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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二面当天,程鸣又是掐着点来。当那一张笑脸敲开门,出现在办公室门前的时候,里头等待的三两人终于松下一口气。
端平扬了扬手机,说:“以为你不会来了,一连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程鸣摸摸口袋,说:“真不好意思,出来的时候比较着急,忘了带手机了。我来晚了吗?”
“还好。”端平引他走进里间,若说外头是迎客的面脸,这里面方才是广播台的命脉——一台电脑摆在正中,旁边是崭新的调音台。
房间里甚是安静,除了倚着桌子的鹿呦呦外,只有一位身材大块的男人,与鹿氏高冷不同,大块头一见到他便极其热烈的打来招呼。
端平帮着介绍,说:“这位是我们台花,也是播音部明日之星鹿呦呦,这是台里的技保部部长,做音频的一把好手,田原。”
田原笑眯眯的,挤得两只眼睛都细成缝,豪迈地一甩头:“小程是吧,都等着你来呢,以后一家人别生分,喊田哥就行。”
程鸣笑着颔首,往田原旁边为他准备的椅子坐下去,挺熟络地跟他勾肩,问:“田哥?麻烦问一下田哥,您今年大几了?”
田原当即一挺腰,摆出一副老人家的姿态,说:“大三了,等忙过你们这帮新人,就该挑我的接班人了。怎么样,你这每天的早操出得还习惯?”
程鸣拍拍他前胸,说:“我挺习惯的,那帮大一的撑不撑得住我就不知道了。”
“咦,你不是也大一吗?”
“真有这么嫩吗,不好意思,我研一。”
屋里仨人都张着嘴,特别是一直装着游离其外的鹿呦呦,这时候一下蹦起来,说:“你这个人,占我便宜是吧?”
程鸣露出一个人兽无害的笑脸,不过精亮的眼睛里就满是促狭,振振有词道:“你自己要喊我学弟,我可没承认我比你小啊?”
鹿呦呦直磨牙:“你真有意思!”
端平将鹿呦呦拖住了,自己也是没想到,一边笑一边抱歉:“不好意思啊,学长,一开始是没调查清楚,主要吧,你们研究生这块的一般不跟我们玩。”
一段插曲过去,终于开始准备录音。程鸣初来乍到,不过年纪走入“2”字打头,倒也不觉得有何紧张。
田原拨好音量推子,电脑软件上立刻开始出现细小的纹路。他便凑近话筒,念起了提前带来的一段材料。
那是一段本市有儿童走失的新闻,内容枯燥乏味,鹿呦呦猜想他来前一定异常匆忙,于是随手在书报亭里买了一份。
幸好虽然不熟,但因为说话的人减缓了语速,所以并不觉得磕巴。他更是将嗓音调整得尽可能低沉,恍惚有一种主播转述一天热点新闻的感觉。
报道念完,刚好是五分钟。端平一脸的求贤若渴,让田原立刻重置软件,再次收听。
田原说:“没剪的片段可不能让你听啊,有损我技术人员的光辉形象。”
端平笑:“就你墨迹,他这声音跟修过也没差了,让我再听一遍嘛。”
一直没吭声的鹿呦呦从房间里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只是未曾想到外头房间有赵小柔等,再想回去已经晚了,她一个饿虎扑食抱过来。
赵小柔一身的汗味:“程鸣儿来了是吧,一听到消息我立刻就跑过来了,他现在就在里头的对吧?”
所以说重色轻友,所以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鹿呦呦认识赵小柔多年,最亲的昵称是一个杀千刀的“二呦”,结果她刚认识唐僧没几天就甜甜地喊他“程鸣儿”了。
正忙着腹诽,程鸣儿从里间出来,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照过来,满室春晖。赵小柔直接就荡漾了,身体软得要扶住鹿呦呦肩头,说:“帅哥,你还记不记得我?”
程鸣果真认真打量她,只要他愿意,静静看人的时候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那般专注。赵小柔更加酥麻了涣散了,然后程鸣一句话打她回原形:“我不记得了。”
鹿呦呦一胳膊肘支她前胸,赵小柔疼得直旋转跳跃,最后索性蹦跶到程鸣跟前,说:“你再仔细瞧瞧,前几天,下午,商场外头,垮塌的舞台上。”
程鸣跟着她描述回忆往昔,想说那天他学雷锋做好事,救过一个长头发的女生,就见她一个劲指鹿呦呦:“你把她从下面抱起来的,我扑过去痛哭流涕来着?”
鹿呦呦直要来堵她的嘴,说:“你有完没完。”却已经看见程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向她逼近几步,一弯腰,姿势亲昵地说:“我说你怎么那么眼熟。”
就差一寸,两人鼻尖及快靠上鼻尖了,鹿呦呦往后一退,贴到墙面,眼珠乱转着说:“早八百年前的事了,这时候再想攀亲戚,晚了。”
程鸣笑得一脸餍足,说:“你可真重啊,差点没把我老腰给闪了,谁说的过期作废,你可一定要对我负责。”
于是,程鸣赶着鹿呦呦去东区最好的食堂,最好的菜馆,点了一桌子最好的菜。脸盘装的酸菜鱼,铲子盛的辣子鸡……
鹿呦呦平日舍不得点的菜,今天一下子来得齐全,看着卡里哗啦啦刷去了一多半,她心痛地扶着墙壁,快要无法呼吸。
因而吃饭的时候,一句闲话都不想说,整个人埋首在饕餮盛宴里,嘴里刚塞进了一大块鸡肉,已经惦记着去抢一筷子鱼片。
程鸣看得目瞪口呆,问这是多久没吃过东西了,赵小柔一脸婉约笑容地接过他碗,说:“程学长,你别理她,你多吃点。”
战斗期间,妈妈何琼的电话一连轰炸多次,她看着面前腻歪的这对人,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一会儿再过来。”
临走前,顺走了赵小柔给程鸣包好的京酱肉丝。
赵小柔一脸震惊,拍案而起:“鹿呦呦,你这混账给我站住!”
鹿呦呦当着她面一连咬过几口,嚼得吧唧响,边跑边跟等在一边的何琼说:“找我什么事啊?”
何琼声音是一贯的温柔可亲,问:“女儿,有个事要跟你说……声音怎么这么含糊,怎么着,在吃饭呀?”
鹿呦呦将面饼裹肉丝一齐咽进去,渴得一阵抽抽,瞥到一边有饮料售卖机,赶忙飞奔过去,说:“你等等啊!”
却在瞧见那一排排漂亮的价钱时,怯弱了,退却了。于是望梅止渴,苦巴巴地对她妈说:“下个月饭钱能不能提高点?”
何琼惊讶:“一月八百,家里常年包一顿早饭,你居然还不够用?鹿呦呦,你今天晚上到底吃了几碗饭?”
鹿呦呦说:“一两碗吧。”有人一哼,她补充:“其实是吃了两碗多一点。”有人继续一哼,她苦着脸:“最多不超过三碗,我这还吃菜呢!”
何琼一阵长吁短叹,说:“鹿呦呦,有你这样的闺女吗,我一个不留神你就吃冒了。记得上半年你穿什么腰围的裤子吗,25,记得这回我陪你逛街你穿多大的裤子吗,26!”
鹿呦呦嘴唇直抽,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腰:“何琼女士,有你这样的妈吗,谁家父母不希望女儿横向发展,我这稍微多吃两碗饭,你还跟我扯起旧账来了。”
何琼哼哼着不跟她打嘴仗,说:“别说你妈没提醒过你,你知不知道这次岑岑出国是有人陪着的?”
一提到高岑岑,鹿呦呦立马就精神起来,连忙站直身子,狗腿道:“妈,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妈,你说说看,到底什么叫‘是有人陪着的’?”
何琼说:“不让你提心吊胆,我一次性跟你说清楚吧,岑岑这次去德国没那么单纯,我听你爸说,他是为了一个女孩儿才有了出国的心思。”
鹿呦呦直接懵了:“不是为了缓解产能过剩吗,不是为了推进工业4.0吗,他怎么可能那么肤浅,为了一个女孩就出国了?”
何琼直笑:“呦呦啊,男人的话你也相信哪?你爸年年都说给你自由和空间,你染个黄毛回来,看看他会不会跳脚!”
鹿呦呦犟嘴,心里那团雪却是越滚越大,越滚越快。明明是察觉端倪的,明明是知道不对的,甚至能看清那雪雾里若隐若现的一张脸。
清汤挂面的长直发,瓜子脸,一张脸白净得如同远山雪,说话的时候总带着温柔的笑意,声音轻轻的悦耳的。
——试问哪个男生不喜欢这样的人?
何琼说:“所以你啊,一定要注意自我提高,不变得更好,永远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少不足。而且这种事呢,最重要的还有主动出击,如果已经腹背受敌了,那默默等待只有死路一条。”
鹿呦呦似懂非懂,没精打采地嗯了声,何琼安慰:“好啦,八字还没一撇呢,未来是有无限可能的嘛。你还是很优秀的,毕竟是我女儿,漂亮又聪慧。”
“拉倒吧。”
“啧啧,你这就不对了,做人嘛要开心,不行你一会儿再多吃一碗饭?今天晚上依旧排我看自习,没法那么早回家了,你到家记得给我来个信。”
“知道啦。”
鹿呦呦来挂电话,何琼还在那头咕哝:“被你打岔了,好像有事来着,怎么有点想不起来了。”
落日沉沉,西天亮起一道瑰丽的火烧云,层层叠叠的自头顶蔓延至遥远的尽头。她看得有些呆了,跨下台阶往外走,追着这道渐渐退却的光一样。
再回神的时候已经走出学校,走上错综复杂的大学城干道,身边,一对踩着脚踏车的男女正讨论一会吃些什么,她这才恍然回神。
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把赵小柔和程鸣留在食堂里呢?
可她也不想再走回头路,只是一味向前,不知疲倦,让路就一直在脚下蔓延好了,让疲惫将人整个裹紧好了。
她爱的人不爱她,他要出国了,跟那个名字都带着诗意的女主角一起……还能有什么比这更摧毁一个花季少女的朝气呢?
“哇……”她张着嘴巴,嚎得很是卖力。
到家几近八点,天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过道里的感应器八成又坏了,鹿呦呦一连跺了几次脚都没点亮那盏傲娇的小灯。幸好能凭借敏锐的洞察力,摸黑捅开家门。
她一面哼哼唧唧现编的小调,一边踩在软绵绵的地垫上换鞋,刚摸着玄关灯预备打开,就听楼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判断可能是只无家可归的猫吧,却听“咚”的一声闷响,随即明显有个男声在说:“FXXK!”
鹿呦呦全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心中一声大喊不好,家里有贼!连忙抄过搁鞋柜旁边的一把雨伞。
嗯,这还是个会放洋屁的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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