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传]白郭之应与我情同

　　— 壹 —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同福客栈，账台后秀才和小郭没精打采，或倚或靠，两相无言，竟对起诗来。诗未言几句，复又齐齐叹息。
　　“唉~”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讨厌了。”
　　“比你那个情敌还讨人厌？”秀才动了动眼皮，头都没转动问道。
　　“展红绫要是敢这样天天往上凑姑奶奶早就一掌拍过去了，就是知道无双没那个意思而且是师妹久别重逢才没办法。吕秀才，你能不能管管她，她对老白热情过头了吧。”
　　“我怎么没说，我每次表达不满无双就说老白只是她师兄，他们从小就是这样的，让我放心，再多说好像我在无理取闹。你怎么不问问白展堂他什么意思，看着漂亮小姑娘就要抢是吗？”
　　“唉，说归说，别污蔑老白，不然小心我打你。”小郭手指着秀才作威胁状。
　　秀才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小郭满意的收回手，摩挲几下下巴：“我们得想个办法……”
　　两个人头攒在一起，低声讨论。
　　老白刚从厨房端出热好的酒，无双也不知从哪窜出来：“师兄，放着我来！”
　　手上的活无双能干的都给揽过去了，他乐不得轻巧，还能偷个闲去喝喝小酒。
　　可惜愉快的心情还没持续，就看到紧挨着的两颗头。两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老白悄悄靠近也听不清。
　　可真够投入的，他都走过来了也没发现他，老白眯了眯眼：“你们俩干嘛呢？”
　　被吓了一跳，小郭瞪圆了眼睛，半晌才拍了拍胸脯吐出一口气。
　　“你故意的是不是？走路不出声还一惊一乍的，你就是想吓死我以后你想和哪个姑娘在一起都没人管你了是吧？”
　　小郭的声音并不小，客人不少都停下筷子看热闹，客栈众人谁听不出小郭的言外之意，都尴尬的装作不知。
　　“你瞎说什么你，别无理取闹啊。”白展堂转头对客人拱了拱手：“各位继续，吃好喝好有事招呼啊。”
　　小郭撇了撇嘴也不再说什么。
　　无双本来热情待客的脸立刻堆上了假笑，朝着这边就走了来。
　　“说话就说话，别含沙射影的，辱了江湖中人的名声。秀才，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啊，我们刚才说……啊！”秀才见无双笑的那么温柔早就什么都忘了，嘴上这就没个把门的，小郭一把就掐到秀才胳膊的软肉上，狠狠的拧了一圈，疼的秀才嗷嗷叫。
　　“没什么，就是聊聊诗词歌赋，谈谈人生哲学。”小郭堆出一个更假的笑。
　　“郭姑娘好才学啊，侯哥可是秀才，你也能和他聊诗词歌赋。”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从小家教严多学了点。哪有祝姑娘贤惠啊，给自己师兄缝缝补补，又做衣服又做鞋的。”
　　“过奖过奖，从小就照顾师兄习惯了，绣工还拿得出手。秀才，我做的衣服穿着还舒服吗？有问题拿给我再改改。”
　　一旁大嘴看傻了：“他们咋回事，怎么一股火药味？”
　　掌柜的了然：“新媳妇和小姑子初见，正常，更何况，这个新媳妇还是小姑子心上人的前心上人。”
　　自此小郭和无双两个人是杠上了，只要无双和老白凑得近，小郭就拽着秀才“聊诗词歌赋”，弄得四个人都不高兴，天天鸡飞狗跳，硝烟四起。
　　这日，老白准备跟小郭好好聊聊，求求她高抬贵手，别再折磨他了，他夹在她和无双中间这几天吃吃不好睡睡不好，真的不行了。
　　“我又不是无理取闹，是她跟我宣战的。”
　　“当我求求你了行吗，小姑奶奶，你就心疼心疼我行吗，你未来相公要死在你们俩手里了。”
　　“我本来也不想和她一样的，她毕竟是妹妹，可是她天天对你热情那个劲我看着就心烦。”
　　“我俩从小在葵花派就这种相处模式，她就跟个小尾巴似的就是个习惯，又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宽宏大量别太在意。”
　　“那我和秀才往一起凑，你难不难受？将心比心，你说我是小题大做吗。”
　　“……”老白语塞。
　　“那不一样，他以前喜欢你，我俩是情敌，无双可不像他居心不良。”
　　“那人家秀才现在也喜欢无双，多久的事了还翻出来说一说，你要让无双听到还不更多心了。再说，你怎么保证无双她真的对你只是兄妹之情，说不准以前暗恋你只不过又遇见了秀才。”
　　“那我还真得跟你说道说道，她之所以小时候开始就跟着我是因为一个误会。”
　　“误会？”
　　“我告诉你你别让她知道啊。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手里拿了个糖人，我怎么看怎么喜欢，就叫来几个伙伴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她可能真的很感激我不仅把糖人给我了后来就缠上我了。”
　　“那你岂不是一直在骗她？白展堂你个渣男。”小郭轻拍了老白一巴掌。
　　“我怎么了我，我给你讲缘由，你还说我？”
　　“我这是替无双鸣不平，那么小你就骗她，这么多年了你都不告诉她，我要是她知道了就得气死。”
　　“所以你千万千万不能告诉无双，听话，啊~”
　　“不用她告诉我了，我全都听到了。”无双从二人身后走上前来，表情严肃，完全不像之前那么热情和温柔。
　　“白展堂，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兄啊，一直在骗我，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理你！”
　　“无双！妹儿！你听哥解释…妹儿…”无双怒冲冲大步离开完全不听。
　　老白头疼的把下巴抵在小郭的肩上：“我那青梅竹马的师妹啊……”
　　“挺好，以后她绝对不会再和你走那么近了，我和秀才总算放心了。”小郭微笑，轻柔的摸了下老白的头，顺势一把推开。
　　“干活了！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 贰 —

　　关东四十六县官印被盗，盗圣留名。
　　下一个目标就是七侠镇。
　　老邢通知七侠镇各家各户做好防范，夜间千万闭好门户，不要出门。
　　老邢这些个月也是客栈常客了，三个月饭票结束，众人心照不宣的也没多说什么，照例给他置下碗筷。这晚他来还带了几根红绳，要大家都系在手腕上，说盗圣武功高强还极擅易容，经常扮成自己熟悉的人，一定要加强防范。
　　客栈众人不敢掉以轻心，集中到大堂打地铺一起睡。紧张了几天晚上轮流守夜，谁也没睡好，也没等到冒充白展堂那个人，怨声载道。
　　老邢推测盗圣一定是躲在哪个地方踩点，不如把他逼出来。他想了个损招，把他骂出来，他哪知道真正的盗圣是老白啊，其他人开玩笑也跟着骂，老白听着心里难受独自躲上了屋顶。
　　小郭顾忌暴露老白身份，不能阻止，见老白那个样子十分心疼，随后也跟了上去。
　　当时老白身份刚被客栈众人所知时，老白也是这样落寞的坐在屋顶。她那个时候就很崇拜盗圣，当其他人害怕他抗拒他的时候，她叠了好多纸鹤亲手送到他面前，告诉他不用在意别人想法，他本来就是很好的人。
　　现在她还要告诉他，她永远和他一起，永远支持他，永远喜欢他。
　　盗圣即使被称为圣，但本质上还是贼，见不得光，永远是老白心里的污点，他不能不在意盗圣带给他的骂名。
　　幸好身边都有她。
　　就像是黑夜里的微光，冬日里的骄阳，溺水时的浮木。他在意的她会在意，在这种时候她从不是刁蛮任性脾气暴躁的大小姐，她是笑的温暖给人力量的他的她。
　　说的有点肉麻，但真的温暖。
　　老白把小郭完全抱在怀里，把头靠在小郭肩颈处，感受她的热度。他的头发弄得小郭有些痒下意识的躲一下，他把她按住：“别动，让我靠会，有点冷。”
　　“……我也冷，不然我们下去吧，他们就是开玩笑没恶意。”小郭直心眼，一向是破坏气氛的好手，白展堂头疼。
　　“哪冷？”
　　小郭动了动手。
　　老白一把攥了过来揣进衣服怀里：“还冷吗？”
　　摇摇头。
　　“那就乖乖别动，一会再下去。”两人就这么抱得像个连体婴似的听着楼下不停的谩骂。
　　“他们骂了这么久不渴吗？”小郭想想还是很生气“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冒充你，他自己没脸没皮吗要顶替别人才能出来！”
　　“就怕他是冲我来的。”白展堂轻轻抬起小郭的头，让她与他平视，而后无比认真的交代。
　　“要是真的有危险，你绝对不准冲动，就算我有危险也不许往上冲，你那两下子把自己保护好了就不错了，别让我有后顾之忧听见了吗。”
　　“你别担心，有我在，没人伤的了你。”
　　“郭芙蓉！”白展堂恼了。
　　小郭立刻就停了笑，沉着脑袋闷闷的答应，不禁恨自己之前为什么不好好练功。
　　老白摸了下她的头顶，似是安抚：“好了，该下去了。”
　　“你先下，我跟着你。”

　　— 叁 —

　　老白回到大堂，老邢已经走了，众人也没有力气继续骂了，都瘫倒在地。老白把自己还有小郭的铺盖铺好，小郭高兴的坐了上去，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只见楼上忽又出现一人，定睛一看，不是小郭是谁？那刚才回来的又是谁？
　　楼下的小郭也大吃一惊，大声质问：“你是谁？”停顿一下，灵光一现。“你就是那个盗官印的人？自己没有脸皮，怪不得要冒充我。”
　　“我看你才是冒充我的人！”
　　“不可能！小郭刚才一直在我身后……”老白话说一半突然声音弱了下来，在他身后的到底是哪个小郭呢？他也不确定，他只是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看。
　　“我方才起身整了整衣裳，没跟的紧，没想到倒是被你利用了时机。”楼上的小郭也十分愤怒，怒视另一人。
　　一时间众人惊吓的都离二人远远的，只余老白还站在楼下的这个小郭身边。
　　“手上的红绳拿出来给我们看看，有红绳的就是真的。”秀才突然想起老邢之前让他们系上的红绳。
　　二人都很痛快的伸出了手腕，动作简直是复制一般，手上全都好好的缠着红线。
　　冒充者在附近暗中观察了一两天了，早就对他们的路数了如指掌，这点小伎俩就想让她暴露是瞧不起谁？
　　楼下的小郭怒拍桌子：“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冒充姑奶奶？等弄清楚看我不把你脸皮撕下来！”
　　掌柜的：“小郭跟我们一起这么久了，大家都熟悉，这样，你们说出我们身上一个外人不怎么知道的特点，说的都对的就是真的。”
　　小郭一听，这招好呀，那王八蛋肯定来不及熟悉所有人，当即巴拉巴拉挨个说了个遍。
　　众人一听，霍，一点错都没有，这个是真的。
　　另一个冷笑一声：“她说的那些打听打听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说个老白的秘密吧，谁都不知道的。”
　　“他屁股靠近腰的位置上有一个胎记。”
　　话音一落，所有人震惊的看向老白，老白也一脸震惊。众人心里有数，哦豁，看来说的是真的啊，随即用暧昧和复杂的探究眼神不断逡巡在两人间。
　　楼下的小郭确认消息是真，本来只是有点被那人气到了，现在一下就炸了。
　　“白展堂！你给我解释解释，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么私密的事！你以前到底在哪鬼混过！你不跟我解释清楚咱俩没完！”
　　这个反应，绝对是真小郭无疑了，相比之下，楼上那位总是有点置身事外似的，似有似无的笑的怪异。
　　老白也懵了：“不是，我啥也没干过啊，清清白白黄花大闺男一个啊，你得相信我，她就是在挑拨离间。”
　　老白一个眼刀飞过去，那人已经不装下去了，神秘莫测的笑着完全不受影响。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那有个胎记，这是我谁也没告诉过啊，除了我娘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那会不会是你娘告诉别人的？”秀才问。
　　“不可能，我娘说那个干嘛。再说我娘在大狱里呢，手筋脚筋都被人挑断了，那些年了根本出不去，她跟谁说去啊。”
　　“白展堂！”小郭都要气哭了，给老白急得团团转，实在没法，管不得许多，飞身上楼就要擒住那冒牌之人。
　　老白的轻功江湖排名第二，比赛那天还是喝了酒光着脚逆着风。他平时爱隐姓埋名，总说自己功夫不好，但其实他点穴的功夫算不上顶流也是一流高手了。
　　但他飞身落地还没来得及出手，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众人还没看清发生什么，老白已经一动不动了。
　　要知道老白是可以自己解穴的，轻易的给他点上的，功夫都不是等闲之辈，搞不好又是一个大恶人。
　　其他人吓得躲到桌子下，小郭想起老白不让他出手的叮嘱，也没有一时冲动，等待那人下一步动作，但眼中的急切都快溢出来了。
　　那人慢慢把手放到老白头顶，还轻柔的抚摸了两下，在小郭眼里就有了点毛骨悚然的滋味，不禁想起了姬无命一掌就能把自己拍死，生怕她突然运功一掌拍下去。
　　那人真的抬起了手掌，小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管不顾冲了出去：“排山倒海！”也没注意到老白使劲眨眼示意。
　　结果可想而知，又一座雕塑罢了。
　　这时那人抬起的手已经落下，只是拍了几下老白的脸，才用自己真正的声音悠悠来上一句：“你现在真是长大了，还敢对你娘动手了，啊？”
　　“娘？”众人异口同声。
　　“给大家介绍一下，我是展堂他娘，你们就叫我三娘就好了。”
　　“三娘……您看您是不是先给他俩解开？”掌柜的小心翼翼的问。
　　“瞧我这记性。”三娘轻拍了老白一下就给他解开了。
　　“娘~你来就来呗，整这么多出干啥啊。你啥时候出来的，你不会越狱了吧？”老白突然一脸惊悚，连忙搂住三娘的胳膊。
　　“臭小子，咋还编排你娘呢！”
　　老白放下了心，连忙去给小郭解穴，试了好几次也解不开。
　　“省省力气，你那点功力解不开我点的穴的。”
　　“娘~你快给她解开~”
　　“她要袭击我，还骂我王八蛋，说我没皮没脸，我凭什么放过她？”
　　“那就是误会，他又不知道是你，这不还是怪你吗，冒充这个冒充那个的，她还以为是冲我们来的呢。”
　　三娘啪就照着老白的头给了他一下：“现在就会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吧，还敢指责你娘的不是了，像话吗？”
　　“娘~瞅你这身打扮，观察我们好几天了吧，小郭一模一样的衣服都做出来了，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吗。”
　　三娘慢步踱到小郭面前：“我问你话，你要是承认了，你就眨眨眼。”
　　“你刚才骂我王八蛋？”
　　小郭根本不敢眨眼，尽自己能动的幅度摇头。
　　“我没皮没脸？”
　　再次摇头，小郭眼睛已经瞪得通红，眼干的逼出眼泪来，在眼眶打转。
　　老白虽知道那是不敢眨眼才出来的眼泪，但一看自己亲娘这一副恶婆婆的样子，着实是心疼了。
　　“娘~”三娘瞪了老白一眼。
　　“既然你骂的不是我，那我就给你解开吧。”
　　小郭已经麻掉了，瘫倒在地，老白一把给她扶了起来。小郭坚持道歉：“三娘，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是你来了，你别放在心上。”
　　“哼，我不放在心上，展堂，收拾东西咱们走。”
　　“娘，这半夜三更的干嘛去啊？”
　　“你在这又挨人骂，又要干活，还受这个大小姐脾气的小姑娘的气，不走还有什么留恋。”
　　“我挺开心的。”
　　“你知道她爹是谁吗？你是贼，你们不是一路人。”
　　“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我不怕。”老白把之前自己要说服郭巨侠的想法当众又说了一遍，臊的小郭抬不起头来。
　　白三娘却突然凑近盯着老白看了一会：“这还是我那好吃懒做，胆比谁都小的儿子吗？你不会是假的吧。”
　　给老白气的：“娘~”这一声一路十八弯。
　　“这贱不漏搜的样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是我儿子没错了。行啊，我儿长大了，终于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了，那我就放心跟你说正事了。”

　　— 肆 —

　　是夜，老白和小郭还有三娘在客房里密谈。
　　白三娘拿出块六扇门的牌子：“我其实一直是六扇门的密使，这次来是有任务的。”
　　老白一听就激动了，三娘半天才给他平复下来。
　　“那您和我爹以前认识吗？”小郭突然想起。
　　“还认识吗，可太熟了，我这个密使以前上面联系人就是你爹。”
　　这次小郭和老白一起激动了起来。
　　“说正事呢，瞅你俩那样，这些事完了我就去提亲行了吧。”
　　都安静下来了，才又重提起正事：“我这次是奉命捉拿盗圣的。”
　　“我招谁惹谁了了啊！”
　　“你听我说，这事和你也有点关系。两个月前，少林寺的智清大师、武当派的冲虚道长、翰林院的齐大学士，先后无防范的被葵花点穴手点穴残害致死。问题是，不是你，现在有这么强指力的除了咱们母子俩就剩一个人了。”
　　“谁啊？”
　　“姬无命的师父——公孙乌龙！我估摸着他这些日子应该是往这边来了。”
　　“姬无命，姬无命，小姬一个人招惹了多少人来！公孙乌龙要是来了咱们谁打得过！”
　　“你看这不是跟你们商量对策的嘛，你咋还急眼了呢？”
　　三人轻声密谈，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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