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青丝不忍

　　孟古青安安静静的待在阡禧殿，不再去在意外面的一切。
　　章娅还是时不时将外面的事，讲给她听。
　　出生半年的皇四子，薧逝。皇上悲痛不已，追封荣亲王。与南明的战争也打到尾声，清国真正意义上统治了整个中原。
　　“姑姑，给您花。”苏麻捧着一束蓝紫色的花，兴冲冲的推门进来小跑到孟古青的床边。
　　孟古青示意旁边章娅推她起来，靠在床柱子上。“花开了。初春已经过了吗？”
　　“嗯。御花园的花开得可漂亮了。苏麻给姑姑摘了最好看的。”苏麻伸手将递给孟古青。
　　孟古青接过，就着花香嗅了嗅。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血丝从嘴角渗出。
　　“娘娘。”“姑姑。”章娅和苏麻同时喊。
　　孟古青将花给了章娅，探到绢布擦了擦。“没事。”
　　“苏麻，来。姑姑抱抱。”苏麻担忧的表情不减，还是顺从的坐上床沿靠近孟古青。让孟古青可以不费力抱到她。“苏麻，都九岁了。姑姑再两年都抱不动了。”
　　“不会。姑姑抱得动。”小姑娘带着哭腔。
　　孟古青没有再说话，抱着苏麻小节奏的拍着她的背。
　　大概之前两个月起，她就没力气从床上起来了。太医来过，只说需要服药静养。但孟古青知道她的身子不大好了，要崩坏了。一方面是之前落下的病根，一方面是她真的不想活了。
　　是不是人之将死，越来越多的就是回忆。孟古青，常常想起科尔沁。草原的天空，草原的骏马，草原的雄鹰，还有草原的族人。
　　“章娅，打开窗子吧！我想看看外面。”章娅和其他宫女把她抬到躺椅上，面对着窗子。射进来的光有些刺眼，孟古青酸涩的眨了眨眼。“你们都退下吧！”或许阳光太舒服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过了好一会打了个冷颤，感觉自己身上多了件薄被。眼睛有些睁不开，隐约觉得那高度看起来像是苏麻。“我梦到科尔沁了……风拂过脸颊，带着青草的味道……还有翱翔蓝天的雄鹰，策马扬鞭肆意的族人。”孟古青眼前有些模糊，她看不清站在她床前的人。只以为是小姑娘苏麻，自顾说着她的梦。
　　“哀家知道……哀家也梦到过。草原的无垠广阔，大风里总是带着青草味。骑着马想往哪去，就往哪去。谁也挡不着。”孝庄坐着凳子在孟古青的床边，顺着孟古青的话往下说。
　　科尔沁的女儿，都是政治的牺牲品。看着如此的侄女，孝庄不禁想起死去的姐姐和姑姑。
　　一旦嫁入都城，就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是姑姑啊！”孟古青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以为面对死亡会有的害怕，却不曾有过丝豪。反而觉得解脱，当年来的时候仿佛就知道自己应该这样死去。“姑姑，我快要死了。”
　　孝庄半张口又紧闭，许久叹出一句话。“不会。傻孩子，你还有好些时候。”
　　女儿们联姻出嫁，儿子与她斗得你死我活。临老她都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如今看着垂死的侄女，冷硬了几十年的心突然开了一条缝。自嘲，原来还知心软是何滋味。
　　“姑姑。孟古青知道，侄女一向与您算不得亲厚。但请看在额其哥的面子上。在我死后，不要将我葬入皇陵，一把火燃了我。把骨灰送回科尔沁，撒向草原。”
　　“孟古青。”半响孝庄也只能唤出这样一句。还是不肯原谅吗？要不然怎么能提出这样的要求。“也请姑姑在我死后，庇护苏麻和章娅。章娅若是想回科尔沁，也请您送她回去。”
　　“这十一年的光景究竟对你来说是什么？”孝庄问道。
　　这么些年她也问自己，后悔吗？亲手促成了孟古青和福临如今的局面。又硬着心肠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大清。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骄傲自负唯有孟古青会成为博果尔扎在他心上的刺。这样才会重视唯一的对手。
　　孟古青回想了一下，“十一年……煎熬”
　　“煎熬吗？”孝庄低喃道。孟古青过得苦，谁又在这禁宫之中不苦呢？
　　孝庄离开阡禧殿，站在殿外。手扶着苏茉儿，竟有些站不稳。
　　“还能撑多久？”一旁的太医立马跪到在地，低着头“回太后。静妃娘娘生存意志不强，怕是撑不过五日。”孝庄挥手示意太医退下。
　　“皇上那里呢？”苏茉儿问道。
　　“去通知吧！不过应该没什么用。皇上不是早就厌弃了。”孝庄此时是有些伤心，但又无比冷静。热河到京城快马加鞭单程要三日，来回五日总是赶不回来的。就这样断了吧，福临也被折磨了好几年了。
　　孝庄回头看了犹如冷宫的阡禧殿，叹了口气。转身浩浩荡荡的走了。
　　顺治十七年，这一年的春格外的长。
　　姹紫嫣红的花儿都在晚春初夏盛开了，御花园被簇的满满的。
　　“静妃殁。”
　　已经历经诸多风雨的孝庄，听着太监的传报。还是不由心颤了一下。
　　孟古青，已经在这笼里困了十一年。解脱也是好的吧！
　　孝庄穿戴好宫装，整理好仪态。在苏末儿的搀扶下，踏出寿康宫。她要体面的去送侄女最后一程。
　　妃嫔们比孝庄更早一步到，跪倒一片。连皇后都跪在殿外，孝庄皱了一下眉头。
　　“太后……皇上在里头。”苏末儿的话在耳边响起时，孝庄先是震惊又是讶异。“皇上，此时不是应该在热河吗？”
　　“回太后。今早寅时皇上已经回来了。静妃是死……是殁在皇上怀里的。”
　　皇后艰难的说完，就看到孝庄虚晃了身子。幸亏苏末儿扶得快。
　　“太后……”
　　孝庄很快挺立了身子，“没事。”
　　原来，所谓放下是假的。是啊！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不一直都是如此。
　　孝庄推开苏茉儿，自己一步步朝里走去。
　　推开殿门，里头跪了一屋子太医，宫女，太监。而她的儿子坐在床上，怀里是闭眼的孟古青。
　　“没死。谁敢说她死了，朕就要谁的命。”
　　大清帝国的顺治帝抱着死去的女人，脸色苍白，嘶声力艰的威胁。
　　疯魔的福临落在孝庄眼里，幻成了皇太极。当年的皇太极比福临还要疯狂，他要盛京宫里所有的妃嫔为海兰珠陪葬。没人知道，当年的她为活下来付出了什么。
　　嫉妒？有吧！为什么有的女人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爱情，而有的却只能守着自己孤独寂寞的老去。
　　“福临。你听额娘说，放下孟古青。孟古青她已经走了。”孝庄越过跪着的人走到福临的身边，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但终究没拍下去。
　　“不。我去求人，求谁救救我的孟古青。”
　　“福临。你是皇帝，是大清国的皇帝。谁人能得你一求，谁又能应得了你的求。”孝庄大声的喊，试图唤醒疯魔的儿子。
　　“有。对，去奉先殿。”福临跳下床抱起孟古青，出了阡禧殿。
　　“福临，福临。”
　　孝庄跟后头唤着，眼睁睁看着福临抱着孟古青进了奉先殿还关上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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