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良神]超忆症

　　故意的。

　　我静静地看着她。

　　说着什么没有带钱包，其实都只是让我付出所谓[代价]的理由而已。

　　对方的眼里看不出什么类似于羞愧这样的情感，倒不如说还有些理所当然的成分在里面。

　　如果说此时拒绝，对方肯定会四处说些什么类似于“麻生她真的非常小气，明明我帮过她忙她却连一包零食都不愿意帮忘带钱的我付掉”这样的话。

　　而人往往又都会相信这样随口说出来的话，随后四处传播，唯恐天下不乱。

　　就算是这么简单的随口一说，也能够在人际圈里造成极大的影响……尤其是像我这样由各式各样的利益关系构成的脆弱的环境，这种事无疑会成为砍断关系的刀。

　　对于这样的事，不能说是毫无怨气，但有得必有失。

　　我向来习惯于自我说服——只是一包零食而已，也用不了多少钱。

　　我伸出了手。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喂。”

　　夜斗突然发声。我伸出去的手颤了颤，停在了半空。

　　他指了指她的衣兜。

　　“你的钱都露出来了啊，还说没带钱包吗？”

　　……咦？

　　我下意识地看向夜斗所指着的方向。

　　还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

　　“呜哇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她脸色一白，手忙脚乱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口袋，意识到有些不对后连忙把手拿开，状似轻松自如。“这……哎呀，原来我带钱了啊，不好意思了麻生。”

　　就算是被拆穿了，也继续圆着自己的谎……还是很厉害的。

　　她往后退了几步，胳膊蹭到了一边架子上的软糖，差点把它碰掉。

　　我没有为难她，露出了算得上是通情达理的微笑。

　　“嗯，没事。”

　　“那我先去付钱了。”

　　我目送着她狼狈地去收银台付了钱，临走前瞟了这边一眼，似乎还在因为刚刚夜斗的话而忿忿着。然而夜斗并没有理会她的视线，自顾自看着货架上的零食，纠结着要挑哪一个。

　　我回味了一会儿她的眼神，转过身，又拿了盒糖扔进篮子。

　　顿了顿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夜斗关心地凑了过来，“怎么了？不舒服吗？”

　　“……爽。”

　　我转过头，看向他。

　　“给你买三盒糖奖励你。”

　　夜斗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真的？！哇麻生你真是一级棒！！”

　　如果有尾巴的话，他现在估计都能够摇得像是触电一样。

　　一边结账，我一边问他。

　　“刚刚那个，不会是你偷偷拿出来的吧？在我拿钱的时候。”

　　“啊。”夜斗拎过塑料袋，比了个不二家的表情。“被发现啦？”

　　“不是这样的话，那个人也不会忘记搭讪前先检查口袋吧。”

　　我和夜斗在收银员的“谢谢光临”中走出了便利店。夜斗已经忍不住开始拆起了食玩，一本满足。

　　很高兴。

　　那个时候对方退却的表情，让我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也就没了四处宣扬的理由了……

　　一直以来都是有求必应，因为知道即便自己做出反抗，下场糟糕的那个人也是自己。刚刚的那个时候，还是第一次拒绝这样的请求。

　　果然，这个人是特别的。

　　这么想着，连对方看着手里的小玩具露出星星眼的幼稚行为都显得顺眼可爱了起来。

　　“夜斗。”

　　“嗯怎么了怎么了？如果说是想要这个玩具的话我可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我抽了抽嘴角。

　　“算了，没什么。”

　　“果然是想要这个吧？”夜斗警惕地护住玩具。

　　“……我没有要和你抢啦。”

　　进入夜晚之后，路灯和霓虹灯招牌都亮了起来。穿着洋装的少女蹦蹦跳跳，取着奇怪名字的店铺里漂亮的店员姐姐百般聊赖地吐出烟线，个子高大的外国人路过时用听不懂的语言和电话另一端的人飞快交谈着。所有人的脸上都映出不断变换的光色，像是徜徉在绮丽色泽的海。

　　以往只会暴露出繁华外表下的孤独的夜景，此时却也因为其拥挤而带来了充实之感。

　　夜斗的眼睛也是。在霓虹灯的闪烁下，透彻的蓝仿佛坠入彩虹一样，变得冰凉而虚幻起来。

　　如果能够亲手触摸的话，一定是和山泉一样的感觉吧。

　　就算他再怎么露出无厘头的表情，他的眼睛里都是我所见过的、世界上最瑰丽的颜色。

　　“……能和你遇到，居然会这么开心。”

　　所有的情感都杂糅成一团，柔软而具象。

　　汽车从身边飞快驶过，风声像是冲撞在棉花中一样，在脑中回荡出悠长的回音。

　　夜斗的手松了下来，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冬天说话时会有白色的雾气。透过雾气，夜斗的脸上似乎带着红晕。

　　“毕竟我夜斗大人不管在哪里都是那么的受欢迎——”

　　……真是不解风情啊这个人。

　　不过无所谓了。

　　这也算是快乐的一部分了吧。

　　回到家，薙音先生坐在沙发上等我们，嘴里叼着根烟，无比寂寥。

　　“你们……终于回来了啊。”

　　“……薙音先生，室内不要吸烟啊。”

　　“我用工资买了烟灰缸。”

　　这么说着，薙音先生伸出手，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烟灰。

　　“说起工作……薙音先生是去哪里打工了呢？”

　　薙音先生看着自己的烟灰缸，露出了幸福得像是看着自己孩子的表情。

　　“这个是秘密。总之不是什么犯法的工作就是了，我的钱可都是通过正经渠道获得的。我还没有堕落到需要靠那种行当来买烟灰缸的程度。”

　　我尝试着问了问。

　　“……不是黑手党马仔什么的吗？”

　　“噗！”

　　薙音先生被烟给狠狠呛了一口，猛力咳嗽起来。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身边有人如果被烟给呛了的话应该如何去做——毕竟以前身边从来没有吸烟的人，就算是明智花笑那样行走在不良少女与普通人之间的人，也因为[吸烟会让皮肤老化]这样的理由而拒绝触碰这类东西。

　　“怎么会啊！为什么你会想到这种工作去……”

　　不过确实，如果单看外表的话，绝对无法把这个人和什么社会哥联系到一起。

　　□□会有这样的下垂眼吗……？

　　“因为，之前薙音先生喝醉之后说了类似于黑手党教父的台词……[吻我的戒指]什么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夜斗在一边笑得满地打滚，“薙音你居然会说这么羞耻的台词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真不愧是我的神器啊要不要去参加吉本啊哈哈哈哈！！”

　　薙音用手捂住脸，一副想要找条缝钻进去的样子。

　　说实话，连我自己转述那句话时都觉得羞耻得张不开嘴。

　　夜斗因为笑的太厉害以至于肚子痛，捂着腹部哎呦哎呦地叫，薙音先生显然已经脸涨得通红，让我甚至开始有些担心是不是笑得太过分了。

　　良久之后，薙音先生挪开手，长叹一声。

　　“我下次再也不喝酒了。”

　　一般来说，说出这种台词的人都会忍不住再犯同样的错误的。

　　将洗漱用品摆好，架子上多出了不少东西。

　　原本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所以就只有我自己的，而现在无论是牙杯还是毛巾都成了三份，看着仿佛回到了曾经父母还在世的样子。

　　小的时候我很不爱刷牙，又喜欢吃糖，以至于长了好多蛀牙。自从医生提出“应该一天刷三次牙”后，每次妈妈都会站在卫生间外面督促我，还没收了不少我的巧克力——也就是自那之后，我开始慢慢地不爱吃甜食起来，到了现在已经完全戒掉了甜食的瘾头。

　　这些回忆，到现在还仿佛发生在昨天。

　　“喂薙音不许抢我的糖啊！”

　　“谁要抢你的糖了，我只是想要看看里面是什么玩具而已。”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把糖放到嘴里啊你！”

　　……和之前的家庭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可是，即便是如此幼稚的两人，却让我真正地再度产生了像是回到家里的感觉。

　　无论是父母去世后在舅舅家居住的那段时间，还是后来自己独自一人住在这里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只是单纯地将居住的地方视为[房子]而已。

　　等我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不觉按上了心口。

　　心脏在这之下努力地跳动着。

　　仿佛是在说着生活就此开始一般，无论我如何消极，它都在比任何事物都要用力地让我生存下去——而此时此刻，所谓[生存]似乎已然开始有所变化。

　　那天自杀过后，我确确实实地迎来了新生吗？……

　　想要……生活下去。

　　如果有着这样的念头的话，是否会让自己成为不辜负这心脏跳动的生存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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