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Stay Gold

　　（1）

　　乘坐地铁，改换线路，在部长大人的英明指导下差点走向相反方向，幸好几经波折之下我们还是来到了目的地。
　　站在大门外往内看，和我想象中的那种和风庭院不同，赤司的家是一幢真正的西洋馆，知识渊博的部长告诉我们这建筑大概可以追溯到明治时期。前院是设计得板板正正的花园，主体是两层木造的别墅，带有塔屋，这是美国维多利亚风格的设计。
　　很快我们就被迎进了室内，古典雅致的室内装潢及家具甚至比室外的景观更加考究，所经之处都是鲜花和精美瓷器的点缀，所谓生活的优雅适意，应该就是一种能置身这样环境中起居生活的感觉吧。
　　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乘坐时空轨道回到了17世纪的巴黎，身份可能是艺术家、哲学家和政治家的一种，广受名媛贵妇的垂青。她们邀志趣相投的人们，聚会一堂，一边呷着饮料，欣赏典雅的音乐，抱膝长谈，无拘无束。
　　想象别的小组，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某前辈曾给我说过他的参赛经历，桌椅为床，暖气做被，泡面充饥，红牛解渴，至于睡眠，那是奢侈品。
　　我们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距离考题下来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先吃饭吧。首先，为我们这次比赛的即将胜利干杯。”赤司举起了手中的高脚玻璃杯，就好像我们已经赢了一样，在他的带头下，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也跟着举杯。

　　“干杯！”
　　我们都是未成年人，自然不可能喝酒，所以杯中装的都是饮料。我尝了一口，是苹果汁，我叹了口气，然后喝完了它。

　　料理陆续上桌了，据赤司的说法：“平时是不会这么夸张的，只是因为接下来会很辛苦所以要趁余裕的时间尽可能地多补充能量，营养调配都是经过计算的，所以请不用客气。”

　　我低头看向餐桌，从最接近我的餐点开始——
　　干煎海鲜咖喱南瓜酱蔬菜拼盘、芋蓉鹅肝、清蒸台贝、金枪鱼生鱼片。蟹粉石榴捞面、沾酱意大利饺、驼鸟肉薄片。各式水果、马铃薯蛋沙拉、橄榄油拌炒蘑菇。

　　“……”他是怎么在吃过我做的杂烩粥之后还能说出“好吃”的字眼的呢，真是太客气了。

　　“真好吃。”我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 , 重复这句不知说过几次的台词。

　　（2）

　　其实认真说起来，相对于其他组打仗一般的严阵以待，我们这一组状态实在是“令人气愤的松懈”（井上前辈的原话）。首先说赤司和部长，我们洛山高校的成绩单是按“龙→狮→象→龟”四个等级来评判的，龙神和赤司这两个人九门科目的成绩都是全“龙”，所以与其说他们是来参加比赛的，倒不如说他们是来体验人生的；再说黛前辈，虽然懒散成性，但姑且是个高三生，按他的说法，如果这个比赛拿了奖，申请京都大学的事情就有了着落，他可不想像别人那样忙忙碌碌地准备入学考。
　　唯一对这个比赛有紧张感的反倒是井上前辈眼里最不思进取的我，不过我相信自己的“人事”已经做到了差不多该见成果的地步，称为“一生悬命”也毫不过分，这样的我理应在京都市政府前的广场上接受市长的表彰，被细腰长腿的礼仪小姐们包围，接受鲜花和奖杯，我还要让藤泽君对我发出“哦呼”之类的惊叹声！
　　所以，管别人说什么呢，只要能赢就好呀。

　　“我就做B题吧，其他题我都懒得翻译了。B题的意思就是选取三种体育运动，评选出该项运动在过去一百年里最好的五个高中教练，我们这里两个人是篮球部的，两个人是羽毛球部的，这题是给我们送分的吧。”部长的言论简直和小孩子一样。

　　“喂，部长，”我举起了手，“虽然我英语是没你好，但怎么看都是A题比较简单吧。”

　　“虽然B题可能是最不容易做的，但我同意龙神前辈的说法，它确实是最有趣的。”

　　按照前辈的经验，选题的时候我们应该仔细读清楚每个题目，然后经过仔细地商榷，慎重地选出我们队要做的题目，这样才对吧。但除了我之外的三人一看到B题就拍板了，认真计较的我反而像个白痴，前言收回，我现在已经开始有不详的预感了。

　　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我并没有坚决反对他们的意见，黛前辈和部长已经在收集数据了，我和赤司的任务就是尽快把思路给想出来。
　　此题的类型是评价类问题，回忆老桃给我讲过的解题思路，我们应该有的解题思路与步骤应该是：找指标，定关系，确定权重，评价我们的评价。

　　“首先评价对象是体育教练，而且在体育教练这个大的评价对象集合里，有这么几种子集划分方法：过去和现在的教练，男性教练和女性教练，不同项目的教练，题目提出了统一的要求，那就是我们的评价方案不能因为时间，性别，项目这些因素而产生偏颇，比如三分线的设立和24秒计时使得NBA比赛的得分整体上提升了，如果不考虑这一因素，对过去球员评价就不公平；另外，男性普遍在运动项目中有更高的运动强度，指标要求也应该相应调整以便与女性比较；最后，项目之间更是如此，计分方式等规则的差异使得比较变得艰难，我们得找一个统一的指标，总不能用进球数评判足球和篮球教练吧。”

　　赤司颔首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NBA里面不是有个PER效率值的算法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计算公式好像是：[(得分数+助攻数+总篮板数+抢断数+盖帽数)-(投篮出手数-投篮命中数)-(罚球出手数-罚球命中数)-失误数]/球员的比赛场次。利用PER值，可以将球员所有表现记录下来，然后加权集成，综合而成，便可以对不同位置、不同年代的球员进行评估和比较。”

　　“确实是有这样一个计算公式的。”

　　“所以我的想法是采用效用评价方法，把一个教练所有的行为产生的效果都归结到效用这一抽象概念上去，就好比较了。”

　　待我把话说完，赤司也表达了他的想法：“我有两点不同意的地方，第一，你很细心，很多地方都考虑得很仔细，但是很多指标即使考虑到了，受限于定量处理以及时间问题，也只能放弃。就比如三分线问题，如果详细地要考虑到这种程度，这个问题就庞大到远远超出我们的工作量了。第二，问题本身是提出建立一个模型解决问题，根本指标应该是尽量减少人工干预的。前辈用标准化、主成分等因素评价公平性其实不一定合理。因为大多时候这些统计方法都是数据出发的，除非在不能用基本合理推倒的情况下，这些方法我个人认为不是首选。”

　　“嗯……”我一时之间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明明是秋天，我的额头却涌上了大颗的汗珠。

　　“濑奈~别钻牛角尖了，先吃点甜点再继续想吧，不吃是会死的哦。”部长变戏法似的拿着一盘布丁在我面前挥舞，瞬间唤醒了我所有被数学麻痹的五感。

　　就在我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优哉游哉地享用甜点，我再一次深切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

　　（3）

　　不过好在虽然波折不断，总体还是赶在进度上的，因此我们为自己赢来了宝贵四个小时的洗澡加睡觉的时间，不过是轮流制的，而且因为随时有发生紧急状况的可能，为了确保第一时间能解决问题，我们也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这就十分尴尬了。

　　为了显示我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在赤司去洗澡的时候我一直待在大厅，黛前辈还在敲代码，部长正在写手稿，他们对于让我搭把手这件事并不热情，反而面带嫌弃地让我“早点洗洗睡了别来捣乱”，我只能敷个面膜刷刷手机打发时间。

　　“我洗好了，你进来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挣扎了好久，最后想着觉还是要睡的，只好拖着脚步走向内室，在移上门的瞬间，不出意料，我看到了部长露出了如贵族般虚情假意的微笑，这就是我认识的龙神亚子，除了有一张欺诈的可爱脸庞和绝顶聪明的头脑外，谈吐，气度，品质，做反面典型够印一百套思想品德书。

　　“濑奈前辈，早点睡吧。”另一张床上，赤司正在弄干头发，大概是对我原地跳机械舞的窘态看不顺眼，于是准备了黑色的眼罩，“等下我会把它给戴上，所以前辈不用觉得尴尬。”

　　“哦，谢谢你。”
　　虽然这么说，但除了叶山之外我从来没和男生这样共处一室，所以多少有些焦灼。我尽可能放轻手脚地爬上床，继续刷着手机，逃避着任何有可能发生的对话，如果这时候眼前能够闪现任何有关于藤泽君的动态，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我什么都没捞着。

　　“如果你是在担心井上前辈那一组的状况，那么大可不必，井上前辈刚刚更新了动态，她们现在正在学校旁的咖喱店吃夜宵。”

　　哎呦！一刀刺中心脏。我是个再诚实不过的人，就算闭上嘴，内心想说的话却又会从眼睛鼻子里溜出来。咕哝了一句“谢谢”之后，我第一时间打开了赤司的个人主页，从他的关注列表里准确找到了井上前辈的账号，然后点进去看见第一条，马上摁下了“保存图片”，这张带有藤泽君的合影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我听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发出了像妖怪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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