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地挺身

　　“你真要走？”陈队叼着烟，靠在他宿舍的门框上，身后的走廊里，探出无数个脑袋来，好奇地张望。
　　周牧归收拾好了行李，将一个不大的行李袋提在手上：“让开。”
　　陈队眼圈通红，梗着脖子拦在他身前：“不让！”
　　他劈手夺过周牧归的行李袋，一米九的汉子声音哽咽：“当初咱们说好了，一起扛枪，一起打仗，你小子就是个懦夫，这么一点小伤说走就走，兄弟情义丝毫不顾，你凭什么让我让开？”
　　周牧归站在他身前，微微抬起了眼，眼睛里闪过曲曲折折的水光：“陈队，对不起。”
　　“老子最他妈不爱听对不起！”陈队大声吼道，他吼完扭过头去，冲着走廊叱骂，“你们都他娘的看猴戏呢？！该他娘的干嘛给老子干嘛去！”
　　走廊里的脑袋们瞬间缩回了自己的宿舍。

　　除了对不起，周牧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吸了吸鼻子，轻轻抱了抱自己的队长。
　　陈锋满腔的怒火被这一抱熄灭得烟消云散，只是心底的大火燎了原，埋了一地灰烬，带着滚烫余温的草木灰把心脏捂得生疼。他叼着烟，将烟蒂咬得全是牙印儿，烟头不住颤抖，几乎要叼不住。
　　“你他娘的小王八犊子，”他哽咽着重重地回抱了过去，“这一走，猴年马月咱才能见着。”
　　周牧归安稳似的笑了笑：“你放假了去找我玩，我带你洗澡，做大保健。”
　　“咱们说好了，”陈锋含了半框眼泪，捏了捏周牧归的肩膀，“你他娘的回去赶紧好好养养，这才多长时间，瘦成这样。”

　　他一路把周牧归送到了狼牙的大门口，有辆套了军牌的吉普在那儿等着。
　　“行了，把东西给我吧。”周牧归伸手去拿行李包。
　　陈锋挣脱了他的手：“我给你放车上。”
　　“就送到这儿吧，”周牧归低头盯着自己的军靴，咬了咬嘴唇，“陈哥，就送到这儿吧。”
　　陈锋又想抱着这个弟弟哭一场了。

　　“滴滴。”吉普响了两声喇叭。
　　“司机催了，”周牧归深吸一口气，叹了口气，“哥，这么多年，承蒙照顾，万事保重。”
　　“行了，你们哥儿俩还有完没完了？这是跟这儿演十八相送呢？”吉普里的人忍无可忍，后座的车窗被降下来，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
　　周牧归和陈锋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瞬间扭头看向对方，惊愕的表情如出一辙。
　　“怎么了，不认识了？这么看着我干嘛，看得我怪臊的。”田头儿的脸从后车窗里伸出来，做作地“羞涩”一笑，梗的俩人好险没把刚吃的最后一顿食堂饭吐了。

　　“上来啊，”田头儿被他俩的表情气了个半死，一脚踹开车门，“还等着我下去请你啊？”
　　被田头这么一插科打诨，离别的伤感淡了很多。周牧归低头一笑，弯腰上了车。
　　“我……我……”陈锋傻乎乎地站在车前发愣，手里还提着周牧归的行李。
　　田头儿被这个笨蛋气得脸都歪了：“你什么你？！你也让老子下去请？还不他娘的给老子麻溜滚上来！”
　　陈锋顿时喜出望外：“我也能跟着送牧归吗？可是，可是我下午有训练没请假……”
　　“行，”田头顿时无语，伸手便去关门，“那你去训练吧，我自己去送小周。”
　　陈锋这才听懂了领导的意思，忙拿出特种兵矫健的走位和滚鞍上马的娴熟技术，顺着车门便攀了上来：“谢谢领导准假，多谢甜头儿！”

　　吉普车往前驶去，秋日高阳照在前路上，路边的灰尘被轮胎扬起来，远远地扔在身后。周牧归回头看了一眼，基地静默地伫立在原地，越来越远。
　　“小周，”田头儿拍了拍他的胳膊，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帅亦难为，我也有我的苦衷，你别怨我。”
　　周牧归忙道：“怎么会，头儿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是我自己的原因，怨不着任何人。”
　　田头儿深深凝视了这个昔日最偏爱的下属一眼，揽住了他的肩膀，拍了拍。很多能说的不能说的话，都在这一揽的情绪里。
　　“你在狼牙这么多年，除了一身伤，什么也没带走，”田头从座椅下面拿出来了一个文件袋，“我得送你一样东西。”
　　周牧归有些诧异地接过来，翻开看了一眼。
　　“绝地刀锋？”他有些纳闷儿，“这是什么？”
　　“狼牙、白泽、伯劳、重明四个基地联手折腾出来的，”田头儿端起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枸杞茶，“具体的内容我不方便透露，但是我希望你能试着玩一玩，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当游戏一样，或许能治好你的心理障碍。”
　　周牧归神情一凛，看向田头的眼睛，宽厚的长官也正凝视着他，眼睛里有无数情绪，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又仿佛什么都懂。
　　“我……”他一瞬间有些惶恐。
　　田头仿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竖起手掌，截住了他的话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心，这个游戏，是四个卓家和辜家的几个基地共同开发的，‘他’也什么都不会知道。”
　　周牧归神色一动，收起了文件夹，点了点头。

　　再说辜绍南那条素质极差的狗。
　　辜绍南那天被大嫂追着打了八里地，后脑勺都差点被平底锅削平。
　　“别别别，行行好，大嫂，别打了，咱再排一局，这局肯定好好打，我发誓。”辜绍南不敢真枪实干和大嫂干一架，怕他哥揍他，况且他也由衷地不敢自认一定打得过大嫂，只好秒怂求饶，赌咒立誓，就差没跪地上。
　　卓筠一把扔掉了平底锅：“排个屁，老娘单排去了，你自己回家喝酒玩蛋去吧。”
　　辜绍南忙挽留道：“别啊大嫂，这把听你的还不行嘛，打强势一点，你说跳哪儿咱就跳哪儿。”
　　回应他的是一条系统提示：“卓筠已经解散了小队。”
　　“别！”辜绍南哀叹道，“四年同窗的情谊啊大嫂，行行好再带我一把，自己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
　　卓筠毫不理会，径直点开了单排。在传送进游戏大厅的半分钟等待时间里，卓筠扭头盯着装疯卖傻的辜绍南，看了半晌，把辜绍南看得毛毛的，生怕大嫂再抄起地上的平底锅来削秃了他的后脑。

　　卓筠这次没有同他打闹，她神情肃然，七分冷峻，三分说教，正色道：“这个模拟赛不适合你，你别再排了，回去玩你的俄罗斯方块和开心消消乐去吧。”
　　“诶你什么意思？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俄罗斯方块和开心消消乐？！”辜绍南心里一万个不乐意。
　　可惜卓筠没有来的及回答他，他的大嫂勾唇冷笑，瞬间消失在等待厅中，进入了新的游戏。

　　“不组就不组，”辜绍南心里有些不爽，“我自己去组野队，照样可以第一。”
　　其实这个游戏对他的吸引力不能算多大，一款设计类游戏，玩法也没有多么新颖，假如卓筠平平稳稳和他组上几局，拿几次第一，以辜绍南三分钟热度的二世祖脾气，两三把过后也就没了意思。
　　可惜这个二世祖挺有脾气。
　　“凭什么不让我玩，家产我都不和我大哥抢，辜家以后都是你们的，现在连玩个游戏都被限制，凭什么？”辜绍南的熊脾气被卓筠彻底激发了，分分钟就想拿个第一甩在对方高贵冷艳的脸上，“偏要玩给你瞧瞧。”

　　他嘟囔着，重重一拳砸在了面前虚拟控制面板的开始按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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