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千缘终未央

　　要说起这锦绣楼，就不得不提到锦绣楼两代花魁的故事.....

　　据说，这锦绣楼几十年前也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妓院，里头没多少姑娘，客人也少，不过是靠着位置优越——在亭安长街中段——而勉强维持着。

　　弘葆年间的一个冬天，锦绣楼突然迎来了一位抱着婴孩的女子。老鸨祺妈妈原还以为这是那户人家的夫人跑到这儿来找自家夫君，结果，那女子开口便是:“我愿在这锦绣楼做个姑娘，不需多少银钱，只求妈妈能给我怀里这婴孩一口奶水吃！”

　　祺妈妈见这女子虽十分狼狈倒也不失清秀，还隐隐有种贵气，怀中婴孩又哭的紧了，善心一发，便也应下了。

　　那女子自称画牡，怀中婴孩是个女婴。画牡很知礼数，待人接物从不失礼，几分笑容几瓣莲步，她清楚得很。梳洗后的她更是眉目如画，且弹得一手好琵琶。

　　她的到来让锦绣楼原本凋敝的生意奇迹般活了过来。锦绣楼打出“锦绣荣缘”名号，画牡以其冠绝天下的琵琶曲和挺拔高傲的身段，一跃成为明京城当红花魁。

　　可惜这年年岁岁的日子，虽不是“秋月春风等闲度”，也逃不过“暮去朝来颜色故”。日渐衰老的画牡慢慢失去了恣意明京城的资本，只靠着几个老客人撑着。亏得这锦绣楼的老鸨也是重情义的，画牡上了年纪后就在锦绣楼安安稳稳的过着日子，不时也去帮忙打打下手。祺妈妈打算留她在锦绣楼养老，也算是还了当年那份重振锦绣楼的恩情。

　　可这没了画牡的锦绣楼，总归也已不再是昔日的锦绣楼了。生意又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清下去，关于画牡的闲言碎语也愈来愈多，无非就是些小厮对画牡白吃干饭的不满。

　　要说这画牡，年轻时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到了年纪顺顺当当的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婆家，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嫁了去。

　　或许是上天觉得她的人生太过顺利，画牡二十三岁那年，她被休逐出家，具体为什么被休，祺妈妈只知画牡嫁为正妻却整整三年无所出，再深的，也就不便多问。

　　一个被休了的女儿，原本可以靠着家族和姿色再重新找个婆家，可她回家的时候，怀里多了个女婴。

　　“曹家世代清白，你三年无所出，这又是哪里来的杂种？！”

　　曹父震怒，问她孩子的来历，她不言语。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也不言语。

　　祺妈妈问她:“那女婴是你捡的，你为何不如实说出来？”

　　画牡摇头:“我若说是捡的，家中定不会收留这孩子。”

　　“不过是一个和你素不相识的女婴，你何苦这么护着她？”

　　“这孩子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我不想让她再被抛弃第二次。她不像我，她没做错什么 。”

　　“我拿着包裹从陆家出来的时候，天正在下雪。陆老太太叫我穿得厚些，临走还亲手给了我把伞。

　　“我当时就想，这陆家对我可谓是仁至义尽。无香火乃人间大不孝，是我曹画对不起他们。

　　“被休一事我没有告诉父母。虽然知道瞒不住，但我实在是不想亲口给家里说这些.....我是家中长女，下头还有要入仕的弟弟，有我这么个被休的姐姐，他会抬不起头来。”

　　祺妈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画牡笑了笑，拉过祺妈妈的手道:“我执意留下这孩子。可我越是执拗，父母就越怀疑这孩子的来历。最终，我带着凤儿，来到了这锦绣楼。

　　“其实，我本也就不该回去。一个被休了的女儿，还多了个不明不白的女婴，又有哪户人家肯要呢？

　　“我是在离家不远处的一棵百年梧桐树下捡到她的。常言道‘凤凰栖于梧桐上’，就给她取名凤琛。同时也是希望她能像凤凰一样，跳出这红尘，不再受世俗所扰。”

　　祺妈妈强笑道:“你瞧瞧你，明明还没我年纪大，说话却已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放宽心，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画牡笑着点点头，道:“我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你我都是这红尘苦命人，不知我还能陪你多久。”她抬头看向窗外，又道:“我遇到凤儿的时候，她的襁褓里有一块汉口羊脂白玉，触手生暖，质地上乘。我度量着可能和凤儿的身世有关，而那破庙里，怕是不安全，就烦请祺妈妈先代为掌管！”边说着边从枕头下掏出一方白手帕蒙成的小包。

　　祺妈妈慎重的接过，端详了一下，抬头道:“那破庙荒废多年，你就放心她自己一人？怎么不把她接到锦绣楼来？”

　　“好歹是寺庙，有那些佛像作陪，也不是不能过。我啊，给你添的麻烦够多啦....”

　　祺妈妈摆摆手。“算算年纪，凤儿今年也该有十四五了吧？”

　　“是啊，”画牡笑笑，“我都三十又七了。”

　　嘉崇二十年，锦绣楼头牌画牡病逝，同年，锦绣楼老鸨祺妈妈从郊外绮罗山中接回一女童。自此锦绣楼关门歇业，整三年后才重新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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