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猫和一只狗

　　“咚咚咚，”陆屿轻轻敲响了总裁办公室门，在听到“进”之后，推开门进去了。
　　他抱着策划书，走过会客厅，看到张嘉坐在办公桌上，喊了声：“张总。”他隐约看到办公桌后的办公椅上坐了一个人，但是看不清是谁，就没有在意，“策划书拿来了。”
　　“汪。”陆屿乍一听到突然响起来的狗叫声，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办公桌后半遮半掩地露出一撮黑毛，那个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用手拍了一下大概是狗脑袋的位置，大狗就安静了下来，没再发出声音。
　　张嘉对着陆屿说道：“嗯，顾先生想再听听这个策划，你好好给他说说吧。”张嘉实在是没兴趣听已经听过的策划报告，跟顾炎起说了一声，摆摆手走了。走之前还叮嘱陆屿：“他有什么要求都满足他，不喜欢就改，以他的喜好为准。”
　　陆屿虽然有些惊讶张嘉的话，但还是应到：“好的，张总。”
　　门关上。
　　陆屿有点拘谨。他需要报告的“顾先生”完全没有看向他这边，也没有任何想要听他报告的举动，只是在那儿逗狗玩。他走上前一步，问道：“请问您需要看一下策划书吗？”
　　“不用。”顾炎起兴趣缺缺，他对于张嘉先走一步很不满，但另一方面，张嘉先走之后他也不用听完全部报告了，所以在他走的时候，顾炎起没有出言阻止。他就准备在这儿逗逗狗，消磨下时间，随便听听就回老宅吃午饭。
　　“那我就直接说给您听可以吗？”虽然没有人看，陆屿仍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
　　“说吧。”
　　这是一份零食广告策划。顾氏是老牌企业，涉足多个行业。但主要发展还是放在房地产和高尖端技术行业，而零食业也是近二十年来才开展的新业务，和以前涉猎的发展范围完全没有联系。但因为资金充足，研发出的食品好吃又安全，一经推出也很快蹿红变成知名食品品牌。
　　这个广告不仅是做一款产品，而是羊咩咩旗下的所有产品——羊咩咩就是顾氏分出的专门运营零食这一行业的分品牌。所以这个广告做的比较概念，没有具体细分零食的种类。
　　“…我们准备着重强调零食材料的卫生安全、健康营养，以及口味的多种多样…不添加防腐剂纯天然食品是我们的卖点…”陆屿吐字清晰，没有人理会也不急不躁，“…利用代言人顾炎起的人气，提高产品在中青年人之间的受用度，不让零食的受众局限于儿童…”
　　陆屿说话声音清冷悦耳，像盛夏里幽深山林里树丛掩埋下的泉水，泠泠流过，带着甘甜的凉意，不激昂，但却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感觉。
　　本觉得无趣的顾炎起也听进去了，早已了解的毫无新意的内容在陆屿声音语调的加持下，顾炎起居然觉得还不错。他屈尊降贵地转过头看向说话的那人：长得不错——这是他的第一印象，然后他一眼就认出他是刚刚在电梯里犯蠢的那个人。
　　顾炎起摸狗的手一顿，再次看了看陆屿一派精英样的脸，又转过头专心玩狗。看不出来是那么蠢的人啊。
　　顾炎起也就是那么一想，没把这人放在心上。又不熟，蠢不蠢的和他也没关系。陆屿说得细，顾炎起也不时提出一些自己以前没注意到的点。他注意到陆屿抬起头看到自己的脸时有一瞬间的僵硬，显然没忘了刚刚电梯里的事。但是他压下去了，很快就接上了顾炎起的问题，说话语调都没变。除了他瞬间通红的耳朵。
　　有点意思。顾炎起觉得要不是他眼尖，可能都会被对方冷静的外表骗过去。顾炎起坏心眼儿地问了许多不着调的问题，但是那人愣是硬扛着没漏出破绽，要不是他皮肤白皙，烧红的耳朵无处可藏，顾炎起都会有一种他们两是不是没见过面，那人是不是没认出他，或者他其实不在意那件事的错觉。
　　其实一般情况下，他如果遇到这些事，多问个几次捉弄一下就算了，不会太放在心上。可是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电梯里蠢蠢的那人和现在努力维持镇定的他太过反差，还是因为他充血得红通通的耳朵在阳光下几近透明，或者就只是因为无聊。反正顾炎起略带恶意地问道：“说到代言人，你觉得顾炎起合适吗？”他看到陆屿怔愣了下，继续说道，“虽然顾炎起长得很帅，人气也高，但是会不会不适合零食的广告？”
　　他说着站起来，走到陆屿面前，骑士也屁颠屁颠地跟着：“你看我怎么样？我长得也很帅，也想试试拍广告的感觉。”
　　“呃…”陆屿舌头打结不知道说什么。代言人这个是商家自己指定的，他们做策划的只是起草广告内容的策划，并不能决定代言人是谁，“这个我们不能决定，需要商家决定。”
　　“我只是想问，你觉得我合适吗？比顾炎起合适吗？”顾炎起说得一本正经，“商家那边我可以来搞定。”
　　“他有什么要求都满足他”张嘉走之前说的话不断在陆屿脑子里循环，最终还是应和道：“我觉得您很适合。”
　　“真的？比顾炎起适合？”
　　“你们都很适合，”陆屿不把话说死，但也还是更附和“顾先生”的话，“当然，您更适合一点。”
　　“哦，”顾炎起不太高兴：顾炎起怎么可能不适合？
　　他完全无视最先说这话的是他，而且比“顾炎起”更适合的人也是他自己这回事儿。
　　“你猜怎么着？”顾炎起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一样，说道：“我觉得我的狗也很适合拍广告。”
　　陆屿控制住自己不去反驳“顾先生”，温和地说：“可是这是零食广告，是人吃的食物，不是狗粮。”可能觉得自己说得太生硬了，陆屿语调更加软和：“如果加上一条狗的话，没有什么意义。当然，如果您想让它出镜纯当背景的话也是没有问题的。”
　　“哦，”顾炎起回得平平淡淡，但没一会儿就话锋一转，带着兴味说道：“可是我想让我家骑士做主角。”
　　…要忍耐。陆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工作之后不是没碰到难缠的客人，策划打回去重做，再交再改这种事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但这位“顾先生”明显就不是“难缠”，而是故意找茬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也只能忍着。
　　“那么…广告策划就完全要改掉了，”陆屿认认真真地和“顾先生”讨论，“主角改成狗的话，那要拍成什么样呢？顾先生，恕我直言，零食广告的受众是人，是人买这款产品，吃这款产品，所以我们用代言人是为了观众能和代言人共情，能和代言人产生共鸣，代入广告中代言人的角色。他看了这个广告会想：看起来很好吃，吃起来感觉是不是很棒？”
　　陆屿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广告主角换成一条狗这件事的，他尽量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而不是断然拒绝说这样不好：“如果主角换成狗的话，恐怕观众不会和一条狗有着共鸣，也不会因为狗吃得很香而想要尝试一下零食吃起来是什么味道，因为他们是人，不会代入狗的角色。”
　　“嗯，你说的挺对的。”顾炎起感觉怪怪的。
　　他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想捉弄一下对方，而对方只要服个软或者直接拒绝，他也不会生气。毕竟这个事根本不可能。用狗来做人的零食广告？开玩笑。
　　但是他看着原本耳朵绯红的小青年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认认真真地说着他的想法他的观点，没有因为他的话荒谬而直接无视，原本红红的耳朵也在他长长一段话里冷静下来，顾炎起有点失落。
　　没捉弄到人是一方面，他的每一句话都被认真对待是另一方面，也许还有一些原本窘迫的人真正冷静下来的不满意。
　　反正顾炎起现在有一种被打败的挫败感。
　　不开心。
　　他一不开心就开始作了。不是说不行吗？我偏要这样！
　　“不过你放心，羊咩咩，”说到这个名字顾炎起有一些不自在，“…羊咩咩最近有一款新产品，是可以让狗吃的，当然人也能吃。这会作为这次广告的主打产品，可能他们没说所以你不知道吧？”顾炎起故意停了下来等陆屿回他。
　　“…不知道。”
　　“难怪了。所以你才觉得狗做主角不太适合对吧？”顾炎起自觉找回了主场，语气得意：“因为这款零食，其实狗做主角才是最合适的。之前根本没人做过这种零食，我们可以把这个当作噱头，不是很有新意吗？”
　　陆屿看着面前的“顾先生”洋洋得意的样子，不觉得讨厌，“顾先生”眼睛里像含着星光般闪闪发亮，他有一种不能直视的感觉。“顾先生”让他想起了做了好事期望地等待夸奖的小孩子，也像家里傲娇地想讨表扬的小煤球…有点可爱。
　　陆屿一震。他在想些什么啊！居然会觉得一个男人可爱！还是一个长得比他还高、比他还壮、肌肉紧实、荷尔蒙爆表、长相英俊帅气的大男人！
　　他按捺住跑偏的想法，回道：“很有创意。”
　　“顾先生”眉毛下沉，嘴角抿紧，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陆屿甚至觉得他在说：就这样？我这么厉害你不多夸夸我了？
　　陆屿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又看不出他是不是在不满，不过确实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他没忍住还是多了句嘴：“顾先生您真厉害，我可想不出这么棒的点子。”
　　“还好，”顾炎起想笑，但又不想陆屿看出来他很高兴，扯平了快要弯起来的嘴角，“也没有那么好。”
　　顾炎起还顺便夸了夸陆屿：“你也很棒。”
　　“嗯，谢谢您。”陆屿是真的要笑了，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他笑了，这位“顾先生”肯定会恼羞成怒不高兴的。虽然刚认识不久，但是他就是知道。和煤球一样。
　　“不用客气。”顾炎起现在看陆屿也不觉得那么蠢了，挺好的一小孩儿。
　　他看看时间差不多要走了，走到办公桌上拿了狗绳系在骑士项圈上，说道：“这个策划你再想想，因为是新品，他们公司可能现在拿不出具体产品给你，但你可以先按这个思路想想。”
　　他又忍不住自卖自夸，“我觉得我的想法就很好。看我家骑士，长得这么好看，拍广告一定迷死一片人。”骑士很配合地挺起胸膛，一幅骄傲到欠扁的样子。
　　陆屿现在已经放松下来了，说话也随意很多：“您的想法真的是很棒。我会好好想想的。”因为思路被带歪，按照“顾先生”的想法想下去，陆屿还真觉得不错：“之前肯定没有做这块的零食。不管味道怎么样，这款产品也算是开了个先例了，卖的就是新奇，肯定还是会有市场的。”
　　陆屿现在是真觉得“顾先生”很厉害了，“您真厉害。”
　　他这样夸自己，还那么真心实意，顾炎起都有点飘飘然了。他随便说说的点子，都被人这么夸奖。他果然是真的很厉害啊。
　　顾炎起挺高兴的，他少见的主动问对方要了名片：“下次我要是有了好点子，就联系你。”
　　“好。”陆屿也很期待“顾先生”还能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
　　“对了，”顾炎起牵着骑士走到办公室门前停下，对着陆屿笑了一下，“我叫顾炎起。”原地欣赏了一会儿陆屿僵硬混乱的样子，在他出口道歉之前走了出去，“再见，陆屿。”
　　居然不认识我，吓死你。哼。
　　顾炎起溜着骑士，慢慢走着，好心情地想着中午要吃的饭。那时候不该点鱼汤，该点清蒸鲈鱼的，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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