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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惩罚
***
翌日酒醒,白翎对昨夜发生的事已不甚记得。她迷迷糊糊走到院子里,见李洵川正悠闲地坐在树上打瞌睡。
“小川,昨天我喝酒了么?”
李洵川睁开眼,懒懒瞥了她一眼。
“哦——喝了一大坛呢。”
白翎揉揉脑袋,只觉头痛欲裂。她努力想了想,似乎隐约还记得和荣玉儿赌酒的事情。
“小川,昨天你送我回来的哦?”
李洵川摇了摇头,若有所思:“世子——”
“世子?!!”这下白翎大惊,“荣峥哥哥回来了?!”
李洵川认真点头,忽想起什么。
“哦,今天大清早的世子还差人过来通知说侍卫队有早训。”
“你——小川你!”白翎瞪着他,气打不到一处来,“现在、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李洵川抬头望望艳阳高照的一天,眯了眯眼。
“大概快午时了吧。”
“午时!”白翎又惊又气,即刻把这人从树上拽了下来。
“小川,快点跟我走!”
哪知李洵川一个转身,轻轻松松挣开她的手,反推着她往屋子里走。
“快去洗个澡,快去!这一身的酒味你还想留一天么?!”
白翎闻闻自己身上真的是满身酒气,还带着股臭味。她想起昨天晚上把她抱回来的人,心中又是“咯噔”一声。于是她打破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拉着李洵川火急火燎地赶去了训练场。
这下好了,两人一赶到训练场,远远就见昨天晚上和郡主聚酒的侍卫们一个个头顶酒坛在点兵台下跪成一排。可李洵川望见那些酒坛,倒有些惊喜:“哦,有酒?”
白翎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见不远处一身锦衣玉袍的高冠男子正负手远远望来,叫她心中一凛,深吸一口气便拉着李洵川疾步走近去。
“世子!”白翎屈膝扣剑半跪,一见李洵川还站着,又拉了他一把。
高高的点兵台上,荣峥抱剑负手而立。他此番卸下银甲金盔,虽已不似昨夜马上冷面将军那般遥不可及,但恢复便装后的世子更如武林名门世家少主般锋芒毕露。
只见阳光下,荣峥头束白玉发冠,着一席修身的墨绿腾云劲装,他手握璎珞宝剑立于威风凛凛的点兵台,眉宇锋利,神色孤高,愈加衬托出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和英气。
也的确,李洵川发现今日的王府侍卫军大不一样。似乎只要世子往点兵台上一站,这底下的百人侍卫军顷刻间便如重获信仰般精神大振,士气昂然。
这恐怕因为谁都知道这世子荣峥贯来雷厉风行要求严苛,他所挑选和训练的人皆是人中精英江湖豪杰,一旦得到他重用便往往能深入王府重地,或直接受王爷青睐,或被推荐进入南剑联盟担当重任,总之那前途是一片光明。
不过话说回来,这此番跪在台下受罚的人倒不是那么幸运了。
“白翎身为侍卫军代领,却带头聚酒牵连郡主,理应重罚。今日早训迟到两个时辰,加罚。”荣峥微微低头,平静深沉的目光淡淡从白翎身上一掠而过,当真丝毫不留情面,冷酷至极。
底下的侍卫军心中一寒,便见白翎耷拉着脑袋,闷声不吭地就站起来,径直走到最前面,在石板上跪了下来。她头上顶稳了侍卫放上来的酒坛,便挺直了脊背,静默跪立。
李洵川漫不经心的目光随白翎的身影飘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他见侧前方,阿翔正顶着酒坛子回头不停地向他眨眼,李洵川轻笑了笑却忽觉一阵寒意,转头便对上了世子冰冷泛寒的目光。
不过四目相对的短短一瞬,却让荣峥心头一震。
——是那个穿着蓝白队服,个子高挑相貌出众的实习侍卫,这一个月里关于那李小川的种种传言已经流传在王府各个角落。说此人仗脸好就走后门进了侍卫队也好,说此人引得王府二位郡主为他争风吃醋也好,荣峥皆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因为似乎没有传言说此人在武艺上有什么长进。
可此刻,荣峥却感觉到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似慵懒随意,实则凌厉透彻。他想,此人戒备极深,或许并不如表面那般放荡不羁。
片刻荣峥回神,已恢复冰冷神色。
“实习侍卫李小川参与聚酒,大罚。违抗命令,大罚。延误训令,重罚。早训迟到两个时辰,加罚。”这惩罚恐怕比谁都要严重多了,叫众侍卫们心跳不已。
而极短的时间内,李洵川迅速理清了被世子记过的四条。无非是昨天晚上和郡主一起喝酒了,众人被勒令散伙时他还在喝,今天早上接到早训通知又没叫醒白翎,最后两人一起迟到。
于是,李洵川被拖到了最后。
也就是自这件事起,侍卫队的所有人除了阿翔和白翎之外,特别是昨天晚上聚酒的侍卫们都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和这个叫“李小川”的侍卫走得太近。
“世子认为公平起见,根据每人的陈诉,你们头顶酒坛里的酒,酒量轻重不一,都是按照你们昨晚喝酒的多少来定夺。大罚两个时辰,重罚四个时辰,加罚一个时辰。”荀青照吩咐说罢,便接过荣峥手中的薄纸,当众念了出来。
“白翎,一坛。”
“阿翔,半坛加一壶。”
“何明,四分之一坛。”
“……”
荀青每念一个,就有侍卫往相应人头顶的酒坛里加酒。可念到最后一个,众人明显感觉到荀青顿了一顿。
“李小川,四坛、半。”荀青抬头示意荣峥,以确定这个数字是否谎报。点兵台上,荣峥冷眼一挥手,很快有人抱来了一个大坛子,加上四坛半的酒量便放到了李洵川的头顶。
小川——最前面,就连白翎也在心中颤抖了一下,可她顶着一坛酒不好回过头去,只好在心里暗暗着急。而后边站得整整齐齐的侍卫队,人人目光都不自觉飘向那个最大的酒坛,心里都已作好看笑话的准备。
那沉重如鼎的酒坛子一放到李洵川头顶,不过一瞬间的事。
“……”
——竟然没掉?!
众人只见那大肚子的酒坛奇迹般落在李洵川头顶一动不动,也不知他施了什么法,转一转头,打个哈欠,那酒坛子无非就是晃晃悠悠,叫大家胆战心惊,可不管如何都被李洵川调教得稳稳当当,始终没有掉下来。
酒坛子掉是没掉,可凭这个李小川偷懒的本事,准撑不了多久。大家如此想着,又有些心安理得,听得世子一声令下,这没受罚的队伍便迅速转移了阵地,集训去了。
不过一会,烈日暴晒的广场上便只剩下了看守的人和因昨夜聚酒受罚的众人。
***
一顶酒坛,从中午顶到黄昏。今日因为昨夜雨停,整个一天艳阳高照。八月最后一天的太阳了,嘲讽一般的毒辣辣,把所有跪着的人都晒得通红。
期间,有好几个侍卫挡不住累和晒,脖子一歪,酒坛子“啪嗒”一声碎在了地上。于是,惩罚加倍。李洵川望着那些在地上湿了又干的酒,很是烦恼。但没办法,荣王府实在有钱,用这些酒来买个教训其实也不为过。
而前面,阿翔一直在艰难地偷偷瞄他。
“噗嘶噗嘶——”
李洵川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小川哥,头上、是不是粘东西了?”
李洵川不再理他,冷静沉思的目光越过阿翔,落向不远处阳光照耀下那道倔强的白影。
可怜的白翎毕竟还是女孩子,功夫再怎么好都熬不过男人,到现在也已经碎过一个酒坛子,于是又多加了两个时辰。李洵川不确定她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不过,患难见真情。李洵川也发现,只要白翎摔一个酒坛子,阿翔马上跟着摔一个,可至于世子荣峥呢,却再没有出现在训练场,只有他的贴身护卫荀青,一直默默伫立在哨塔上观望。
距离虽远,可李洵川微一侧头便对上了高处那双利如飞刃的眼睛。自然,那人并非是在看守众人,而是只监视他一个人。
先前从十夜组织内部拿到的消息,说这世子荣峥虽出身王府世家,但在江湖里名声也不小。
他自小师承空瑶山玄天阁阁主听音大师门下,习得一手精妙绝伦的皇天六十四式剑法,十八那年凭一击必杀式雷霆夺命而叱咤江湖,与其父荣恩的夺魂飞剑并称亡命二式,那时在八卦的江湖小报上,亡魂二式在江湖人最不愿意对招剑法榜上位列前三。
因而那时候荣昌王荣恩尽管远离大荣朝堂不受重用,但在江湖中却开辟了一片新的天地。更何况荣昌王府地处珺州琳琅城,居南北江湖枢纽,其北上是以沧州泯光宫为首的传统剑派,而南下则是以玄天阁、停云山庄、碧水蓝天、兮周岛山等名剑世家为首的清一色新式剑派。而就在去年,南边剑派已经以珺州琳琅城为界限,结成了如今的南剑联盟。
北派不满于南片的拉党结营,已多次与南片产生分歧,现在恐怕有很多人对荣昌王府虎视眈眈,也怪不得这个世子一面要用心培养精英来武装王府,一面又要小心谨慎江湖里的一举一动。
但是那个丫头又和这一切有什么牵连呢,李洵川本以为白翎留在王府会过得舒适自在,可现在长远看这里似乎也并不安全。
于是,当这聚酒受罚的一天一夜慢慢过去,疲惫不堪的侍卫们一个个都倒了下去,李洵川却顶着个重如大鼎的酒坛子走了神。走神也罢了,可他头上的酒坛子简直听话,跟着一动不动,叫那些晕在地上的侍卫们都看呆了,愈加觉得这个李小川异于常人,古怪极了。
不过众人也发现,那白翎也是个狠角。平日里见她玲珑瘦小骨骼清奇,哪想到她挺能熬,咬牙顶着酒坛子竟从天亮到了天黑,没抱怨过一句没掉过一滴眼泪,顽强地像块石头。
众人哪里知道,白翎她自小就被荣恩像男人一样严格训练,十三岁那年就同世子荣峥一起远赴遥州求学,什么雪山练剑、大漠训练营、荒岛求生她统统去过,就连轻功也是踩着火练出来的。
可即便是如钢铁般锻炼过的人,此番要顶着沉重的酒坛跪立六个时辰以上,承受烈日暴晒和深夜山寒侵袭,看似简单实则大不易。因而熬到还剩两个时辰的时候,白翎终于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放眼望去,空荡荡的训练场上酒坛子碎了一片,晕倒的侍卫们都被送去急救等待明日继续受罚,白翎倒下之后就只剩下了李洵川,独自一人静默端坐。
荀青悄然来到场上,小心翼翼抱起昏迷不醒的白翎,转身又在他跟前停下。
“李小川,世子请你过去一趟。”
李洵川一听,回过神来就轻轻松松搁下了酒坛子。他舒展舒展了手脚便顺势从荀青手中抱过了白翎,见荀青目露诧异,李洵川嘴角一弯就露出一抹善意的微笑。
“这点小事交给保镖就好了,哪里能劳烦荀大人。”
见他目光认真无害,荀青觉得猜不透又挑不出毛病,只对这个人的定力感到匪夷所思。想起世子的命令,荀青闷声点了点头,便只好领着他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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