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苏恭 病树

　　第十章
　　继续回忆

　　其实少恭自己也很难界定，自己对屠苏究竟是什么想法。屠苏对他来说，就好像一个被圈养起来的玩具。它喜欢这个玩具，而且也盼望他能长成他想要的模样。如果他长成了自己希望的模样，他就会觉得开心，也会对这个玩具更好。
　　而这个玩具呢，他现在正出现在教室的门口，似乎是一看见他，就呆住了。人潮中他们对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屠苏眼里的惊讶、难以置信，于是他也笑了，慢慢地走过去，逆着人流，像是逆着万水千山似的，就那样来到了屠苏的身边。
　　你好啊，屠苏。
　　我回来了。
　　这两句话在心底转了一个圈，到底还是没能出口。他想着自己以前在屠苏的眼里是什么样子的，于是这次也想作出那个模样来。只是还没等他这样一下子想完，屠苏的手就盖了上来，他拉起他，动作迅速，那凉凉的手指头就好像一下子按在了他的心上。
　　他们逃跑了。从这人群里面逃跑了。

　　屠苏跑地很快，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雄鹰。他拉着他，胸膛里灼灼的都是烫人的热度，他的手却很冰，冰到简直不像他。少恭觉得这温度有些惹人皱眉，于是他就真的拧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地松开手，屠苏被他的动作惊到，也立刻停下来，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冷清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少恭笑了，说:“……我回来了，你不开心么？手那样冰。”
　　屠苏的确是浑身都僵硬了一刻，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看他。少恭虽然还是笑着的，但他眼里的恼怒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他不禁想，这是要造反了吗？
　　只是屠苏下一刻又抱住了他，抱地紧紧的，让他都觉得痛。他还把头埋进少恭的肩窝里，死死地拥抱着他，少恭不禁又被这动作给逗乐了，他并不觉得疼，只是又反抱回去，安抚着说:“你又怎么了？”
　　屠苏不说话，他也不再说话，两个人见面后的第一件事是逃跑，第二件事是拥抱。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像是两条无骨的八爪章鱼。
　　……
　　许久之后他们才分开，屠苏这回看来像是冷静了，眉目间又侵上些许忧愁，少恭想了想，过去拉住屠苏的手，对他笑，笑着笑着说:“到底出什么事了？能给我说一下么？”
　　屠苏却只是盯着他，也不说话，眼睛里有点难明的情绪，似乎有点狠，像头凶兽。少恭看着这眼神觉得喜欢，颇想伸出手去，摸一摸，或者将那两颗眼睛挖出来，留下来，只是他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他还想多留一会儿，这个玩具他还想多玩几天。
　　那就不能现在就把它给玩坏了。他这样想着。
　　屠苏后来也轻轻地在他耳边说话，他说话声音很轻，老像没吃饱饭一样，少恭就不禁走神了，想着要不要带他到什么地方去大吃一顿，但是屠苏后面的话又把他给拉了回来，他的预期成了真，竟会觉得有几分惊喜。
　　屠苏眼色晦暗，像是不开心，被什么事情堵在眉心，这样下来他的脸就显得格外的端凝，更有几分严肃，他眉心紧蹙，表情分外认真:“少恭，我听说，当年我父母……”说着说着他又说不下去了，因为少恭此刻又贴上来，给了他一个吻，少恭本打算轻轻地啄吻的，但是真一碰上了，心底却只剩下吞食的欲望来。他眼看着屠苏的眼神由惊愕变得无奈再而只能沉溺进去，心里模模糊糊地又笑了，看吧，他总是对他，无能为力的。
　　那就暂且先留一个吻吧，这个时候他或许还是喜欢他的。
　　但是他也无比地期待着他恨他时的模样，光是想一想，都会觉得心底有一丛金色的火苗，它们燃烧、肆虐、暴涨，继而化身为漫天的大火，红色的烈焰像是能生出一只火凤凰似的，那样它就能毁灭一切。
　　是的，他无比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下午，他们出去吃了一顿饭。屠苏本来有课，他也翘掉了。
　　少恭拉他去吃了香锅，屠苏喜欢吃辣，他倒是记得。
　　点完餐之后他也不吃，专注地盯着屠苏吃。屠苏本来没太多食欲，被锅里香辣的菌类一激，总算是激出一点。他也逐渐出了汗，嘴唇变得红润，嘴上的细毛闪闪发光。
　　屠苏逐渐意识到他的目光了，动作变得有几分僵硬，他停下了筷子，想了想，给他的碗里夹了海带，说:“你也吃一点。”
　　他笑起来，从善如流地慢慢将海带吃进去，他还是看着他，眼睛一步都没有离开。吃完以后他也没有再动筷子，屠苏看见了似乎有些不安:“……你不喜欢吃辣？”
　　少恭笑着说:“我喜欢。”
　　“那为什么不吃？”
　　少恭抬手用手帕擦掉他头上的汗渍:“我更喜欢看你吃。”
　　于是屠苏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侧开脸，不让少恭看，但少恭还是看见他红透的耳朵，肉乎乎的，还有点透明。
　　少恭没意识到自己的眼色在这一刻完全柔和了下来。他看着屠苏，心里也是开心的。他总觉得他们很快就会分开，所以才想多看屠苏几眼，屠苏长得好看，他们分开以后估计也会有很多人觊觎，他……其实并不想和其他人分享。就算是玩具也不想。
　　所以……就让他永远也忘不了他吧。这样他们就算分开，也完全不用害怕。
　　即便……有可能，他会忘记他。
　　屠苏之后不久就放下了筷子，少恭不禁在心底感叹他脸皮太薄，拿起筷子指着锅里说剩的太多。屠苏完全没防备他说出这么一句话，眼睛都圆了一下，之后才严肃着脸扭过头去，捧着碗不让他看。少恭看了看锅里的食物，又看看屠苏细腻的腰线，不由真的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饿。
　　那是心理上的饿。

　　咚地一声，灯开了，白光刺眼，他眼睛不由眯了一眯。
　　耳边有谁在说话，他觉得很讨厌，很厌烦，但是过了会儿，少恭渐渐从之前的回忆里出来了，他意识到那是尹千觞在说话。
　　“啧啧，挺可惜的，要不是我要下班了，真的挺想让你说完的。”
　　少恭撑着头，脸上并没有表情，他眉头渐渐聚起，有一种冷酷的味道。
　　他说:“不用。”
　　他又回复了往常的那个模样，说话清清淡淡的，很是温和，很有风度。他过去跟千觞握了个手。
　　“那就谢谢了。……你这边的损失去我公司，找人报销。之后，我们下周再约吧。”
　　“……唉唉唉唉！我这几天都有空啊！你明天过来吧？你这次故事比以前都好听，不能挖坑不填的啊！”
　　少恭本来都要走了，被他这话说的转回身来，却也是一笑，虽然眼里有些冷:“……我这几天却是没空的。”
　　“哦？你这几天有啥事？我不记得以前你可是，出事之后，每天都来？”
　　少恭只是笑笑:“这一次，我有更重要的事做，下周吧。”
　　他就这样走出了这个小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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