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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出了这处酒肆,梅凌垄回首笑道,“六郎。你若求财,会将酒肆置于荒郊野外么?”
陈璞摇了摇头。
“荒郊野外。有好酒也就罢啦。”梅凌垄似乎对那酸酒极为不满,仍絮絮道,“酸酒。哪来的这许多冤大头?”
“不关你事。”陈璞平白扫了梅凌垄的兴致。
梅凌垄却似乎不恼,束马回望那粗陋的酒肆笑道,“六郎。你觉得自己功夫怎样?”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什么是上,什么是下呢?”
“上便是上,这世间的事,一物降一物,若非制住了旁人,便是被旁人制住。即便是没遇到,也在世间某处呆着。”
“六郎。你少时是在哪儿长大的?”
“家中。”
“哦。我还当是和尚养大的。”梅凌垄牵马往前驰了一程,“这万事不管的模样。看着真像个高僧啊。不过六郎,脱得了身么?”
梅凌垄话音刚落,先前还在酒肆之中聚集的一众飞沙帮众俱皆纵马驰近,这服色架势远看倒也闪亮。
二人见来者汹汹,不由一同牵停了马道,“诸位英雄这是?”
“两位这么急是想去哪里?”
“进城。”梅凌垄指着西天黑云信口胡诌道,“这西天云卷。不出一个时辰大雨将至。当然得急些找地落脚。”
“当真?”
“当真。”他目光真诚,竟抽杖翻下马,立在那处,展开双臂道,“哥哥们如若不信。大可派个人来搜查。”
那人见他腿脚不便,又似年岁甚小,心中揣度失窃一事与他也是无关,便未当真搜查,而是骑马绕行数圈,“看你衣着考究。家中可是官宦人家?”
“家严是在朝中谋了些事做。”
“前来越州所为何事?”
“无事。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陈璞一听,眉头皱了,三郎平时连书都不愿多读一卷,唬起人来倒是能耐,眼见他要开始引用经史,陈璞一阵头大,“三郎。大郎说了。外出就不要卖弄了。”
梅凌垄这才住了口,似委委屈屈的攀回了马上,还是陈璞下马替他捡了拐。
一行人又狐疑着走了,三郎也不急,见人走远了方问,“六郎。大郎什么时候跟你说那话了?”
“次次都说。只不过被你当了耳旁风。”
“哦。”三郎笑答,“不也被你听而不闻了?”
陈璞纵马向前,驰去十余丈方道,“听了又有什么用了。还不得由着你。”
梅凌垄脸一涎,“六郎这委屈样。真是十分不情愿。”
陈璞不语,他似乎有些无趣,闭口追了上去,却不知怎的鞭子抽得狠了,腕上皮肉竟不由自主抽了起来,触了机括,救之不及,急忙抬手按下断腕道,“六郎快避。”
陈璞闻声拔身而起,马匹中了毒箭倒地立时抽搐起来。梅凌垄也惊了马,掌控不及,翻落下马。他二人速度虽快,哪抵得过机括射出迅捷,陈璞与梅凌垄俱是惊了一身冷汗。
陈璞见状,看也不看马匹,凌空翻了回去,见梅凌垄目中似乎有些恼怒,道,“三郎。没事吧?”
“没怎么。”梅凌垄用布巾包了手掌,坐在地上又卷好马鞭,沉声道,“我机括做得不对,触动了。稍后我琢磨琢磨怎么改动。”要知他得意的便是自己所制机括所在,内间收纳毒器,防身伤人之力都极强,他原先沾沾自喜,却不想未及伤敌险些先行伤了六郎,心中内疚自然是有的。
陈璞见他不快,也不多言,抚他上了马,用剑挑起自己那匹所背行囊,掂了掂挂在梅凌垄的鞍侧,翻身跨上梅凌垄鞍后,“这是你自己闯的祸。两人同骑不自在。但也只能进城再说了。”
梅凌垄心知陈璞顾及他的安危,况且仍觉腕上拘紧难当,不免颓丧,甩脱马鞭道,“六郎。我今儿臂上乏力,就你驱马吧?”
“行。”
陈璞挥鞭甩了两下,见他兀自牵紧了缰绳不知想些什么,天边的黑云卷了过来,梅凌垄动了动忽道,“六郎。我日后再也不往这上面淬些无解的毒//药了。”
“不打紧。我也不知道毒//药无解。”陈璞见梅凌垄身形颓了,弓着背坐在身前,头也耷拉着,也不是怕的,还是悔的。他二人相伴长大,梅凌垄多数嬉笑不正,鲜有这般颓丧模样。
陈璞用力挥了一鞭,马匹往前疾驰,“三郎。你心中无意伤我自无需内疚,何况我也没伤到哪里。不必挂怀。”
梅凌垄点头道,“险些是好事。我还是得调试妥当。也算是警醒了下,毒物虽好,却是双刃。”
数句之间,梅凌垄又打起了精神,索性连缰也弃给了陈璞,自己握着断臂之处哼哼唧唧的道,“六郎。这可真不是我存心的。天阴。又不自在了。”
梅凌垄说得半真半假,陈璞见他眼中含笑,明知是假,只得权当是真的了。
——
二人同骑入了城,乌云已经压了下来,梅凌垄拄着杖拉路人问了客栈所在,自顾自直催陈璞往前同去。
越州城中人数叫众多,却似多是外来,除却先前所见飞沙帮众,还有许多二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帮派所在。
梅凌垄心不在焉,四下瞟过,“六郎。这里人真多。”
“城中有事发生,三教九流自然会聚集于此。你小心些,先安顿下来。”陈璞跟从极紧,这几句也只说与梅凌垄听得。
梅凌垄点头往客栈行去,当中又被一小乞儿撞了满怀。他本就胸中不畅,立时恼了,反手将杖一丢拽住了乞儿,“行乞也就罢了。偷东西可不是好习惯。偷我的东西。哼。你也下得去手。”
那乞儿也算街头好手了,行窃之时十有八//九是无人察觉,却不知怎么被这瘸子发觉了,这一抓他挣了半天愣是没挣开。又见这人看似站立并不算稳当,他却怎么推也推不开,小乞儿便急了,口中恶言出了许多。
梅凌垄怒道,“闭嘴。”
那乞儿怎肯乖乖听话,仍旧骂声不休。
梅凌垄仍道,“闭嘴。”
那乞儿又踢了一脚,“闭个鸟。”
梅凌垄便拎着他转了个圈,乞儿晕头转向的被他丢到了陈璞手中,“让他闭嘴。”
陈璞见他跟个半大孩子计较,心想他这趟大概是真不自在狠了,也不理那乞儿如何挣扎,探手于乞儿胸口腰间摸了几下,寻出了梅凌垄的玉佩方道,“少说两句。过会放你走。”
“让他闭嘴。”梅凌垄拗了起来,见陈璞与那乞儿窃窃私语,索性上前点了那乞儿哑穴,思索片刻又从袋中摸出颗梧桐子大小的丸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乞儿只当他喂送毒//药,终于也惧了,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梅凌垄来了劲,喝道,“不许哭。”
这回有效了,落到一半的眼泪竟嘎然而止。
然梅凌垄终也不是要伤这乞儿性命,便让陈璞松了手,接过杖站妥了,“不是什么毒//药。麻药而已。让你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看你还怎么废话。”
梅凌垄年岁虽不长,却也已十七,乞儿不过十一二岁,与之较劲委实不算光彩。
陈璞环顾四周见无人留意,忙牵着梅凌垄衣服道,“三郎。适可而止。”
那小乞儿被他欺负一顿,也委屈的很,苦于喉中麻痹,一声说不出来,只以手指碗,又以手指口,眼巴巴的看着梅凌垄,大概是说自己吃饭的本事不能丢了。
梅凌垄原也是心情不畅才小题大做,见他尚有份机灵劲,便把解药丢了过去,“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多话。”
那小乞儿踟蹰片刻才吞了解药,“偷你东西。你打一顿便罢了。这么折腾人也不嫌麻烦。”
梅凌垄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不打还不好?”
“不好。打一顿痛快。你这,这,闹着玩儿似的。”那乞儿似乎不屑,又有些面红,“打了不死爷还能翻浪。”
“我又不是判官阎罗。”梅凌垄立久了,迈了两步缓道,“你偷我东西。我只想追回自己的东西。顺便惩戒惩戒。教人向善又不是我需要做的事。”
那小乞儿垂首半晌,似乎在想如何应对。听他杖底敲着石板路笃笃的响,脱口道,“我见过有些人家拄杖,用兽皮卷着底,这样行在石板路上就无声息。”
“知道了。”梅凌垄眉头微蹙,转瞬又笑了起来,“小家伙。你饿了?正好带我去找个吃东西的地方。”
小乞儿眼珠一转,“那我能再带个人么?”
“能。”
“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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