

　　据说野猪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虽然它的嗅觉灵敏，但眼神不是太好，眼前这头野猪暂时没有展露出攻击的姿态，先稳一波是对的，乱跑乱跳说不定反而会激怒它。

　　两人屏气凝神，直直地盯着那头野猪，那家伙也在看着他们，三个生物六眼相对，一时间连周围的风声似乎都变得浓稠了起来。

　　忽然，那头野猪往前走了几步，低头闻了空气，嘴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接着再次把视线定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这一次，它的状态明显不同了，危险的信息隐隐散发了出来。

　　俞肆染冲着萧哲连打了几个手势，萧哲看懂了。

　　她在示意他找机会走，她则会往另一个方向跑引开那头怪兽。

　　俞肆染做完手势头也不转，依旧紧盯着野猪做出堤防的姿态，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小心点儿，别让自己受伤。”

　　野外遇险，她其实不怎么害怕，要是只有她自己的话她完全有信心脱险，不行就上树，然后打电话找人来帮忙。

　　但现在情况不同，她身后有个磕不得碰不得的祖宗。

　　要想安全无恙的脱险，可能要费些功夫。

　　念头转过的瞬间，对面的野猪突然发难，直直朝着他们冲撞过来。

　　俞肆染利索地站起身，不退反进直接迎了上去。

　　又是一记飞腿直踢，脚与野猪的脑袋激烈碰撞。

　　野猪被踢得往一旁偏了偏，俞肆染平稳落地。

　　看起来是俞肆染胜了一筹，但实际上她踢中野猪的那条腿一阵酸麻，而最喜欢蹭树蹭石头磨皮的野猪皮糙肉厚，这一脚对它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更加激怒了它。

　　俞肆染飞快转头看了眼萧哲，发现他居然还站在原地。

　　“快走啊你！”

　　她怒喊一声，野猪再一次嚎叫着冲撞而来，不过这一次它的目标对准了俞肆染身后的萧哲。

　　俞肆染怎么会放它过去，又是一记飞踢踢过去，外加手里的小铁锹挥舞，终于把那畜牲的吸引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她踢中那野猪好几脚，小铁锹也砸中了它好几次，可不得不说这畜牲太彪悍了，浑身的皮肉邦邦硬，仿若铜墙铁壁，没有合适的武器很难对付它，只有跑了。

　　俞肆染再次转头去看萧哲，原来的地方不见人影，看来是已经走了。

　　俞肆染稍稍放心了一些，下一刻却又担心起来。

　　那个家伙自己能出去吗？会不会走错路？会不会不小心摔倒？受伤了怎么办？遇到别的野猪怎么办？

　　但眼下她也顾不了那么多，抬脚就往林子深处跑去。

　　她要把野猪往密林里引，然后想办法甩掉再快点儿跑回来去找萧哲。

　　谁知她刚跑了没几步，就见野猪放弃了对她的攻击，转而朝着另一个方向撒开了蹄子冲撞了过去。

　　俞肆染一看之下心瞬间蹦到了嗓子眼。

　　她以为已经走了的萧哲又重新出现在野猪和她的视野里。

　　只见他一身橘红色的冲锋衣，如同披了件火红的战甲，手里握了根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手臂粗细的树枝木棍，朝着野猪袭来的方向摆开了大战一场的架势。

　　野猪到，棍如雨点般落下。

　　萧哲状若癫狂，牙关紧咬怒目圆睁，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不管不顾地挥舞着手里的木棍，劈头盖脸地朝着那头野猪砸下去。

　　野猪估计也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人类，吃痛发出尖利的嚎叫声，但因为疼痛的刺激，它的野性和凶性也被完全激发出来，张开了血盆大口就对着萧哲不管不顾地撕咬了过去。

　　一只小铁锹猛地打在它的长鼻子上，接着顺势向它一侧的眼睛用力划过去。

　　鲜血飞溅，野猪的一只眼睛彻底报废，嚎叫声冲破密林里的树叶，直冲天际。

　　它似乎终于怕了，嗷嗷叫着往密林深处逃蹿而去。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在野猪的哀嚎声里依然清晰可闻。

　　萧哲还维持着手握木棍不管不顾一顿疯打的姿势，身体紧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俞肆染把染了野猪血的小铁锹仍到地上，拽着萧哲被溅上血渍的冲锋衣担忧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一连问了好几声，萧哲才回魂似地看向她，茫然的“啊”了一声。

　　俞肆染去拽他手里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木棍，拽了几下居然拽不出来。

　　“松手。”俞肆染命令道。

　　萧哲一下子松开了手。

　　俞肆染拽下他的手套检查他的双手，木棍的尾端裂口不齐，有许多突刺，她怕有木刺扎破了萧哲的手，但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那副手套够结实，萧哲的手完好无损，并没有任何伤口。

　　俞肆染放了心，转头去收拾自己挖好的那些草药，又把染了血的和小铁锹在土里蹭了几下，蹭去上面的血渍，然后把这些东西通通塞进随身的背包里，背在背上对萧哲道：“快离开这儿！”

　　野猪大都是群居的，很难说这附近有没有它的兄弟子侄什么的，万一再冒出几头野猪可就惨了。

　　萧哲懵懵地答应一声，想要迈步离开却发现两条腿不听使唤，整个人也随之失去平衡，软软地摔倒在地。

　　俞肆染吓了一跳，飞快动作在他脑袋要着地的瞬间将他接在了怀里。

　　她想着那天被摩托车袭击时萧哲就是这么软软地晕过去的，难道今天又来一次？

　　她轻拍他脸颊，嘴里威胁道：“你别晕啊！不许晕！你要晕了我就把你扔在这儿喂野猪！”

　　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她俞肆染不要面子的吗？

　　萧哲似乎被她的话吓到了，努力打起精神在俞肆染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俞肆染问：“能不能走？”

　　萧哲想说能，可两条腿好像不是他的似的，一点儿都不听使唤。

　　俞肆染不再浪费时间，把背包拽下来放到身子前面，然后弯腰把人背了起来。

　　“嗯……”萧哲嘴里发出想要拒绝的单音节，可四肢就跟面条似地使不上劲儿，一个一米八的大男生就这么被俞肆染给背了起来。

　　一直走出去了好远，萧哲才慢慢的缓过劲儿来，他伏在俞肆染背上虚弱地开口说道：“我好点儿了，你放我下来吧！”

　　俞肆染充耳不闻，脚底下走得飞快，但毕竟是背了个比自己重出二三十斤的大男生，这会儿额头鬓角已经满是汗水。

　　萧哲挣扎着想要下地，俞肆染出声威胁道：“再乱动我就把你扔掉！”

　　萧哲瞬间不敢动了，只一颗心从刚才打野猪的时候就开始玩儿了命似地狂跳。

　　俞肆染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他的脸颊，一种他从未闻到过的洗发水的香气飘荡在鼻端，少女身体所散发出的温热和温暖将两人的身体笼罩。

　　心跳慢慢平复下来，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熏得暖洋洋的，从开始的虚软到现在酒醉了似的，真想就这样沉睡过去。

　　他把脑袋搁在俞肆染肩膀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俞肆染脚步停顿，微微歪头感受萧哲的呼吸，问他：“你晕了吗？”

　　萧哲没有抬头，也没有睁开眼睛 ，柔声说道：“没有。”

　　俞肆染放了些心，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一直走到快到农庄后院的那条小岔路口了，俞肆染才肯把人放下来。

　　萧哲站好后第一时间捏着袖口给俞肆染擦拭额头鬓角的汗水。

　　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像话，俞肆染呆了一下反应慢了些，等他帮自己把汗珠擦得差不多，这才抬手推开他，脸颊不由一阵热。

　　她把注意力放到萧哲的腿上，说道：“你走走看，有没有好一点儿？”

　　萧哲听话地朝前走了几步，虽然还是有些蹒跚，但好歹能走几步了，不至于连站都站不起来。

　　俞肆染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怎么算责任都是在她头上。

　　分明来之前奶奶就已经叮嘱过她了，也说了野猪的传闻，她却还是财迷心窍，为了钱带萧哲进后山去冒险。

　　幸亏没出大事儿，否则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了。

　　“来这儿坐一会儿。”她指着一旁的大青石扶着萧哲过去。

　　等坐好后她掏手机准备打电话。

　　萧哲敏锐问道：“你要打给谁？”

　　俞肆染道：“许恒，让他跟朱明丰来背你回去。”

　　不是她犯懒不想背了，主要是她背人回去被老师或同学们撞见容易产生误会。

　　萧哲道：“不用，我自己能走。”

　　为了证明他还想站起来走两步，却被俞肆染一把按住了肩膀。

　　“老实坐着。”俞肆染命令道。

　　萧哲眼看着她就要翻到许恒的手机号码，连忙去掏自己的手机，说道：“我给他打。”

　　俞肆染一想显然萧哲打更合适，便也没再抢，收起了自己的手机。

　　等萧哲打完了电话，她才上下打量着萧哲，问：“你这个是什么情况？畏痛症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吗？”

　　萧哲知道她说的是脚软腿软走不动路的情况，挠了挠头苦恼道：“应该不是吧，我没有疼啊！可能是……”

　　他想说是被野猪给吓的，又觉得太没面子，自己琢磨了一下，才又道：“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打架！”

　　俞肆染被这个说法逗笑，道：“跟一头猪打架？”

　　萧哲正色道：“是野猪。”

　　野猪和家猪可不是相同的战斗等级。

　　俞肆染道：“所以？你是因为太激动了？”

　　萧哲嗯了一声，表示承认。

　　能不激动吗？他是胆小，在野猪出现的一瞬间他就要被吓破了胆。

　　等到看见俞肆染被野猪纠缠，那头丑陋的畜牲张开它那满是獠牙的大嘴企图撕咬俞肆染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被吓到肝胆俱裂，手脚冰冷。

　　但同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忽然涌起的一股力量，让他想要冲上去一起战斗，而且还极为理智地四下里搜寻了一圈，找了个武器才冲上去。

　　当时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坚定的一个念头是：如果打不过野猪，那他就和俞肆染死在一起好了。

　　可没想到那么凶悍的野猪真的被他们给打跑了。

　　在俞肆染夺下他手里的木棍的那一刻，心里的那股力量倏地一下消失不见，畏惧如潮水般蜂拥而出，瞬间将他所有的力气抽干，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会儿俞肆染问他是不是激动，他乐于承认，说激动总比说害怕强。

　　一根大拇指伸过来，俞肆染冲着他称赞道：“你很厉害！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那个怕这怕那的萧哲了。”

　　萧哲转头看她，想从她脸上分辨她是在嘲笑自己还是……？

　　却见俞肆染一脸真诚，不像是嘲讽。

　　“真的，”她说道：“我让你走你不走虽然我很生气，但你冲出来帮我打跑野猪，我又很欣慰。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胆小，你很勇敢。”

　　萧哲呆呆地看着她看了好久，最后猛地转过头，用力瞪大了眼睛，看向天边。

　　如果不把眼睛瞪大向上兜住泪水，他一定会哭得很难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

　　你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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