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是降雨弹

　　余音在一中所在的市中心算得上是人生地不熟，一路只能紧紧跟在江隼身旁，生怕一个没跟住，彻底迷了路。
　　江隼以为这个年头已经没有人青睐那种塑料边框的，像是出土文物一样的眼镜了，直到余音进了眼镜店之后直奔它所在的柜台，掏出她被踩得烂烂的旧眼镜：“请问能不能给我配个一模一样的？”
　　“……”江隼在店员静默注视的目光下，拉着余音外套的兔耳朵走到另一片玻璃柜台前，指了好几款他觉得戴在余音的糯米团子脸上会很好看的镜框，“这几款拿出来试试。”
　　娇小如余音，一个没防备下，被江隼几乎提起来，看样子真的像在猎户手里无助挣扎的雪白小兔子。她努力从江隼手上挽救自己的兔耳朵：“江隼你先放手……”
　　等她被江隼再次拽着兔耳朵去检查了视力，拍了片子，好不容易从江隼的魔手上挣脱出来，这才发现光亮如鉴的玻璃桌面上已经摆了好几副眼镜框。
　　她咬一咬嘴唇，踟蹰着对店员道：“姐姐，麻烦你把它们放回去吧。我配个跟原来一样的眼镜就可以了。”
　　江隼拧眉看她。
　　余音低声向他解释：“没必要配太好看的眼镜……而且我钱可能带的不够。”
　　话说到后面，她的脸颊悄悄染上红晕，想来是很尴尬于这种窘境。
　　江隼听她孩子气的话，忍不住展眉笑了一下，英俊混血的眉目舒朗开阔，顿时换来店员们惊艳的注目：“这不用担心，我带了。”
　　他看余音仍是蹙着眉，有拒绝的意思，又道：“这种镜框没那么容易坏，你也不想以后再上课看不清黑板吧？”
　　余音本来还犹豫不决，听了最后一句话，她一咬牙：“那好吧。”
　　江隼一挑眉。
　　果然，他就知道任何事只要跟学习挂钩，那余音都会看得无比重要，甚至还会为之打破自己的原则，选择妥协。
　　……
　　戴了新的眼镜，余音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太对劲。
　　不过确实，听课的时候比没有眼镜方便多了。
　　余音掏出自己平时记作业的小本子，趴在桌子上，在新的一页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需还江隼贰佰元整。”
　　她齐耳的短发在初冬的阳光下看起来柔软又蓬松，乖乖趴在桌子上写字的样子让人看到之后，心就软得不行。
　　江隼个子高，几乎不用费劲，轻而易举就能在一旁看到她写的内容。
　　这小姑娘真是较真。
　　“两百块而已，不用你还了。”江隼倚着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地转着笔。余音曾经在文具店里看到过这款笔，外国产，贵到让她怀疑这个笔壳是不是用金子打造的。
　　他的手指好看得像是上天对某个天才钢琴家的馈赠，转笔的姿势帅气得要命。
　　江隼另一只手支着下巴，深邃的双眼看向她，眉目英俊得一塌糊涂。
　　“那不行。”余音立时放下笔，圆眼睛里满满的坚持。
　　她是很认真地在表示不满。
　　“那这样吧。”江隼看她竟然开始大着胆子瞪自己了，也明白在这个一身正气的小姑娘那里，自己的推辞非但不能赢得她的好感，还会让她觉得受到了轻慢。
　　“我饭卡丢了。从今天开始你负责我的午餐和晚餐，一直到两百块还完为止。”
　　“可是校规……”余音挣扎着提出，但在江隼再度变得像是要吃人一样的凶狠眼神弱弱屈服了，“……好吧。”
　　江隼此时此刻心情才好了一些。
　　刚在这个小姑娘的胁迫之下，自己去请了假拿了假条，已经够神奇了好吗？

　　好不容易下了下午第四节课，江隼把想要跟他一起去食堂的席择驱逐到一旁，下午跑了好几个组合之后，竟还有余力，又一路从训练场跑回教室门口。
　　教室门虚掩着，教室里的人几乎都已经离开了。但是余音还在她的位置上坐着自习。
　　他就隔着门上的玻璃窗往里远远望着她。进了冬天，天色黑得早了，他跑回来的时候，路灯一盏一盏被点亮。
　　日光灯的灯光落到她头顶，她就在此刻似乎心有所感，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
　　似乎被站在门口的他吓了一跳，她先迷茫地微微张了张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糯米小牙，而后放下笔，很开心地冲他招手，歪着头笑了。
　　她又大又圆的眼睛在确认是他的时候，弯成了月牙儿。
　　仿佛自己是她的全世界的，信赖的眼神。
　　江隼胸口涌动着陌生的情绪，像是突然被人握住心脏，突然满溢出了滚烫的温柔。
　　他推门进来。
　　教室里只有余音一个人。
　　“等久了？饿不饿？”他心里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细细捕捉时又没能捕捉到。
　　到最后只憋出来这么干巴巴的几个字。
　　“还好，”余音摇头，“你训练了这么久，肯定饿了。我们现在去吃饭吧。”
　　余音一开始是很害怕的，毕竟校规里清晰地写了“不允许男女同学交往过密”，她特别担心会迎头碰上老师。她又不擅长掩饰自己，下楼梯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四处张望。
　　江隼看出她的惶然，有心吓唬她：“宋主任来了。”
　　“啊！”余音吓了一跳，差点又一脚踏空。
　　江隼在心里暗骂自己多嘴，看她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眼疾手快地一下子捞住了她的兔耳朵，心里不禁一阵后怕：“我吓唬你的。摔着了吗？”
　　“……”余音心有余悸，“没，就是吓了一跳。”
　　江隼对这个什么都当真的小姑娘实在是没办法，又觉得她可爱，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顶：“你啊。”
　　余音的脸一下红了个彻底。
　　“校规！校规！”她无力地警告江隼。
　　“知道。”江隼知道不能逗得太过分，“我想吃三食堂。”
　　其实余音的担心是多虑了。
　　一方面，他们全程一个老师也没碰见；另一方面，余音成绩很好，年级里的老师大多都认识她，知道这是个乖宝宝，因而即便看到她跟江隼一起行动，估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
　　就算是早恋，这些老师也认了。
　　他们巴不得自己的学生个个早恋，并且成绩能将近满分呢。
　　这种早恋的孩子给我来一打好吗？
　　……
　　江隼平时吃了饭就直接回训练场了，这次实在不放心，把余音送到了教室才走。
　　他没考虑到暧昧不暧昧的问题，只是觉得这小姑娘好像肢体不太协调，跑着步都能腿一软摔倒，上个楼梯也容易左脚绊右脚，不看着她进了教室实在是难以安心。
　　他走之前，还不忘把自己的数学笔记拿出来放到余音的桌上：“给你。”
　　余音双手如获至宝地接过本子，仰头对他笑：“我如果有不会的问题可以问你吗？”
　　江隼挑了一下眉。
　　年级前几的孩子要问自己这个吊车尾数学题？
　　“我觉得你今天上课的时候听课很认真的呀。”余音笑眯眯，甜蜜蜜的小酒窝浅浅点缀在粉粉的脸颊上，“你要相信自己。”
　　“把我想得太好了你。”江隼在她少女特有的天真直率眼神下，只觉得自己一切心思好像都无处遁形，暴露得彻底。
　　明明这小姑娘蠢得要命，跟她说什么都相信。
　　但一直很无所谓的江隼，不知道为何，这次在余音对他的看法上，特别的有所谓。
　　真的不想被她当成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于是到了晚上训练的时候，席择跟在江隼身后，两个人一起跑五千米。在他累得要死要活的时候，发现江隼还在他前面一边调整呼吸跑步，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默念数学公式。
　　席择：“……”
　　江隼疯了？！

　　等江隼下了第二节晚自习结束了训练回来的时候，发现余音已经把他的数学笔记放回了他的书桌上。
　　上面还附送两颗大白兔。
　　“怎么不吃薄荷糖了？”
　　“嗯，就……冬天吃薄荷糖感觉有点冷啊。”余音心虚地解释。
　　主要是她买的新的一管曼妥思薄荷糖上印的字都很暧昧，不是“SHARE A DRINK（共饮）”“BLOW KISSES（飞吻）”就是“HUG（拥抱）”。
　　怎么看都不太适合送给江隼吃。
　　她羞愤之下，决定戒掉曼妥思一晚上。
　　“哦。”江隼从她旁边坐下，翻开数学笔记，似乎很不经意似的问，“笔记都整理完了？”
　　“是啊。”
　　余音起初没多想，但过了一会儿发现江隼坐在她旁边，东看看西看看，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太得劲：“数学作业写完了？”
　　“嗯，你也快写吧，今天的数学作业还挺简单的。”
　　江隼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不想告诉她，自己刚刚为了给她讲题，在跑步的时候把所有的数学题都拍在手机上，一边跑步一边思考出来了。
　　现在觉得自己有点蠢。
　　“哦。”
　　略有些迟钝的余音这时候才发现，江隼浑身都隐隐透露出“快来问我问题啊”的低气压。
　　余音低头抿嘴忍笑：“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数学题好像不太会，是上课老师讲的例题，我听得不太明白。就是这个例三……你看看你还有印象吗？”
　　江隼一脸“愚蠢的凡人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的表情，手上却是动作奇快地接过了她的笔记本：“这个题一开始先要作辅助线……”
　　余音看他低着头蹙着眉，努力地想用更简单的方式给她讲明白题目，眼神认真，帅气又温柔。
　　明明是个高冷有时候脾气差得要命的人，但是今天的他傲娇又温柔。
　　突然觉得心跳得像打鼓。脑海里像有一百只小鸟在唱歌。
　　江隼的眉目突然就带了明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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