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燃烧的心

　　Episode 11 1970

　　饥饿像瘟疫一样在孤儿院的空气里传播着，莱姆斯感觉自己很饿，身体里像是藏了一个巨大的空碗，克列西亚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玩着两块地上捡到的小石头。

　　已经是第二天了，他早上只分到半碗烧糊了的粥，他饿极了，强忍着恶心全部喝了下去，但感觉胃里还是空的。这里非常冷，暖气系统像是坏了很多年，声音大得像是打雷，但是一点用也没有。

　　他终于忍不住了，对克列西亚抱怨道：“我好饿啊。”

　　克列西亚从两块小石头上抬起头。“我也很饿，还感觉很冷……但是这里就是这样。”

　　莱姆斯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我昨天和妈妈走散之前就没有吃东西。”

　　“那我比你好一点，”她随手捋了一把稻草一样干枯的金发，像是在回忆什么很骄傲的事，“来这里之前，妈妈带我吃了一顿好吃的，有沙拉、面包、牛肉、土豆、砖头那么大的一块草莓奶油蛋糕……哦，对了，妈妈还给我买了一大块巧克力！”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顿大餐的滋味，继续说道。“我现在好想吃巧克力啊。”

　　听克列西亚提到巧克力，莱姆斯更饿了，低声附和道。“我也想吃巧克力。”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克列西亚突然建议道：“我们一起玩怎么样，专心玩就不会饿了。”

　　莱姆斯问道。“怎么玩？”

　　克列西亚对他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告诉你个小秘密。”她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之前在玩的石头，那两块小石头立刻悬浮在空中，在她的掌心之间像行星一般转着圈。

　　“你是巫师，克列西亚。”

　　“什么？”她疑惑地眨眨眼。其实她懵懵懂懂地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她进孤儿院之前的生活也和现在大相径庭，但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毕竟她进孤儿院的时候还不到六岁，记不得什么。

　　“你是巫师，这个，”莱姆斯指了指她手里的小石头，“表明你有魔力。”

　　克列西亚的眼睛亮了。“这是好事吗？”

　　“当然啦，你是巫师就可以去念霍格沃茨，会学习好多好多魔法。”莱姆斯的爸爸是傲罗，他是这么告诉莱姆斯的。

　　克列西亚问道。“那你呢？”

　　“我也是巫师，”莱姆斯的脸色有一点暗淡下来，“但是……”

　　“但是什么？”克列西亚连忙追问道。

　　“没，没什么。”

　　“我们都是巫师，我们是一样的，”克列西亚絮絮叨叨地说道，“我不是怪人，我之前告诉其他人我可以让石头飘起来，他们都不信，还用石头丢我……”

　　“那几个男孩吗？”

　　克列西亚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个老太婆也不相信我，她认为我是疯子，整天打我，整天威胁我，说要用火烧死我。”

　　莱姆斯知道有些麻瓜对巫师非常不友善，只能温和地告诉她。“你不是疯子，克列西亚。他们不是巫师……他们不明白。”

　　“对，我不是疯子，”克列西亚欣喜地看着莱姆斯，大大的蓝眼睛亮得发光，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疯子。”

　　克列西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了一阵突然抬头道。“我们逃走吧。”

　　莱姆斯惊讶地看着她。“逃走？逃去哪里？”

　　“逃去巫师生活的地方，”克列西亚开始幻想，“那里的人是我的同类，就不会欺负我了。”

　　莱姆斯想了想。“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从这里去巫师生活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克列西亚挠了挠头，“但我待不下去了，妈妈又一直不来找我……”

　　“再等等吧，克列西亚。”莱姆斯说道。在他的观念里，走丢了就要呆在原地，家人总会找到他的。

　　克列西亚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不想等了。我现在就要走。”她说着就走到了院子里，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围墙边上，跳上一个木桩，手握住围墙一拉就翻了过去。

　　“等……克列西亚，等等我。”莱姆斯看她一个人走了，只好跟了上去。

　　两个小孩走在了德累斯顿并不繁华的街头，克列西亚熟门熟路地绕到了街角的一家糖果店，趴在窗口痴迷地看着橱窗里一排一排五花八门的甜食。

　　她一边看一边咽口水。“我好饿啊。”

　　莱姆斯懊悔自己没有带钱。他是有零花钱的，只是跟着妈妈出门没有带钱而已。在他的世界里，只要想吃东西就不会挨饿，一旦跟爸爸妈妈提了，他们总会满足他的。

　　“快回去吧，克列西亚，这里太冷了，”他拉了一把女孩的衣袖，“你站在这里会越看越饿的。”他感觉快要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虽然他不想再面对那里恶心的伙食，但那是他们唯一能果腹的食物了。

　　“我不回去，我……我去找妈妈。”克列西亚倔强地把他甩开，随便挑了一个方向闷头就走。她隐约记得妈妈带着她乘电车来的，正好马路上驶过一辆电车，她跟着它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乍一看惊呆了，十字路口上全都是电车，她根本不知道是哪一辆。莱姆斯一直跟着她跑，见她停了也跟着停了，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

　　路口的警察看见两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走上前想问问情况。街边的裙角一闪而过，克列西亚像是看到了新大陆似的朝那个角落撕心裂肺地大喊道：“妈妈！妈妈！我在这里！”

　　卢平扭头一看，那个街角根本没有人。连他都开始怀疑，克列西亚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警察很快就联系了孤儿院的人把他们领了回去。克列西亚挨了一顿打，莱姆斯则逃过一劫——莫罗夫人说莱姆斯的母亲来电话了，他们明天一早就把他接回家，他们不敢体罚有父母的小孩。莱姆斯趴在门上听见里面鞭子的声音，想开门却发现门上了锁，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敲门，求他们放过克列西亚，逃跑都是他的主意，但根本没有人理他。

　　过了好一阵门才从里面被打开，莫罗夫人走了出来，莱姆斯瞪了她一眼，踏进屋子就看见克列西亚皮开肉绽地倒在地上。

　　他吓了一跳，但她一点也不因为挨打而难过，一见到他就抓住了他的手，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

　　“我看见妈妈了！我今晚要去找她！”

　　莱姆斯想要制止她。“别去了，克列西亚，今晚要下雨，外面会更冷，”他看了一眼她伤痕累累的胳膊，上面几乎没一块地方是完整的，心里不由得更加记恨这里的人，“你还是待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行，我要去找妈妈，我看到她了……”克列西亚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美滋滋地捂住嘴偷笑，“这里太远了，妈妈不认识路，所以我要自己去找她。”

　　等大家睡着之后，克列西亚真的兴致勃勃地准备起来了，她告诉卢平自己偷偷地跑去厨房拿了一小块面包，打算塞进嘴里吃了再走——她看见妈妈的地方离孤儿院有好远一段路，又拿了两块自己经常玩的小石头揣进口袋里。

　　“克列西亚，外面下雨了，明天早上再说不好吗？”卢平试着拦住她，但是根本拦不住。其实他也想不通，她那么瘦小的女孩子怎么力气那么大。他只能看见她的身影急速地消失在了漆黑的雨夜里，空气里弥漫着寒冷刺骨的气息，而她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冬日的瓢泼大雨里，义无反顾得令人害怕。

　　克列西亚在雨夜里疯狂地奔跑着，天色已经很晚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她沿着记忆里的方向找到了那个十字路口的电车站，绕到那个街角走进了她当时眼睁睁看着妈妈走进的房子面前。她拉了两下门，开不了，只能翻进后院从窗口爬进客厅里。

　　客厅里一片静悄悄的，只有一盏小台灯亮着，她试探性地轻轻喊了一声“妈妈？”但是没有人回应。她四周环顾着，视线落到了茶几上的相框，愣住了。

　　实木相框里摆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她的妈妈和另一个男人依偎在一起，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客厅里有一扇门虚掩着，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牙牙学语的声音，她推开门进去，发现房间里摆着一个精致的摇篮，里面躺着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正在手舞足蹈地想要抓住摇篮上的小兔子挂件。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凭着本能一步步走近，袖子里藏着一把从孤儿院的厨房里偷来的小刀。

　　婴儿看见不认识的人，扯着嗓子哇哇大哭。母亲听见婴儿的哭声，匆匆下楼，把孩子抱在臂弯里，温柔地唱着歌哄她入睡。

　　克列西亚站在窗外，偷偷地看着。一道闪电划过，母亲发现了窗外有个人影，克列西亚被淋湿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眼睛像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母亲惊叫出声。克列西亚转身就跑。客厅里的茶几上，一个空荡荡的相框摆在那里，像是一句无声的质问。

　　--

　　莱姆斯披着一条毯子坐在孤儿院一楼的窗边等克列西亚回来——他的常识告诉他，克列西亚要找到妈妈根本没那么容易。哪里有隔了一年多了还不把她领回去的。只是莱姆斯不敢直接告诉她，怕伤她的心。他等了好久，夜里的冷空气像钝刀一样割着他，他紧紧地裹着毯子，但是实在是太困了，过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他惊醒的时候快要凌晨了，感觉自己的腿上挨着一个冰凉的东西，低下头一看才发现克列西亚一动不动地倒在他的脚边，脸色青紫，已经冻僵了。

　　莱姆斯吓了一大跳，他害怕她死了，伸出手轻轻地晃了她几下。“克列西亚，克列西亚？”

　　女孩的睫毛动了动，莱姆斯这才发现，她的睫毛和头发上都结冰了。他把她拖到了只散发着微热的暖气片旁边，把身上的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又从卧室里轻手轻脚地抱了另一条没人用的毯子给她盖上。

　　克列西亚贴在了暖气片上，过了好一阵，终于睁开了眼。

　　莱姆斯连忙问：“你感觉好点了吗？”

　　她闭上眼，浑身颤抖着摇了摇头。

　　莱姆斯害怕她真的要死了，他跑向了孤儿院管理员们住的房间，一间锁上了，敲门也没反应，另一间他好不容易打开了，里面弥漫着一股威士忌的味道——那个在厨房工作的红头发胖女人有酗酒的习惯。

　　他只能回到克列西亚的身边，握住她冻僵的手不断地呵出热气，想让她稍微温暖一些。

　　过了一会儿，克列西亚的睫毛又动了动，睁开了眼，莱姆斯连忙问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想了想，悄悄地说。“巧克力。”

　　莱姆斯知道厨房没有巧克力，但他还是摸黑跑到了厨房，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柜子。他知道这种行为接近于“偷”，但他想到克列西亚快要死了——莱姆斯是真的感觉她快要死了，只能硬着头皮在厨房里小心翼翼地翻找着。厨房的柜子里散发着一股霉味，里面当然没有巧克力，他只找到两块方糖，情急之下只好滥竽充数拿了过去。

　　克列西亚看到糖像是活了过来一样，连忙把糖塞进了嘴里。她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多白糖，糖非常甜，甜得她的心都要缩了起来，但除了甜味，什么都没有。

　　莱姆斯看见她吃了糖，本来以为她会稍微开心一点，但克列西亚反而像小动物一样蜷缩起来，哭得泣不成声。

　　第二天一大早，莱姆斯的爸爸妈妈都来了，他们想要把莱姆斯接回家。莱姆斯想告诉克列西亚，他很快就会回来看她的，他不得不回去是因为月圆要到了——当然他不想告诉她月圆代表着什么。但克列西亚只是躺在床上，冷冷地看着他。她听到其他人说话，知道他的爸爸妈妈都来接他了。

　　“克列西亚，我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我……我会给你带巧克力的。”莱姆斯只能跟着父母依依不舍地走了。

　　那是莱姆斯儿时最痛苦的一次月圆，他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休养了整整四天才好转过来，一旦可以走动了他就立刻拿着零花钱去糖果店买了一大块巧克力，先找到了火车站，再顺藤摸瓜找到了孤儿院，路上还拉着好几个行人问了路，前几天下雪了，雪地上很滑，他一路上摔了好几跤还跌破了膝盖，但是他压根没在意，径直冲向了那栋灰蒙蒙的建筑。

　　后院里只有三个男孩在玩，他们看见莱姆斯就对他做鬼脸，他叫了几声克列西亚但是没有回应，只好问男孩们克列西亚在哪，三个男孩压根不理他，莱姆斯只好拿了一点巧克力贿赂他们，他们吃了巧克力才告诉他，克列西亚在他走后的那天下午又偷偷逃走了，没有人再发现她，她也没有再自己回来。

　　融雪的时候天寒地冻，他们怀疑她已经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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