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蜗氏

　　无恨盯上了那个大提琴手，准备上去逮住他，但是就在无恨过舞台的时候，突然上面吊挂的水晶灯轰隆而下，他本能轻弹，跳出了舞台。舞台开始灯火交错，人群还在惊恐的四散。有人尖叫，有人被屋顶上掉下来的电线绊住，正在痛苦的呼救。大提琴手没有停止拉琴，从演奏某大调圆舞曲渐渐变成变调的姜戈老呀。当水晶灯在地上撞击，玻璃四碎的时，曲子的节奏越来越快，也变得极度疯狂。似乎他在与舞池中的混乱合奏，他狂笑着，在嘲笑着躺在玻璃碎渣渣中的女人，也在向世人炫耀自己的物件一般。
　　“张先生，你疯了嘛，她是你的妻子！”无恨嘶声力竭地向那个大提琴手喊着，他尽力要用自己的声音盖过音乐的声音。
　　“我没有疯，疯的是这个世界。”张先生说完，脸变得更加狰狞，接近扭曲。无恨再次决定要跨过水晶灯，去看看躺在地上的张先生的妻子。但是无恨却发现，躺在地上的人，脸上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却不见其流血，面部依然是肉色系。无恨越靠近越发现，原来女人脸上罩了一层脸膜。张先生看着无恨正在试图去撕开女人的脸膜，他笑得便得更加张狂，有种好戏马上要开场的即视感。
　　此时，K正在舞台后面的过道，寻找着东西。无恨将脸膜揭开，底下的面孔竟然不是我们一直试图跟踪的张先生的妻子，而是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原来，这一切都是张先生的自导自演。
　　“她在哪里？”无恨愤怒地看着张先生。
　　“你知道，我不会让她就这样静静的躺着，我希望她是圣洁的，就是我心中的林妹妹。”他胡言乱语着。
　　突然K穿着的黑色的靴子出现在舞台的帷幕上，被无恨看见了。而张先生却并没有察觉自己的上面发生了什么。无恨似乎懂得该怎么办了。当音乐在D大调的时候，K拉着绳索，直接从舞台上空滑行下来，正好落在张先生的脖子上，一个内勾，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随后，得到讯息的无恨，迅速跑上前将张先生手中的提琴夺过去。“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无恨再次焦急问着。“我想你还是关心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吧。”虽然张先生被掐住脖子，但是他依然张狂着，只是脸部的笑容变得特别扭曲。K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说道：“无恨，你赶紧下楼……”
　　电梯下来，人群一片混乱，我心中一直徘徊着K离开时的话：“不要回头！”纵使身边的人四散着，我依然往前，走出新新大厦的旋转门，一束阳光正巧穿过云层，打在我的脸上，温热的冰冷。
　　“那不是茸城第一舞厅嘛，怎么着火了？”路上有好事之人，指指点点新新大厦。从十几楼传来的爆炸声，火焰烧得越来越旺。
　　“不要回头，一直往前。”K磁性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也许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这该死的无恨，这混蛋K。
　　火越烧越往，我离新新大厦似乎越来越远，救火车的声响却越来越小。我突然被横穿过来的黄包车撞到在地，前面两辆车碰撞，其中一辆车正冒烟着。烟雾中，两个黑影慢慢走进，一个见鬼的家伙，特别破坏气氛，不停的喷嚏。其中一个黑影，挥了挥手，将烟雾捋开，脸上的刀疤清晰可见。
　　“让你不回头，你还真就不回头。”听着声音就是打不死的K。我狂喜着，却将此时的心情压在深处。
　　“咳咳，还有我，真心瞌睡死了！”无恨蓬头垢面的，还不停的咳嗽。
　　“你们，还活着呐！”我用瞪动物的方式，稀奇的看着他俩。
　　“难道你巴不得我们死呐，不跟你啰嗦，赶紧带路。”K不耐烦看着一脸疑惑的我。
　　“去哪里？”我疑惑带什么路。
　　“茸城红山村。”无恨回答道。
　　我知道这个地方，过去因为机缘巧合，茸城停靠国外船只的码头总是面临人手紧缺的情况，所以当时送表哥的时候，码头临时靠岸红山村，这也就让我这个外来人，知道了这个不起眼的备用码头。
　　“我想说，我们去那里做啥呢？”我的好奇疑问，竟然没有得到两位的回应。他俩正深情的投入交谈中。我们走过一个小巷，有人正在卖糖葫芦，K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银子，买了一串糖葫芦。K拿起糖葫芦，咬了一块，其余都给了无恨。无恨虽然摆出一脸嫌弃，但是还是偷乐着，吃着糖葫芦。

　　我们一行三人快要走到红山村后的池塘的时候，远处有人喊着，警察来了。
　　无恨向我示意：“我想，我们的任务就到这里吧。”
　　我一脸蒙圈，指着池塘说道：“什么叫到这里了？我为什么被你俩指挥来指挥去。”K突然摸着我的脑袋，举止有点暧昧，我本能的抽搐了一下。K用不紧不慢的语气告知我：“这里就是沉湖正解，我想这也是林妹妹的结局吧。”
　　两三个巡捕从池塘中拉出一个女人，此人正是张先生当初给我们的照片中的未婚妻。无恨远望着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我却感觉到这声叹气的浓烈。
　　“他的演出，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说完，无恨转身，不断打着哈欠，“抱歉两位，我得回去睡了。”K宠溺的看着我，看的我发毛，我知道，今夜的我又该是一个不眠夜。我耸了耸肩，转身去追无恨。K还站立在那里，看着池塘那片地方，我不时回头看着他，一身的落寞感。
　　很多天以后，我给到编辑稿子的时候，竟然发生了意外。这位曾经编辑的女助理终于熬出头，自己坐上了代理编辑的位置。而她对我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并认为我这篇关于沉湖案纯粹就是自己的胡言乱语。
　　更无奈的是这篇差点搭上性命的短篇小说，竟被这个可恶的编辑给压箱底了。再加上，张先生的案子被压下来了，甚至茸城各个刊物都未曾有张先生的报导。而后，我也不知这个变态的张先生的生死。听当时现场的人回溯，估计是抓了个现行，茸城的巡捕房偷偷处理了此事，只是日后再无关于张先生被押送到哪间大牢，后续又是什么样的下场的消息了。
　　我自是心不甘，但却无人能帮助。经历了这件事之后，K变得格外落寞，甚至很少出门。他跟我说在茸城东部租到了一套房子，过几日就搬走。他的新房东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常年与一群野猫混迹，没有子女，确切的说是没有子女来照看她。因为从未迈出过家门，所以更不要说挑选自己心仪的家猫了。于是乎，那些总在她家房梁上蹦跳，在院子里踩烂南瓜地的野猫，就成了老太太唯一的乐趣。
　　K说这些的时候，正在我的屋子里搬离他的东西，K很感激我，这些时日对他的照顾。他说安定之后，会请我到望仙楼吃一顿。我听着，心中暗笑。这望仙楼在不熟悉这一带的外乡人看来，已是相当有档次的酒家。但是对于本地人而言，这只不过是一家白天买点酒菜，其实贵的毫无性价比的，而实则在夜晚，做着那些风花雪月事情的普通小店罢了。我想K是单纯的，至少在他说要在望仙楼请我吃饭这件事情，我敢这么肯定。
　　而无恨，更是忙。他忙着去当兵。我嘲笑他，一看就是和尚的样子，打赌，别人根本不会找他来充兵。无恨，却觉得此事刚刚符合。第一就是，他是光头，并且是那种不留戒疤的光头。正好部队征兵处都不用帮他剃发。第二就是，无恨练得一手好字，此次征兵，非同一般。来应征的部队是隶属于马元帅的。这个马元帅喜爱听戏，更是喜欢练字。马元帅这次是要破格录取，那些字迹帅气的大头兵。至于这一次的理由，无恨也并未想过这么多。于是就这样在马元帅的部队报上了名。我听说这一件事情，决定将自己的长发剪掉。看着推刀下面，自己清秀的面庞，我很是满意。因为我知道不能再指望K，同时我又无法忍受等待无恨才能完成任务的小说，于是这一次我主动出击，陪伴无恨。当然这一切都不能让他知道，要是无恨知道了，说不定，我又得是白忙活。
　　马元帅的部队很庞大，旁枝末节非常之多，要想在如此大的体系中，与早我几个月入伍的无恨相遇，本来就是一件难事.但是冥冥之中就有定数，仿佛我对无恨这个人的预感很准。不过这一次，似乎有点失算了。
　　三月，倒春寒，天公阴沉着，象是欠了别人几百银圆券的样子。在我们那儿管这样的天气叫做乌花太阳。一阵阳脸，一阵阴脸。身体都能感受到不自在的冷热交替。就是在这样的天气，我告别了报社。踏上了从军的道路。
　　我都能想象到房东家楼下那台旧电话机，一定被打爆了。可是我更是清楚了解到，报社那头只会收到忙音。我的楼上，有一个漂亮妖艳的大姐，早烦死我的电话频率。白天她帮一家裁缝店做工，但只是短工的那种。可是这位大姐特别不愿意别人喊她是做短工的。她总是声称自己是裁缝店的服务员。那时候，咖啡店有服务员小妹，都是给端茶送水的，但是在那个年代里，所有人都在时新的潮流中，得到了所谓的“尊严”，可那只是所谓的，面对来自客人的羞辱与无理的时候，依然像哈巴狗一样的活法，自然“服务员”的称谓也就是自欺欺人的。
　　光是推了头发当然没法混进部队，我弄了点钱，打听到了马元帅部队里的一个贪财的人。此人姓王，祖籍江苏昆山，会唱点小曲，不过那都是附庸风雅的姿态。大名昌平，估计祖上人是希望他能给家族带来繁荣昌平之意。王昌平，是个极度自我的人，凡事有好处的地方，他就像绿头苍蝇一般去凑上去，但是只要有人找上他的门，想要行个方便，动用个人脉，那就只能吃闭门羹。虽然他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兄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找上他，还要得亏我常住梅花弄的房东。房东有个远方表亲在马元帅的部队里，充其量就是一个搞后勤的厨子，但是因为包的白菜猪肉馅的饺子特别攒劲，得到了马元帅的打赏。不仅是口头的称赞，更是有物质上的嘉奖。马元帅的部队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有个习惯，就是每次出征打仗的时候，喜欢穿一个红色的马褂。上至身边的将领，下至刚入伍的大头兵，无人不知。而当日，吃得正欢的马元帅，借着小酒微醺的劲，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红马褂脱了下来，赏给了一脸不知幸福从何来的厨子。至此之后，厨子在部队里也算是有脸面的人，而那件红马褂，自然是被他裱起来，放置在家中的墙上，感觉这是无上的荣光。
　　听说，他家里那个糟糠的妻子，还每天雷打不动的，给这墙上的马褂子上三枝清香，甚至三个叩首，以表尊重。房东聊起来这事的时候，没有所谓的厌恶，而是特别自豪，好像跟自己家攀上了什么有钱的亲戚一般。不要看他只是一介厨子，但是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打通一些军中的人脉，而这个王昌平自然就是他人脉关系当中的一支。
　　王昌平当然是不会帮助厨子去瞒天过海一个人，但厨子将他在老家的相好给了王昌平。算是一场交易，也正好解了厨子正妻的顾虑，同时帮了房东这一把，自然可以顺利陈章成了房东家的“座上客”，那些见不得人的念想，都可以实现。
　　而我就是看中了房东和他的关系，才求了这档子事情。而为了在军医那里得到特殊待遇，这一路的打点，可谓了花费不少，但是我知道为了见那个死秃驴，怎么都算划算和值当。
　　于是，我就这么进去了。但进去才明白一个事情，马元帅的部队分派系太多，各个派系之间斗争非常激烈。而我打听到无恨下落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因为无恨被派到嫡系分支去了，也就随大流去了山城，那里正是在割据，更是难啃的骨头，一时半会很难打赢。在那个战乱年代，能在这种情况得到一个人的消息，只有两种可能，要不战死战伤，要不就是丰功嘉奖。我非常害怕无恨是前者，然而我害怕的事情真的到来了。
　　“你们听说了没有，前两天在嫡系部队里有个人失踪了，说是进了一个林子什么地方，就没再找到。”只听到部队里的炊事的大叔正在和身边的老兵闲聊着。往日他们的话题，不外乎两件事情，一是女人，说是哪个女人被自己上过，哪个女人的屁股大，反正属于那种三俗的话题。第二则是自己曾经跟过的牛逼人，就算没有跟过，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吹嘘几下，也不会有人去考证话里的真实性。因为那些给自己封上元帅的人，其实都是短命而亡，最终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刚进部队的时候，为了不让别人怀疑，或者说是为了迎合这些人，我也开始毫无底线的编，总是想估计是很难被人识破的。可是今天，不知是提了哪壶，这群平日里极度无聊的兵们，竟然在讨论新闻大事，特别的新鲜。
　　厨子继续说着：“人好像还是咱们部队的，这人说丢就丢，听说还是光头。”我极力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暗示自己，是光头的多了，特别是在部队里，更是多的数不清，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过了一刻钟，一群人走进军营，他们自称是韩元帅派来追查的人。我们作为旁系的部队，主要工作就是后勤，不论是衣食上的，还是战力上都是不足的。其实，说白了，我就是进入一支被马元帅遗忘的队伍。
　　支配这支队伍的，是一个叫韩江的人，也是来人口中的韩元帅。韩江，湖北汉口人，爱吃辣，不是辣酱的辣，而是辣椒的辣。他的一绝就是，连续吃二十个辣椒，还不喝水，甚至不脸红。但是他的脾气还是秉性，都未曾表现出辣椒一般的直率，而是捉摸不透的油滑。
　　生活里的韩江遇到了茸城女首富王小姐，在外人看来，两人可谓是一见钟情，而这位王小姐的母亲，也就是后来韩江的丈母娘，貌美，年轻的时候，是茸城出了名的美人，曾给《真友杂志》做过封面女郎。而韩江将自己油滑的处事模式充分渗透到自己的丈母娘身上。虽然年轻时，因为来自夫家固有的思想，韩江的丈母娘没能够成为明星，而是在事业的顶端，落下帷幕，嫁为人妇。可是那些对于虚荣的追逐，依然是这位丈母娘心中的渴望，自然因为这样，她抵挡不住来自韩江的追捧。
　　韩江在娶王平的时候，就给未来丈母娘买了一栋小洋楼。这一举动，触动到了当时记者们的鼻子，在当时各大纸媒上，一些不堪的标题都清晰可见。一时间，什么类似某某元帅母女通吃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来。而韩江的丈母娘是爱女心切的人，她的爱可以说达到几近溺爱的地步，从未让女儿动过一针一线，直到现在年芳二十的女儿连坐黄包车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韩江的确是看上了她的容貌，但是在酒会上的相遇，在韩江的心里绝对不是什么一见钟情，而是权力的甜头在作祟。
　　韩江的丈人在袁总统那里的交情，他们之间的故事又岂是三天三夜能够叙述清楚的呢，正因为这样，韩江在军营中还算不错的长相，也吸引了这位千金的目光。也就是这样，水到渠成，韩江稳稳的坐在了茸城副帅的地位。可是好景不长，他的靠山，也就是他的丈人，在茸城东部一个农庄被暗杀。这次暗杀的手法特别阴毒，对方使用了某种毒气，放置在密闭的空间，不出三分钟就会置人于死地。茸城的巡捕赶到农庄的时候，未发现人的踪迹，只发现了衣物，至始至终都未有下落。
　　因为老丈人的遇害，一家人都陷入了窘境。韩江的位子自然是保不住了，但是韩江似乎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还是对妻子贴心有加，这个家就由他一个人撑下去。一些正面的报道，开始塑造着韩江，再加之在战术指导上，有力的打击了马元帅的部落，韩江做元帅之事也只是时机的问题了。
　　可是，他那个貌美的丈母娘偏偏在这个时候，死在公馆的浴池中，做了一幅马拉之死的状态，心脏处被人用钢笔戳中，流血流干而死。而妻子王小姐也疯了，送进了疯人院。一时间，全茸城的记者都把公馆塞的水泄不通。来自巡捕的追踪，都将罪名推给了韩江。元帅之位自是保不住的，一时间军中上下动乱，甚至有大头兵，在韩江公馆中不好好站岗，而是想乘乱，在韩家捞一笔财宝。马元帅亦是这个时候钻了空子，顺利成章，将韩江的部队一网打进。
　　马爷专门找烟馆、妓院下手，大部分部队成员都被收服。而即将成为阶下囚的韩江却被马元帅相救，以他人替罪羊之身才让韩江脱身。这一段故事，是这个叫韩江心中的痛楚，最起码曾经风光的他，再难以回首那个在疯人院的发妻。
　　这一次的追查，很难知道马元帅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来人对每个帐营中的大头兵都进行了搜查，此时的我已经开始不担心，那个在林子中失踪的是无恨，而是担心我自己，担心自己身份的曝光。
　　一群人，在几个新兵身上胡乱一摸，有些人被摸到咯吱窝，就发出咯咯的笑声，教官站在那里咳嗽一下，只能忍得脸红的像猪肝一般。有些人被摸出了自己藏什么私房钱，还有人甚至将隔夜的馒头藏着，听说是夜里饿了再掏出来吃吃。当那个长的极其猥琐的督查人员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心中一紧，想想如此猥琐的人在我身上游走，真是能够恶心一阵子了。可正当他要开始搜身的时候，有个小个子的兵急匆匆的跑到屋子里来，跟这个猥琐的人，低语了几句，听完后，猥琐男突然脸色一沉。与来时的一群人撤离军营。我嘘了一口气，感谢天地，竟然让时机掐的这么准时。
　　“报告，山上发现这个。”一个兵，将手里的一小盒花露水拿了出来给到猥琐男。此时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我，因为我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花露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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