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鬼港怪又一日

　　第十一夜　九头游灵上

　　传说□□之帝为倏。

　　「倏忽倏忽，香港人做事那么快，我们一定是南海的虾兵蟹将上来的，所以和北上的人是两类人。」

　　其实也不尽然的，因为有很多人在不同朝代从中原南下，所以他们的也不尽是真正的倏后。

　　「在香港仔有一户人家，是香港仔原居民。」表哥说。「他们无藉贯，却比起任何一个香港人的根都要扎得深。」

　　可是说到他们是否有根，这又不是很能说出来了，你说，所谓海上人，他们的根飘摇在大海中，其实也真的不知道如何说起。

　　那个女孩子是Y姓的，在她爷那代已经开始上岸了，不过他父亲知道的海上的事不少。

　　所以作为一个原居民后代，Y小姐与新界的人差别太大，他们没有自己的地，当然也要为房价头痛，所以他们看上来，跟其他人并无分别，都是一个很穷的香港人而已。

　　Y小姐她去找表哥的原因是想将一些东西想分享来，她觉得这些东西没有香港人了解和知道的话，彷佛也没有甚么意义。

　　「其实这种事也不用告诉人，没有意义，没必要像某些人有功劳就捞上身。」表哥说。「再说白一点，责任这回事，就像父母爱你一样，没必要说出来，然而发些唠骚也是理解的。」

　　两个人相约在香港仔某家酒楼，那个地方一直都是酒楼，易手多少次其实都一样。但也没关系，有时人习惯了就会自动去这个地址了。

　　「这个故事要由九个头开始。」

　　不过说这个开始，其实前面还是有些前奏，要不这九头游灵也是没可能发生。

　　Y小姐可以吃鱼，但是一定不吃油锥等腐食生物。

　　她阿嫲，不如叫她做Y嫲。Y嫲是一个很典型的渔民，对于天后的信仰也是充足，出海能回来，那就算是一个小恩赐，因为有些人打算去香港，也不能顺利地踏上这遍土地。

　　当时Y嫲说起这件事已经是上三辈，也就是Y小姐上五辈的人的事。好像是C姓的某夫妇，C姓也是原居民之一，当时Y和C还有一家，都是香港仔住了好久的渔民，他们夫妇经过这事之后就上岸了。

　　Y嫲为何突然说起这事呢？就是因为他听了C家夫妇的事后，第二天就遇到九头物了。

　　好了，C家夫妇的故事就开始吧。

　　话说他们有一次出海打鱼的时候，天气早就已经不太好，不过他们是有经验的，大约知道甚么时候要回避风塘，甚么时候又不用，当天他们夫妇二人连同看船的狗一起出海。

　　可是不知为何，出到去大海的时候浪就突然大起来，黑压压的云团成，一瞬间起了强风，船身剧烈一晃，头顶就像倒水一样淋狗屎，当时C家男迎着大雨瞇起眼看了水上的浪，在四处窜动，C家男的心知不好，便着他的婆娘起锚回航。

　　「如果出去无风当然不好，但如果风是散乱的，那么，无风就比这个好得多，因为散乱的风，其实是水龙卷的先兆。」Y嫲当时为Y小姐解释了一下这个现象不好的原因。

　　果然他们两个很快就看到离他们不太远处的天上下了一个漏斗形状的东西。在香港水域看到这种东西也不是特别奇怪，然而这种时候那两公婆还是有点怕，当时他们的狗就发狠似的往天吠叫，C家两公婆也觉得可能是些脏东西，似以前日蚀一样，都是不幸的事。

　　他们的狗叫得很凶，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天后听到这件事，那水龙卷还真是慢慢地收回去，而雨还是没有停下，那两公婆余悸犹存，还是不再捞鱼，将自己刚刚放下的捕捞工具都收起来，反航回香港仔。

　　过了几天，那狗就死了，C家夫妇也不再出海。

　　这事隔了好多年，对于Y嫲来说也许只当一件灵异事件来听，因为那个时候Y家的人不时也有出海的怪事发生，这些也不当是甚么事。

　　当时水上人还是会晚上出海捕鱼，然后早上拿去卖，很辛苦的生活而且利润也不多，不过当时所有人生活都是这样，也没有甚么特别奇怪的。

　　Y嫲与Y爷与几个Y家兄弟是一船人出海的，Y嫲本身是内地的水上人，下来香港时嫁了Y爷，就一起过着水上人生活。

　　其实要不是C家那事发生在四月，Y嫲也不会想起整件事可能已经流传百年，甚至更久远。

　　清明前一个星期一般都是农历二月尾下弦月之时，天气清朗，月出一般在子时。

　　六十年代，在亚洲地区最有名的是甚么？Y小姐问起表哥来。

　　「越战。」表哥跟我说。

　　如同韩战，然而越南没那么幸运，没有任何人在中间刻意调停下打了足足十几年，其中死的越南人无数，最惨的是有些逃出越南的人来到香港，也难逃一死的命运。

　　比如来到香港水域时不幸被水警发现，蛇头们便会将他们都推出海，有些甚至只是不想麻烦而送他们一程。

　　所以当时在时不时会在海上见到越南的难民，不过是海上的亡灵罢了，不过那些亡灵看不惯的话还是会使人恶心。

　　这是都是所谓的「巨人」。

　　而这天他们挺幸运的，海上没有巨人，有微风但无雨，天上的星空可以尽见。

　　他们抓鱼有很多方式，放方笼、圆筒，当然也会撒网，有些值钱的就拿出市场卖，没那么值钱而且量如鱿鱼，就会留作家里饭菜。

　　两艘船一般捞不了那么多鱼，但有些时候很奇怪的，某些鱼的数量特别多，那种鱼也不能拿上岸卖了。

　　有甚么鱼一多起来就不能抓了呢？网上有说一句，过三不钓；海上人就会说，那种鱼「过九不捞」。

　　说的其实就是油锥。

　　没见过油锥的可以去酒楼看一下，那些像鳗鱼的小长鱼一般都是油锥，因为油锥喜食腐肉（当然也会捕猎），所以抓他们十分容易，做一个底部直径大约30厘米的胶圆筒，上面呈锥体，在里面弄些倒刺，然后在最前方塞进腐肉，那强大的味道便会引来油锥进筒，然后倒刺则使他们逃脱不了。

　　而且油锥很笨，知道有些其他油锥被卡于圆筒内，也不会学懂从错误中吸取教训。所以一个筒可以有四五条油锥。

　　正因为油锥吃的是腐肉，所以当很多条油锥出现之时，大约就会知道船底到底有一些巨人才能吸引那么多油锥，也许是因为这种想法太过恶心，所以才引申出对于油锥的禁忌。

　　可是无论如何，祖先留下来的自有他们的原因，他们也不会不跟从。

　　那天近三时，他们将自己的网都捞上来，包括方笼和圆筒，那时候六七个圆筒都一并捞上来，是由Y嫲她去看油锥和花蟹的，油锥筒一般都很臭，但因为没甚么体力活，比起将网拖上来，这些显然是比较容易。

　　油锥一般是先从锥筒内先看一下的，看看那些油锥头有多少个，才会将油锥放出来。当时Y嫲就先从锥筒内看。

　　筒内的腐肉早已被油锥吃光，然而日积月累的腐臭依旧犹在，十分浓烈，在船上昏暗的灯光之下，油锥细小的尖牙在微张的嘴巴露出，灯光一映之下，一条油锥的小眼睛刚好闪了一眼，彷佛瞪起Y嫲起来，Y嫲心里一颤，又继续数。

　　油锥整个动作都像殭尸，所以慢慢地数到第九个头的时候，背脊的毛发也会立起，彷佛有九只殭尸正张着无甚眼珠的眼睛死死地看着你。

　　也许就是有这样的奇异之感，所以油锥才一直被当作不祥的鱼类。

　　Y嫲镇定半晌，又拿起第二个，也是从圆筒之内窥视去，同样也有九条。

　　她放下了第二个筒，又拿起了第三个……

　　Y爷见他的婆娘没有放过一尾油锥出来，也知道事有不妥。九头油锥虽然说是不太吉利的事，然而都只是上辈传下来的事，他们这一辈也没试过这样。

　　一共七个圆筒，每个筒内都有九个头。

　　当时Y爷他沉默了，全家都沉默了，Y爷默不作声地将所有油锥都放回海上，一共六十三条，天色太黑，他们也看不到甚么东西，就当甚么都没有发生了。

　　回到香港仔那边，Y嫲一家都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快要到清明节了，有甚么事吓着小孩子就不好。

　　小孩子都是住在船上，晚上睡船长舱内，一到早上六点回岸时就要帮手做将一桶鱼送上岸，Y小姐的父亲是长子，以当年的父母而言，长子一出生就是要当苦力，所以他五点九就要起来，叫醒身边的弟妹起来，然后就要帮忙了。

　　也许Y小姐知道这些事的原因，亦是因为她父亲参与了是次灵异事件。

　　Y嫲说，三月尾的日出时候越来越早，就算未到晨光初现，也天色已蓝，除了清晨海雾重重的湿润气氛让人打阖睡之外，比起冬天，这算是易醒来的日子。

　　可是Y小姐的父亲却迟迟没醒来，Y嫲特意去船长舱内打叫醒他，可他就是没能醒过来。Y爷赶着卖鱼，以为是老大偷懒，打算拿起长竿来抽醒，Y嫲看着Y爸，波涛之上，越想刚才的邪门事心越是急，心里甚么观音菩萨都出来了，这时候Y爷已经不知从甚么地方找了根木棍，狠狠打在Y小姐的父亲身上。

　　第一下不行就抽第二下，不过Y小姐的父亲还是没有醒来。

　　「那么他是怎样醒来的？」

　　「在海平面上再次鳞光闪烁、东方出现第一抹曙光时，Y小姐的父亲就醒来了。」

　　「Y小姐的父亲一定是遇到些脏东西吧，他是遇到甚么？」

　　表哥放下他的可乐罐：「这些东西，就脏不脏，却也比不上天后庙的神圣，你应该是这样说，投胎这里是命，是福是孽，只看你认为那种东西有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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