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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处
就在清霜心底暗自抱怨的时候,陈慎行心底也有丝起伏。说句实话,他自从长那么大还没有被女子服侍过换衣。
他自小身边服侍的都是小厮,后来有了刘林之后他身边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假手过他人。虽然爷爷没有明讲过,但他心里略微知道爷爷不想让他和女子有所牵扯,特别是丫鬟侍女。
这可能是与他的生母有关,那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清霜带着陈慎行一路至了仪兰宫右侧的偏殿,等到了地方,已经有宫女将干净的官袍送了过来。送官袍的不是别人,正是芸香。
芸香看着这两人走在一起,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虽然严姑娘一直解释她与右相没有牵扯,其实她内心是不愿相信的,毕竟那么美好的故事不是吗。而且,看看右相现在的眼神,这可是她打入宫以来第一次见到。
“给右相、姑娘请安。”芸香端着衣袍俯身对着二人行了一礼,起身的时候轻轻对清霜眨了眨眼。
清霜见到芸香后的内心更是无语,怨不得古人说闲谈莫论人非,昨日刚和她提起右相,今日三人竟然都撞上了。
接过官袍,清霜默默地望着芸香:你是要留下的吧,不可能就留我一人吧。
芸香:姑娘,太后只交代我送衣服,没说让我留下。
清霜:芸香……好芸香……
可是芸香忽视了清霜眼里的深深祈求,朝着陈慎行又行一礼,“奴婢先告退了。”
“嗯”
得了准许,芸香立马撤了,走的时候还不忘给清霜行礼。
清霜就在此时突然明白一个道理,世上没有可靠的人啊。
陈慎行在一旁虽然不清楚这两人之间是在打什么谜语,但大概意思反正是严清霜似乎对这趟差事不大乐意。
他没有治她的罪,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哪来的那么多不乐意。
芸香走后,厢房内就只有清霜和陈慎行两个人了,而且,出去的芸香还将房门轻轻带上了。
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与当朝右相相处,清霜心里是非常紧张。
她这时无比希望市井里面的传言都不是真的,不然的话,她往后的路就看不到一丝光亮了。
她真的对这个右相的目光犯怵,两个人就这样站了半会,清霜终于再撑不住了,“下官谢谢右相的不罚之恩。”
“……”
“下官知罪,此事往后不会再犯。”
“……”
严清霜在这低气压的气氛下都快被冻起来了。恩恩,可能是冬天快来了。欲哭无泪。
“那……右相先更衣吧?”严清霜将衣袍举于陈慎行面前。
“好。”
得到答话,严清霜松了一大口气,只是低头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这位爷站在桌旁一动不动地正冷冷地低头望着自己。见了自己抬头,才缓缓将两臂伸平。
这是真要自己帮他换吗!我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不是宫女。!夫子啊,学生又对不起你了,承您多少年的教导,今日竟然沦落到了给您的政敌的孙子更衣的地步。
清霜虽然一直在腹诽,但这还没入朝堂呢,连个官位都没有,命还是要惜的。不敢不从,小心翼翼将他外袍褪下,把新的外袍给他换上。
正稍稍弯身,准备给这位佞臣把腰带系上,最后一步了!
只是没想到这位大爷猛地一退,这一退不要紧,清霜直直摔在了他面前。
陈慎行看着趴在地上的清霜似笑非笑。
清霜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裳,自己安慰道:摔得不算亏,冷面阎王这不是笑了吗?
陈慎行从刚站好的清霜手中将腰带取过,自己利落的系上。
看着对面人一系列的动作,清霜觉得自己这回彻底和右相结下了梁子,不说师训还有政见相左了,就今日的这一摔,她决定日后与陈慎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明明自己能穿,早自己穿不就好了吗,她的人生第一次啊。
正在暗自下定决心的严清霜没看到右相这七八年来第一次轻轻上扬的嘴角。
第一次被女子服侍穿衣,感觉还不错,他还是有些享受的,只不过系腰带的时候靠得着实太近,控制不住的腰间一麻。什么事情都要循序渐进啊。
陈慎行系好腰带之后,清霜自认为无比尴尬的气氛就被这位爷打破了。
“今日之事你要引以为戒,太后驾前都不能心无旁骛,他日若真到了朝堂也是难有你容身之地。可见当日我庭谏黜落你状元之名是正确的,你若再犯有下次,我定罢你功名。”
陈慎行看着面前有些被吓到的姑娘,难得反思一下自己时说话太重了吗?想了想,又多加了几句话,“不过,你年岁还小,若经常自省思过到也能安安稳稳,太后即只点你为宫内女官,自是对你有所安排,愚钝也不失为好事。”
陈慎行自认为自己给了她不少的提点,要知道朝中大小官员想听他训诫的数不胜数,若不是看在她和自己往日还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他才不会说那么多话。
说完,不再看严清霜,提步就走。
出了厢房的陈慎行回到大殿和赵太后又聊了几句后便行礼告退。
而被这位右相提点的有些愣怔的严清霜站在仪兰宫内前思后想,右相的话是什么意思,警告她?没必要啊。让她自省思过?还是她和太后说得话他都知道?那这位右相的手就伸的太长了吧?愚钝?呵呵,她是公认的聪明人好吗!
这位还未真正步入朝堂的小雏鸟,现在是有声就是雷,她还不清楚右相从来不屑于用言语去恐吓别人,真正得罪他的人往往来不及和他面对面的说句话。
赵太后在目送陈慎行离开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了严清霜。
“右相没有为难你吧,你这几日状态的确不好,是有什么心事吗?”
听到问话,严清霜六神归位,“可能是中秋之后刚回来,有些想家,并无什么大事,臣以后会注意的。”
赵太后也未太过在意清霜的走神,让清霜走上前来,“今日和哀家下盘棋吧。”
一局棋罢,清霜是无力回天。她的围棋是和徐夫子学的,虽然起步不早,但棋艺也还可以,上等水平,在女子中更是佼佼者。只是今日与太后一奕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上半局一过,赵太后步步都是扼住她的咽喉,那种感觉不多不少,就像是刚让她感觉到窒息却又留她一丝气息。
“太后棋艺精湛,臣不敌。”
“你赢不过哀家很正常,哀家的棋艺是先帝教的。”谈起昭帝的赵太后总是特别温和,“你的棋艺不差,但是太过规矩。”
赵太后将手中的棋子放回,看着严清霜话锋一转,“先帝曾与右相弈,三局输二。”
又是右相。
“清霜,上次你的答案哀家很满意,哀家今日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若是入了朝堂,愿意做什么样的臣子。”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忠君为义,命不在己。”
听言,赵太后轻笑了两声,“好一句忠君为义命不在己,不愧是徐曾甫的弟子。先帝在时,曾请徐先生入朝,但被先生婉拒了。现在先生的弟子能入朝,倒也算是圆了先帝的心愿。”
对于徐曾甫,怕是老一辈的人都比较熟悉,当年的徐曾甫闻名程度不亚于现在的陈慎行。只是,他最后输给了陈名显。不过这些故事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
徐夫子不多收徒,收人更是挑挑拣拣,梁奇炎当年要不是因为顾徐两家有些渊源,他定不能入了徐曾甫的眼。而清霜得入他门下,还要感谢梁奇炎。
严清霜十岁的时候,私塾的课已经读的差不多了,太学她又进不去。严家爹爹和夏大婶是四处帮她找老师,可哪有那么容易。后来,梁奇炎告诉她他的先生收学生不看门第不收银两,一篇文章就可以。徐夫子的名声严清霜早有耳闻,只是那么有盛名的夫子她怎么敢想。后来实在是走投无路,严清霜才拜托梁奇炎把自己的文章带给徐夫子。
可文章虽然得了徐夫子的青眼,但她是个女子,徐曾甫有言,不教女学生。所以严清霜的几次求见都被拒了。最后是程门立雪的故事助了她一臂之力。这个傻姑娘真的在严冬腊月,冒着鹅毛似的大雪在徐府门前站了一天又一天。半旬之后,徐曾甫终于是喝了清霜的拜师茶,而严清霜也成为了徐曾甫收的唯一一名女学生。
对于恩师,严清霜心中充满敬意与感谢,老先生虽然严厉,但对她就像对亲女儿一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夫子才敏德高,清霜未及其一分。”
“谦虚了,哀家懂得虽不多,但看人是很准。”赵太后扶起行礼的严清霜,“当年徐先生与前右相,今日是你严清霜与陈慎行,哀家只希望你能记住你刚才所说的话。哀家独挑你入宫,就是要让众人记住,你是从哀家宫中出去的。你有抱负,理想,只要不动根本,哀家全力助你,但是你要明白,哀家相信你也会明白,你忠的是谁?防的又是谁?”
严清霜虽想过太后的打算,但是还没有准备明晃晃的去当炮灰啊,她和她的先生还是有区别的,太后,你哪里看到她防得了陈慎行,“臣不过一介女子,所思所想也不过是承夫子教导,勤恳为民清廉为官已是极致,胸中无有此沟壑。只是一介薄身不想徒有一行而已。”
“严清霜,可哀家希望你有朝一日比肩右相。”
“太后言重,臣无此大才。”
“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你说了不算。”
“太后……”
赵太后抬手阻了严清霜剩下的话,问道:“当日庭试,原本是点你为状元,右相开言相谏,圣上才不得不降你为探花。你可知右相为何如此?”
“陈氏一族从陈希贤开始便深深扎根朝堂,如今朝堂之上六分姓陈,三分才姓李。不是他不忠,不是他不贤,只是这棵大树的枝叶伸到不该伸到的地方。何为臣,何为君?你应该比哀家更明白。哀家只是需要你修剪枝叶,你既徐先生之徒,陈慎行怎么允你落地生根?严清霜,你心底或许不愿,但哀家就是要用君臣之道绑住你,或者,你可以去询问徐先生。”
“太后为何单单信我?”
“你不出自世家,与朝堂没有干系,你是女子,你有比肩男子的才华。”
“那太后日后可还信我?”
“哀家相信的是日后的你会让哀家不得不信。”
“如果我没有做到呢?”
“你借哀家之力都做不到,那你如今考科举又是为了什么?”
“太后能保我安平吗?”
“那就要问你,需要吗?”
清霜思索少许,言道:
“臣,严清霜,谢太后恩赐。”
清霜此时才明白太后就是为她挖了个坑,她还不得不入。突然觉得夫子也是坑啊。她今年才十八,还没有成家,怎么感觉像是突然交待了一辈子了呢?
“严卿,请起。”
永泰四年八月,严清霜得了一个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但也担着世人不敢担的风险,如此为官的女子,她是第一人,怕也是最后一人。
如此悲壮的人生和复杂的情节是她向往得风格,只是,右相啊,右相,手下留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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