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为海

　　幽王如常上朝，夜晚也未继续留宿琼台。
　　我似乎更习惯这样的悠然的无人打扰的清净环境。
　　柳婵是个勤力的女侍，她将琼台打理得井然有序。
　　我愈加像一个富贵闲人。
　　虢石父仍旧早晚定省，笑得诚恳而谄媚。原来他们还认为我是个当红受宠的娘娘。
　　王后再也没有来过琼台找我，我以为她可能已经忘记了我这个渺小的妃子。
　　但柳婵带来了太子即将大婚的消息。
　　正宫正在筹备婚礼，朝野上下大喜。
　　自然无人会再来注意我。

　　那位太子年纪该与我一般大，宫人们说他是得了天地的灵气的贵人儿。
　　他的外公，王后的父亲是申国的国君。
　　以我这些日子在宫内所见所识，我知道申国比褒国势力强大百倍，申侯甚至是拥兵自重，权倾朝野的。难怪王后有着那样高贵的盛气凌人的气势。
　　他们拥有着这个王朝未来的国君。
　　太子妃是另一个侯国的公主，出身名门而高贵。未来的王后，应该是这样的。

　　虢石父代幽王来宣诏，我也必须盛装出席这个举国上下的大典。
　　太史官已经选了黄道吉日，柳婵看着宫内忙忙碌碌喜气洋洋的样子，跃跃欲试。
　　她联络虢石父选用上等的彩缯为我织造出席大婚仪式的衣裙。
　　我想柳婵毕竟没有参加过这样宏大的仪式，有着小孩子心性使然的欢欣，也就随她摆布。
　　当锦绣美丽的彩缯礼服放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
　　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华丽夺目的服装，璀璨得刺眼。
　　柳婵得意洋洋地说：“娘娘，您只要穿上这礼服，必定比新娘子还美丽万分呢！”
　　我轻轻抚摸那礼服，有点扎手，一如当初初次见到褒国夫人，偎进她怀里的感觉。忽然厌恶。
　　我摆摆手：“算了，我只是列席参加，不必弄得如此铺张。”
　　我神情懒懒的，自顾自走进内廷，几乎忽略了柳婵的委屈的眼神。
　　虢石父拉住柳婵，小声低语：“娘娘所言极是，在典礼上怎可掠了太子与太子妃的风光。虽然大王宠爱娘娘，可是仪式还有王后那双眼睛看着呢！”
　　柳婵说：“可是，我们忙碌这些天，怎可就这样浪费了？”
　　虢石父轻轻嗤笑了下：“姑娘真是好没见识，怎么浪费了呢？这礼服也是我们花了大心思作成的，不能让天仙般的娘娘穿上，但是可以让娘娘当作贺礼送给太子妃娘娘。这份人情可是花了心思的。”
　　我侧头看住他俩，刹那间对虢石父的千伶百俐的心思佩服起来了。
　　虢石父见我微微侧头，赶忙做了个揖：“娘娘，您看如何？”
　　我点点头：“这是个好法子，就照大人的意思做了。”
　　虢石父含笑领旨退下。
　　柳婵走进来给我倒茶：“娘娘，自从来了宫里，您从来没有笑过，柳婵只是想让您高兴。”
　　看着她小小的关切的模样，心底一点一点温暖起来。
　　“柳婵，谢谢你进来这个没有人气的地方陪伴我。”
　　“娘娘——”柳婵的声音有些哽咽。

　　虢石父趁幽王与王后都在太子东宫商讨大婚事宜的时刻以我的名义将礼服送了过去。
　　幽王开始很是高兴地教太子府的人收将下来，而后在众人的家宴上，王后教人当场撕裂了礼服。
　　她冷着眉目对虢石父说：“妖婢佞臣，莫要将裂缯为乐的残物来污了东宫的门楣。”
　　幽王冷冷地用完了这一餐饭，在虢石父懊恼地将这个结果告诉我之后的三刻，来到了琼台。
　　“你倒有心。”他自顾自脱下衣服，合着内衣坐在窗前纳凉。
　　骄阳七月，晚间也有闷热的余波。
　　我乖巧地坐在他身边，执起团扇替他扇风。
　　深宫生活的这些日子，我并非不懂风情，尤其在这个我要依靠一身的君主面前。
　　“我只是想贺一下太子大婚，不知道竟会惹王后发怒。”其实心里还是惴惴的，云娘娘的遭遇是我挥之不去的梦魔。
　　“以后别多那么多事了。”幽王轻轻抚了下我的肩膀，却丝毫抚不去我心里隐隐的惊悸。

　　“王后娘娘驾到！”殿外的侍卫高声通报，高昂的声音竟然让我没来由打了一个寒噤，手中的团扇一失手掉落在桌旁。
　　幽王稳稳地抚住我的肩膀，使得我没有法子动身起来。
　　王后挟着形于色的怒意，汹汹地来到我们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们俩。
　　那一刻，我真的没有勇气抬头看着她。
　　那一刻，我觉着我在她的眼里如此如此卑贱。
　　“贱婢，入宫数月，又见你浊乱宫闱，蛊惑君王不事早朝，裂缯为乐。”王后激动着，声音竟然颤抖。
　　我手指捏住裙踞的下摆，低着头，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幽王忽然把我紧紧搂抱住，不紧不慢地面向王后说：“王后，你也知道这是寡人新取的美人，未定位次，故一直未曾正式向你朝见，不必发怒。”
　　王后冷冷笑一场，道：“好，大王既然如此说，哀家也无话可说。请大王好自为之。”说罢，领着一众随从离去。
　　王后来去如风，琼台一下子就恢复先前平静。幽王缓缓放下我，径自走向内廷，和衣躺在床上。
　　我失神了好一会，弯下腰捡起团扇，脊梁上一阵凉意窜过。
　　在这个空荡荡的宫殿内，只剩下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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