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伴侣

　　程旻豪像被掏空般走在路上，前方漫漫长路，一片模糊。
　　叶森说，苏漾奋不顾身的救了他，为了他放弃了最爱的职业；叶森说，苏漾有心脏病；叶森说，他喜欢苏漾。
　　一旁的戚里实在看不下去，拉住程旻豪站在路边。
　　“你还不清醒么？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再逃避下去？”
　　程旻豪怔怔的，茫然的看着戚里。
　　“其实叶森回来没多久就找过我，问起你和苏漾的关系，我没有明说，他现在却明白的已经放手了。他说的对，你喜欢苏漾，从最初透过他去看叶森到现在已经在看真正的苏漾了，还不愿意承认吗？”
　　“遇见对的人渺茫如尘，你已经负了一个了，剩下的决定，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戚里说，他已经负了一个了。
　　他真的已经负了叶森了？是的，叶森不要他了，把戒指还回来了，可是他什么都还没说啊，他没有要负了谁啊。
　　苏漾怎么样了？对了，叶森说他身体不好，要去看看他。
　　程旻豪拔腿往苏漾家里跑，也不打车，疯了一般只顾往前，气喘吁吁的到家门口敲了很久的门却不见有人应。程旻豪慌了，来回踱步地在门口喊，回答他的只有轻微的回声。
　　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那头嘟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响起了一声女声。
　　颜笑正在给苏漾打针，看见放在旁边的手机亮了一遍又一遍，怕吵醒正在熟睡中的苏漾，只得接了。
　　程旻豪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看见苍白着脸躺在床上的苏漾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苏漾现在这个时候正需要静养，程旻豪的情绪明显不对，颜笑半劝半推的把他推出了病房。
　　“他到底怎么了？”
　　颜笑好不容易才收住了情绪，经程旻豪这么一问又差点奔溃，霎时湿了眼眶。
　　一五一十的把苏漾的情况告诉他，包括以前接受心脏移植和现在危急的情况。
　　苏漾是在一个星期前住进医院的，之前没有接受治疗的他现在已经进入了晚期，动手术早就来不及，换句话说，就在医院安静地度过最后几天。
　　听着这些话，程旻豪心里一凉，全身如坠冰窖，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抓着颜笑的肩膀不断摇晃，不断逼问着她，直到清晰的看到她脸颊上的泪水才颓然地放下双手。
　　苏漾现在能醒的时间很少，大半部分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的。
　　程旻豪痴痴地看着他，心里针扎般疼。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谁都知道他有心脏病，唯独他一直以为他身体很健康，就算有点小病小痛的，他自己就是医生，并不成问题。
　　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残忍，多少次放任苏漾一个人独自承受那些痛楚，多少次以为他过的足够好没有去看到他内心是有多么苦痛。苏漾呢，默默的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却从来都不告诉他，甚至牺牲了最宝贵的东西。
　　程旻豪配不上苏漾，更不配喜欢苏漾。
　　如今握着的这双冰凉的手，他什么也想不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让它们重新温暖起来。
　　程旻豪在床前守了足足一天，凌晨的时候苏漾终于醒了，看见坐在床边的程旻豪没多大反应，一双眼睛空空的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发呆。
　　看着这个样子的苏漾，绷了一天的程旻豪心中一痛，泪水模糊了眼眶。
　　两人的手还紧紧握着，苏漾想挣开，奈何程旻豪死死抓着不放，相持了片刻，苏漾体力终究抵不过他，早早败下阵来。
　　只不过两个小时，苏漾漠视了程旻豪这两个小时后又一次陷入昏迷，颜笑说，他醒来的时间会越来越少，随时都可能就这样睡过去。
　　同房而憩，程旻豪就在苏漾床边搭了一个折叠床，苏漾清醒的时候就为他端茶倒水，睡着的时候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不出声。
　　这样过了几天，第五天晚上苏漾恹恹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轻轻地朝程旻豪说了一句”我想喝水。”
　　这是程旻豪到医院以来苏漾对程旻豪说的第一句话，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喝下，程旻豪伸手试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淡淡的对苏漾一笑。
　　“体温正常，好好休养下去慢慢就会好了。”
　　许是休息好了，苏漾今天的气色不错，苍白的脸竟红润了几分，就连无神的眼睛都恢复了部分以往的清透。
　　“我没想到我能撑到现在，我以为在你们婚礼之前我就会走的。”
　　程旻豪眼睛发热，撇过头强制自己压下那份涌动勉强冲苏漾笑笑。
　　“说什么呢，你可是医生，还能让自己生病了不成？”
　　“医生。”苏漾若有所思，随即苦笑。“我已经记不起进手术室的感觉，更记不清拿手术刀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苏漾带着凄厉的神色，说的话字字戳程旻豪的心窝。
　　“没事，我们好好休息，按照医嘱好好打针吃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重回手术台了。”
　　“再像以前一样一天做很多台手术么？”
　　“嗯，他们都很信任你。”
　　“很累的时候你会抱我回家？”
　　“会，回家给你做最爱的糖醋排骨。”
　　“你很忙，常常很晚回家，我没有很多时间可以见到你。”
　　“以后我天天呆在家里给你洗衣做饭，好不好？”
　　苏漾点点头，动了动苦涩的嘴。
　　“程旻豪，我很久没吃过巧克力了。”
　　“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给你买。”
　　“要很贵很苦的那种。”
　　“好。”
　　窗户还留有一丝缝隙，凉凉的冷风吹进来还是有些冷，程旻豪把被子提到苏漾脖颈处，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不早了，睡觉吧。”
　　苏漾直直的望着他，没有难过，没有痛恨。
　　“你困了？”
　　程旻豪摇头，“我在这里看着你睡。”
　　瞥了一眼旁边小小的折叠床和上面算不上厚的被子，苏漾挺着身体往靠墙的一边挪了挪。
　　“躺上来和我说说话吧。”
　　程旻豪迟疑片刻，脱了外套掀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好久没有抱抱苏漾，现在环上他的腰只感觉纤细无比，瘦的像小女生一样。
　　“你瘦了很多，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苏漾不说话，也不挣脱程旻豪的怀抱，脑袋就这样抵在他胸膛上徐徐的呼吸着。
　　指针一圈一圈转动着，怀中的人久久不说话，程旻豪以为他睡着了，刚要起床就看到苏漾的脑袋动了动。
　　“程旻豪，你有没有后悔遇见我？”
　　没有我，你和叶森毫无牵绊，至少不用顾忌，可是也因为有我，你失去叶森的四年中我缓解了你一半时间的寂寞。
　　程旻豪搂紧苏漾，下巴抵在他头顶。
　　“那你呢？”是不是很后悔遇见了我？
　　你该后悔，不是我，你还好好的当你的医生，好好的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也许现在已经拥有了一个很爱你的人。他不像我，不懂的爱护你，总是一味的伤害你。
　　苏漾窝在程旻豪的怀抱中，轻轻点头。
　　那时候救了你，却把自己拖入火坑，若没有你，我肯定还死死守着林灏；若没有你，我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没关系，你要好起来，之后的一切我会全部还给你，好不好？”
　　苏漾轻应一声，闭上眼睛之前提醒着程旻豪：“明天不要忘了买巧克力。”
　　“好。”
　　轻轻顺着苏漾很久不曾整理的发丝，程旻豪凑近了一些，快要睡着时听到苏漾轻声低喃：“就算我还是医生，可惜我也救不了自己了。”
　　泪水刹那间夺眶而出，怕惊醒苏漾，程旻豪死死咬住嘴唇，眼泪悄无声息一滴接一滴落入苏漾发中。
　　两人相拥，一夜无声。
　　早春的清晨凉凉的，寂静而清幽，微风从窗外溜进来吹动着米白色的窗帘轻轻舞动，房间的空气顿时清爽不少。
　　程旻豪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过了，苏漾还保持昨晚的姿势乖乖呆在他怀中，像极了被驯服的小猫。
　　一直在床上呆着也不好，现在室外正是静雅的时候，纵然程旻豪看苏漾睡的好还是想让他去外面走走，只能狠下心轻轻在他耳边唤他。
　　“苏漾，醒一醒，我们去外面走会儿。”
　　“···”
　　“别贪睡了，不久呆，等会儿回来再睡？”
　　“···”
　　“昨天答应了我要好好养身体的，你从来不惹我生气的。”
　　“···”
　　苏漾仍旧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乖，快点起来，这么大的人了。”
　　“你看看外面环境多好，就你一个人还赖床。”
　　“今天还要给你买巧克力呢，再不起来我给别人了。”
　　······
　　苏漾只是累了，昨天说了那么多话，睡的太晚了，安静地让他补一觉他自然就会醒的。程旻豪不说话了，静静地抱着他等着他醒。
　　颜笑来给苏漾送药，笑呵呵的推门而入，刚一开口就被程旻豪以手势静止。
　　“小声点，他还在睡。”
　　颜笑了然的点头，往前走了几步更近的距离想看一眼苏漾的情况，眼神刚触到他的时候心里喜滋滋的，入了神想多呆会，看的久了一颗心渐渐冷却下来。
　　在医院里也呆了这么久，病人的情况看脸色就差不了多少，程旻豪怀中的苏漾，分明已然没了气息。
　　“啊”的一声连忙用手捂住嘴，颜笑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很快迷蒙了双眼。
　　早已知晓的结局，发生的时候还是那么难以接受。
　　程旻豪仿佛没听到颜笑的哽咽声，大手还在轻轻顺着苏漾的头发。
　　“睡吧，你以前给病人做手术很累，都没怎么睡过懒觉，今天好好睡，记得醒就好。”
　　对程旻豪来说，苏漾还好好的呆在他身边，与昨天和他聊天的苏漾并无不同。不仅昨天，和以前的苏漾都是一样的，苏漾一直都在他身边，之前他不知道，现在都明了。

　　······

　　一个星期后程旻豪收到叶森的短信，很短的四个字。摸着手机迟疑了片刻，程旻豪还是拨了电话回去。
　　那边很久才接，两个人听着对方的呼吸久久不语。
　　“你还好吗？”
　　叶森问他。
　　“还好，你要去哪？”
　　“回英国。”
　　“···”
　　“对不起。”程旻豪犹豫着，仰头吞回眼里的眼泪。“好好照顾自己。”
　　并不是他无情，叶森对他来说永远都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直白的来说，心里并没有放下他。他没有资格来求得叶森原谅，也不能这样做。
　　程旻豪这一生，爱了两个人，辜负了两个人。
　　简单隐忍的寒暄，电话挂断前的那一刻，程旻豪依稀听到叶森很轻的一句话，他说：如有来生，须臾不离。
　　程旻豪对着电话半晌，他负的第一个人，叫叶森，很爱他，因为爱他，所以甘愿放弃他。
　　这几天阴雨绵绵不断，路上湿滑的很，特别是那段正在修的那条路，被雨水一冲刷黄泥到处都是，程旻豪踮着脚小心翼翼才迈过那段路。
　　撑着黑色的雨伞将蓝色的满天星放在墓前，照片上的人仍旧冲他笑的温和。
　　“苏漾，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花，好看吗？”
　　程旻豪负的第二个人，叫苏漾，很爱他，因为爱他，所以失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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