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竟是我竹马

　　周末咖啡厅
　　有的人生来就有那么一种风范，即使处于人群也难掩其光芒。吴起航大概就是这样的人。林贯之推开这家名为“Meet”的咖啡厅的门时，在三三两两的客人中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对方穿着简单的雅灰色紧身T恤，背靠椅子悠闲地坐着，双手交握自然地放在桌上。午后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洒在他的脸上，如同陈列在古希腊珍宝馆里的雕塑。起初他只是偏头看着窗外，仿佛突然受到了什么感应，他转过头看到了刚走进来的林贯之，勾了勾嘴角，笑意直达眼底。
　　看着那张笑脸，林贯之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高二那年林贯之经常因为打球忘了吃饭，时间一长身体就抗议了。
　　第一次胃病来势汹汹。当时是在深夜，寝室里只有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
　　林贯之是被疼醒的。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紧紧地攒着他的胃，他疼得只能蜷缩成一团，小声地喘着气，背后的冷汗浸湿了睡衣。
　　睡在他上铺的起航似乎察觉到了不对，“贯之？”他的声音很轻，但在静谧的深夜却听得格外清晰。
　　林贯之哼了一声，轻颤的尾音在静夜里格外渗人。
　　上铺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吴起航就从上面下来，他扶着床梯，刻意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了？”
　　借着外面照进来的光线，吴起航只看到林贯之的手紧贴着肚子蜷缩在那，咬着牙不说话，顿时有些慌乱：“怎么了？闹肚子了？不舒服？”一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胃、胃疼……”林贯之咬着牙，有气无力。
　　吴起航担忧地看着他，手指替他拨开挡在眼睛前面的刘海，“起来，我背你去校医院。”
　　“不去，让、让我躺会……”林贯之想说他睡过去就好了，可是胃部的绞痛让他每说出一个字仿佛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吴起航没理会他，把林贯之慢慢扶起来，又把林贯之床尾的外套给他套上，然后背着他一路冲到了校医院。
　　幸好校医院每晚都有人值班，医生给他开了几片胃药，林贯之才终于好受了不少。
　　之后林贯之每次想起这件事，总是很感动的。那时候是深秋，吴起航大晚上起来不说还顶着寒风把他从宿舍背到校医院；不光是这样，从那之后，吴起航每天都在饭点时采取各种手段把林贯之押去吃饭，林贯之甚至发现他在寝室的小药箱里也备上了常用的胃药。
　　说起来，起航总是很照顾他的。
　　林贯之悄悄叹气，大概是他自己太小家子气了吧。毕竟，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这种事，是没有对错的。
　　林贯之走过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语气轻松：“怎么来这么早？”
　　吴起航把桌上的菜单递过去，“先吃点东西。”
　　两人都要了一杯咖啡。等服务员拿着菜单走开后，林贯之才道：“其实在到这之前，我一直想着到底要怎么面对你。”
　　吴起航脸上的笑意不减：“那你想好了吗？”身体微微向前，做出洗耳恭听的神态。
　　林贯之翻白眼：“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那些女孩子，对我放电有什么用。”
　　吴起航的笑意味深长，动了动嘴巴，林贯之急忙没好气地堵住他的话：“少跟我说什么你倒希望我是个女的，除了这句话你也没别的了。”
　　吴起航淡笑不语。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林贯之有些烦躁地挠了挠脑袋，他最不习惯和别人这么坐着推心置腹纯聊天了，尤其对方还是知根知底的好兄弟。“咱们做了三年的兄弟，我自认为也算是了解你的。别的女孩子送的情书你连收都不收，到后面别人都把我这当成你的收信箱，每天我的桌子里都能抽出一张粉色的信封写着你的名字；谁要倒追你你都跟人欠了你几百万一样臭着脸，好像谁也看不上。”
　　“后来来了个王可，我喜欢她，我还没告诉她的时候就先告诉你了，你当时看上去也没什么意见。”林贯之说着说着好像有点想通了，“所以当时你也喜欢她？然后碍着我就没下手？”这么看来好像这家伙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他周围那么多女孩子他都看不上，难得碰上个喜欢的还被自己捷足先登——好吧虽然后来又成功地撬墙角。
　　与其说林贯之是在剖析对方的心路历程，倒不如说他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能让自己和兄弟再次心无芥蒂地相处的解释。
　　“所以，”看到对面吴起航神情不变，似乎没有要否定的意思；林贯之更加落实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底气也足了些。“你也不是故意……”
　　“我是。”吴起航慢吞吞地开口，一字一句。
　　“啊？”
　　吴起航深深看着他的眼睛，“林贯之，我是故意的。”
　　林贯之看着对方认真的眼睛，笃实得让他有些慌乱。“你、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吴起航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前倾，“你想说，我是不是因为看到了你要和她在一起，所以故意去找她，让她和我在一起。”
　　“我确实是故意的。而且我也不喜欢她。”
　　“林贯之，我现在就把原因告诉你，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喜欢王可，也不喜欢你嘴里那些女孩子。”
　　吴起航灿烂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眼底似乎闪着快意，像是久居棺材的吸血鬼终于嗅到了甘美的鲜血，又像是失意的猎人终于在陷阱里发现了猎物。
　　“我喜欢你。”
　　林贯之坐直的身体一僵，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对面的人完全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清泠好听的嗓音不依不饶：“你没有听错，我喜欢你。不是什么好兄弟式的喜欢，是想和你做恋人的那种喜欢。”
　　这句话落在他的耳边不啻于一枚重磅炸弹，“轰”的一声炸碎了他脑子里所有铺陈好的对白。
　　“您的咖啡。”女侍者端着托盘把咖啡稳稳地放在两人面前。吴起航朝她弯了弯嘴角，眼底似有星光：“谢谢。”
　　女侍者一顿，脸上浮起极不明显的红晕，小声地回了句“不用谢”。
　　吴起航优雅地端起咖啡，小小的浅酌一口，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傻杵着的人。
　　一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当吴起航的咖啡杯终于要见底了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林贯之，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别憋着。”本来智商就不够还想这么多，我都心疼你的脑子。
　　林贯之还在消化刚刚的话，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我是男的啊。”
　　吴起航难得翻了个白眼，“不用重复这个事实，我比你还清楚。怎么？要我给你科普一下同性恋的概念？还是说，你觉得恶心？”最后那个词他是笑着说出口的，气定神闲地仿佛在议论天气，只是眼底的不安泄露了他的情绪。如果真是那样……
　　“不不，我不觉得恶心，你别误会。”林贯之这倒反应得快，急忙否认。“我就是太意外了……”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没抓到重点，林贯之先拿起自己前面的咖啡，一口猛灌。
　　吴起航看着他咕噜咕噜地一杯咖啡下肚，皱眉：“你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
　　林贯之喝了个底朝天之后，终于找回了点状态。“起航，我……”脑子运转，他在寻思着怎么样开口才不至于太伤人。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你乖乖听我说就好。”吴起航脸上跟没事人似的，云淡风轻。“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虽然我永远不会以朋友的身份祝福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又补充道，男人更不行。末了又看向他，突然蹙起眉：“林贯之，你喝完东西不擦嘴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喝杯咖啡都能这样，你是猪么?”一边嫌弃地把桌上的纸巾扔给他。林贯之的嘴边有一小道咖啡色的水渍，像个偷吃东西被抓包的小孩。
　　好吧，那个嘴巴老毒的吴起航又回来了。林贯之拿起纸巾胡乱一抹，撇撇嘴：“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这么讲究。”
　　吴起航狐疑地打量他，狭长的眼睛眯起：“为什么你这样都有人看得上？王可当初眼睛瞎了吗？”
　　那你应该也瞎了。不敢直说，林贯之只能在心底默默吐槽。
　　吴起航把杯子里剩下的半口咖啡一扫而尽，招来女侍者打算买单。
　　还是刚才的那位女侍者，她腆着脸隔着菜单悄悄地瞄着吴起航，“一共四十八元，先生。”
　　吴起航落落大方地任她看，从皮夹里抽出一张钞票递给她。
　　女侍者的眼神含情脉脉，收了钱之后扭着小蛮腰走了。
　　林贯之看在眼里，倒有些疑惑了，“你真的不喜欢女生？”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条件。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女生吗？”吴起航斜睨他。
　　林贯之：“？”
　　吴起航凑上前，言语轻佻：“我只对你硬的起来。”
　　“去你的。”
　　女侍者又来了，拿着小票和找零。吴起航收起了刚刚的无赖模样，笑得一脸阳光：“谢谢。你很漂亮。”
　　“嗯，你、你也、很帅。”和他相比，女侍者显然段数要低一些。
　　“我万分期待我们下次的见面。”
　　……
　　走出咖啡厅的时候，林贯之有些不吐不快：“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明明不喜欢人家还敢这么调情。”连电话号码都是人家直接塞过来的。
　　“没办法，”吴起航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句话把他噎回去，“我喜欢的人又不肯跟我调情。”语气里有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失望。要不是林贯之跟他相处了这么久，估计也要被他骗了。
　　两人走到了车站，林贯之等的车来了。
　　“呐，上车啊你，磨蹭什么。”吴起航催促他。
　　林贯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吴起航揉了揉他的脑袋，直到把本来整齐的头发快揉成了鸟窝才肯收手。笑道：“我知道了。以后还是好兄弟。”
　　林贯之眼睛一亮，“嘿嘿”傻笑着上了车。
　　公交车缓缓驶过，车厢里的那个人也在视线里慢慢缩小，直到消失。
　　只剩在原地吴起航悠悠地叹了口气。
　　小番外
　　寝室里
　　吴起航洗漱完毕打算爬上床去，被林贯之叫住了。
　　“等等。”
　　吴起航：“？”
　　林贯之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粉色的信封扔给他，“这是隔壁的隔壁班的女生，叫张小莉。”
　　吴起航很酷的，倚着床梯：“谁让你收了？哪来的弄哪去。”
　　林贯之没有和平时一样吐槽他不近人情，反而陪着笑，“这封你就看看吧，反正看看也不吃亏。”
　　吴起航觉得不对劲，故意摆着脸，“没空，我要睡觉。”作势要爬到上铺去。
　　林贯之扒着他的一条腿，“等等等等等等！！！”
　　吴起航更加狐疑了，“你还有事？”
　　林贯之把他拖到自己床上，一双眼睛特别真诚地看着他，“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把这封信看完好不好？”
　　吴起航挑眉：“你在我这还有面子？说实话，怎么回事。”
　　林贯之抓着脑袋，“张小莉的哥哥是三班打篮球的，就是那个张大野，你知道吧？”
　　“嗯，怎么？他威胁你？”
　　“没有！张小莉说只要我让你看完这封信，她就让她哥哥答应和我们班打班赛。所以呵呵呵呵呵呵……”林贯之笑得有些心虚。
　　吴起航用鼻子哼气，“那关我什么事啊，球赛这种事，有就打，没有就不打呗。”
　　“我们已经大半个学期没打过班赛了！起航，你就一点都不心动？”
　　“无聊。”吴起航作势起身，想要回自己的床。
　　林贯之抓住他，“诶诶诶别急着拒绝嘛！你就是看一眼又不会掉块肉！”
　　吴起航不耐烦：“那你就跟那个女生说我看过了不就完了，她又不知道。”
　　“那不行，这是原则问题。”
　　“我的原则是现在要去睡觉。”
　　“好好好，那你不看，我给你念总行了吧？”
　　吴起航眼珠子一转，又不动了。他躺在林贯之的床上，头枕着手，一副大爷样：“行，你念。”
　　林贯之：“……”
　　为了班赛，念就念！林贯之拆开信封，开始朗读起来：
　　“起航同学，你好。”那个称呼让林贯之手抖了抖。
　　“自从那一次在球场上看到你，我就深深地被你所吸引……”
　　这封情书真是通俗易懂，简单来说就是描述了一个少女情窦初开的完整心路历程。虽然感情令人动容，但是林贯之只觉得越念越困。妈蛋妹子们写情书不就是一句“我喜欢你”吗整那么复杂做什么？各色修辞和排比，还讲究叙议结合承上启下，最后以《上邪》作为铺设，终于引出了中心：起航同学，我喜欢你！张小莉你写情书这么屌你的语文老师造吗？
　　整整三页的情书林贯之念了十分钟，简直口干舌燥。可吴起航似乎越听越来劲了，狭长的双眼直溜溜地盯着他。
　　终于读完了最后一句时，吴起航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嗯，写得不错。”
　　林贯之累趴在床上。
　　从那天起，“吴起航不喜欢看情书，喜欢听别人念给他”的消息就不胫而走。林贯之同学除了充当邮递员之外又多了一个苦逼的身份：给吴起航念情书。林贯之虽然不是什么烂好人，但是架不住人家女孩子嘤嘤啼啼地在他耳边哀求好几天，以至于到了最后还是迫于无奈一脸苦闷地充当人形收音机。从此吴起航收情书的标准也更新了：不得超过一千字，否则邮递员会拒收。
　　这天晚上，林贯之给吴起航读完第三封情书之后，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干嘛非要别人来帮你念信？有时间听还不如直接自己看。”
　　吴起航很风流地扫了他一眼，“自己看没意思，我就想听人说出来。”
　　第二天，关于“吴起航比较喜欢被人亲口告白”的消息再次不胫而走，自那之后情书几乎没了，换来的是一波又一波堵在班门口的女生。吴起航为此对某人恨得牙痒痒，只有林贯之乐不可支地感叹自己终于可以下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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