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请试剑

　　东域东南角的飞云城天气温润，四季如春，元渺从来不曾经历过寒冬酷暑，乍一来到衍铁城，寒冷的感觉特别明显。
　　夜色中，借着灯火可以看到，这座城池是肃杀的。
　　城墙平整光滑，突兀耸立在平原地表，墙上还结着一层厚厚的冰。
　　要知道如今可是六月初，小暑大暑之间，东域早已进入树下乘凉吃冰的状态了。
　　她伸出手，碰触了一下城墙。
　　湿滑冰凉，极寒的冰冻感沿着经脉窜入心间。

　　这里入城的关卡似乎较飞云城更为严格，即便守卫见到了天罡门的长老，元渺的弟子令牌也还是经历了三道检测才被归还。
　　走进衍铁城，首先见到的便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
　　地面铺设的是一种与城墙同源的矿石，但被捶打成坑坑洼洼的样子，走在上面并不会打滑。
　　街道两旁的商铺不同于飞云城那些精巧木楼，大多都是用石砖砌成，方方正正沉稳厚重，门前挂着各种皮革，里面透出火光，暖色与冷色形成强烈的冲突。
　　虽然夜色已深，但城里到处燃着篝火，还有零星几个来往的人，她们穿着毛茸茸的袄子快步走过，交谈间呼出的气连成一片片白雾。

　　元渺跟着师姐和两位前辈，一边将城里风光收入眼中，一边听天罡门长老介绍衍铁的历史与特色。
　　“这里早年非常穷困，几乎没有什么人住。后来，有位于炼器一道十分狂热的奇门大师，想为自己打造一具坚不可摧的盔甲，但因为缺一样特殊属性的矿石材料，始终不成。”
　　“她遍寻四域，都没能找到这种矿石。心灰意冷下甚至打算放弃炼器，回老家颐养天年。没想到回家的路上途经此处，意外发现了更好的材料，也就是我们如今熟知的泰来铁石。”
　　“盔甲炼成，大师名震四域，在铁矿的边上创立了灵蕴宗，而这里也因为发掘利用这种铁矿，从小村庄变成了大城镇……”

　　一路听着衍铁城的发家史，不知不觉间，一行人便来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
　　客栈只有一个伙计留守，其他人大约都已经休息，木椅倒着扣在桌上。
　　长老带众人登记好房间，各自回屋休息，等明日一早再去拜访那位隐居于城中的古阵法师。

　　元渺和师姐住一个屋子，熄了照明阵法后，她的精神还是很振奋，想着运灵大比以来的各种事情，翻来覆去没能入睡。
　　“怎么，第一回来北域，失眠了？”
　　黑暗中，师姐的声音带着些调侃。
　　她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
　　“有些东西没想明白，睡不着。”
　　“那和我聊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旁边的床铺亮起柔和的白光，喻知乐坐起身，背靠在墙上，手掌中间凝出一颗光球，歪头看过来。
　　既然师姐愿意听，元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坐了起来，盘着腿，两只手撑着下巴。
　　“我刚开始想的是组队比试的事，可惜比试被邪修破坏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规则是什么，自己的推断对不对，总觉得难受。”
　　“你果然在意这个，”喻知乐轻笑，眼睛在光球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我在比试开始后便向掌门打听了规则，就是想着你会问。不如这样吧，你先说你的推断，我再告诉你是否正确。”

　　元渺应了一声，沉默片刻整理了下思绪，说道：
　　“我能确定的是秘境法宝与我们能停留的时间有关，得到的法宝越多，停留时间越长。”
　　“之后通过赤焰宗和其它小队的消息，以及比试的主题‘和合’，我猜一味停留在同一区域拿法宝也不行。可能当一个区域的法宝数量急剧减少时，整个区域的小队都会被全部淘汰。”
　　“没错，比试的规则基本就是这样，不过还有一点，因为比试中途停止没有被你发现。”
　　喻知乐先称赞了一句，接着补充：
　　“比试规定，队内修士若停留时间相差过大，全队淘汰。此外，收集法宝数量最多的队伍与最少的队伍之间，若差距达到一定程度，则比试结束，全员强制离开秘境。”
　　“原来如此！”元渺锤了一下床铺，“这就完整了，我当时就觉得‘如月之恒，如日之升’这个提示有古怪，怎么看都像是和主题冲突。”

　　她长出一口气，挪了挪身子，转了个方向面向师姐，又说：
　　“除了比试规则，还有一个我没想通的地方。邪修现世，先是扰乱运灵大比，另一边又拐走飞云城居民，这都符合她们的行事作风。”
　　“驻守城中的师姐说，这些失踪居民都去过藏剑峰，我们今晚也确实在藏剑峰发现了可疑阵法，证实了这点。”
　　“但这个藏剑峰历史上似乎也没什么特殊之处，邪修又为何非要在这里设下阵法，引诱居民前来呢？”
　　屋内一时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两个床铺被微弱的阵法之光包围，元渺才听到师姐格外郑重的声音响起：
　　“此事乃我万象宗秘闻，原本师尊是让我等你学成后再告知的，不过既然你已下山，大约也可以说了。”
　　“藏剑峰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在这里，埋葬着无数远古宝剑。藏剑峰，事实上就是一座巨大的剑冢。”
　　藏剑峰，是剑冢？
　　听到这里，元渺直起身子，感到十分震惊。

　　喻知乐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们万象宗武修一支的前身，是远古时期的剑修第一宗万剑宗。这个宗门在漫长的时光中分裂为两派，逐渐消亡。”
　　“这两派人，一派另立山门，成了现在的千仞门，另一派在外流浪多年，与其他流派的散修一起创立了万象宗。”
　　这一段历史算是宗门弟子的必修课程，元渺完全可以倒背如流，但却不知这和藏剑峰是剑冢又有何关系。
　　“另立山门的那一派，出走时带了很多法宝，却没能带走万剑宗最核心的东西。”
　　元渺明白过来：“是剑冢？”
　　师姐颔首：“对，就是剑冢。”
　　“万剑宗的创立者逍遥散人凭万剑归宗名扬天下，这招可控制多达近万柄剑。而这些剑，都是她一把一把搜集到的，各不相同。”
　　“在逍遥散人仙去后，所有剑都失去控制，有些煞气过重的会对弟子有不良影响，因此被封存起来，封存之地便称为剑冢。”
　　“剑冢其实是一个可以移动的大型阵法，而它的开启密钥就在我们万象宗武修之祖的手中，并跟她一起，来到了东域。”
　　“从地理位置来看，天水山的东峰聚天地灵气，是风水宝地，于是她就把剑冢藏在了那里。由于剑冢那时不太稳定，偶尔会有宝剑飞出，被人看到，便有了藏剑峰之名。”
　　“千仞门的人一直都想找到剑冢增强实力，但她们当初为了一己私利叛离宗门，直接导致万剑宗衰亡，所以我们从未透露分毫消息，藏剑峰即万剑宗剑冢的秘闻也就一代代在内部流传下来，直到如今。”

　　这段话带来的冲击有些大，元渺消化了片刻，有些平日里注意到却没深思的事再度浮现出来。
　　比如师尊总是和祁老头不对付。
　　比如万象宗广结善缘，偏偏对千仞门不冷不热。
　　比如母亲言辞中，经常提到元尊对千仞门很是看不上。
　　她想到刚经历的那个传送阵，心里发凉，连忙问：
　　“所以，邪修把传送阵设在藏剑峰，也有可能和剑冢有关？”
　　虽是问句，但她其实已有答案。
　　以邪修的手段来看，这两者之间，必有关联。
　　喻知乐无声地叹了口气，出声时却语气平稳：
　　“掌门和师尊都这么觉得。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忧，师姐在，师尊在，掌门在，不管邪修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绝不会让她们再为祸人间。”
　　她右手五指收拢，明亮的光球熄灭。
　　“睡吧渺儿，再过一两个时辰便该去找古阵法师了。”

　　窗外明月清朗，衍铁城陷入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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