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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约
无为心里一动,手里继续捡着棋子,也不抬头看慕长齐,接了一句:“哦?像谁?”
分明好奇,却又是漫不经心的姿态。
慕长齐微微笑了,也伸过手来帮着收棋子:“那个人啊……”却只这一句,并不多说。
无为见他欲言又止,淡淡一笑,并不追问。直到捡完了最后一颗棋子,将棋盒盖好,无为起身,走到媚姜身旁蹲下看她烹茶,把慕长齐晾着。
这边三个人围着小桌,那边只慕长齐一人坐着,对着空了的棋盘发神。
那个人……
无为想了想,笑了。
是谢容勉吧。
若非要说他的棋下得同谁相像,那要么是自幼教习他棋艺的老先生,要不就只能是谢容勉了。而老先生早些年就辞京回乡养老了,看慕长齐的棋路也不像是他的学生。
谢容勉倒是也教过郑嫣的棋。那时候他嫌弃她棋艺不精,两个人一见面就非要拉着她下棋。一盘接着一盘的来,中间喝几杯茶吃上两碟点心,研究一会儿棋谱,就这样耗掉一个白日的光阴。
如此一连两个月下来,郑嫣棋艺进步不少。倒是明苏跟明芮两个丫头见他们俩终于不再把下棋当做人生唯一乐事了,高兴得连廊下笼子里养着的鹦鹉都多喂了一餐。
明芮年纪小些,也向来是心直口快的,后来有一日一边收着棋谱一边玩笑着说:“小姐呀,您是不知道,从前回回谢公子来都拉着您去倚碧亭下棋,可我和明苏姐姐一看下棋就打瞌睡。有一回奶娘刚好路过碰见了,当着您的面是没说什么,转头数落了我和明苏姐姐好大一通,还告诉管家生生扣了我们半个月的月钱……”
明苏赶忙在明芮小臂上掐了一下,嗔道:“死丫头浑说什么!”又回头看着正调琴的郑嫣笑道,“你这小丫头哪里知道,谢公子啊,可是来咱们府里扮醉翁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谢大公子之意,又哪能在棋上呢。”
明芮“哦”,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恍然大悟,低头捂着嘴巴嘻嘻地笑。
郑嫣脸上一红,仍是专心调自己的琴,只装作没听到,只是不知怎么的,手下不自觉就错了音,反倒更加手忙脚乱起来。
她自己其实也不免讶异,竟不觉间就同一个人,一日一日地在一起,一盘一盘的棋下了下来。当初学棋只觉枯燥煎熬,如今却兴致盎然起来。
或许……醉翁之意,醉了的,不止是谁一个人。
谢容勉的棋……只要他下,她都能看得出来。因为她是他教出来的啊,她的棋,就是他的棋了。
想必当初在营中,时常陪着慕长齐下棋的人,就是谢容勉了吧。怪不得慕长齐能从无为的棋中窥出谢容勉的影子。
无为不想跟慕长齐解释什么,他爱怎么想也随他去。不过却并不怕他胡乱揣测,反正到最后,得到的答案一定是——谢无为是谢容勉的胞弟,有同一个棋艺先生,有什么可奇怪的?
慕长齐只要一想就能明白过来,不需要无为多此一举去解释,一个不小心反倒惹人猜疑。
无为把目光淡淡投到慕长齐身上,他这样发呆已经有一会儿了。慕长齐在战场上是一把出了鞘的剑,锋利,耀眼,闪着逼人的冷光,无人敢挑衅,无人敢反抗,只能臣服。
无为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烛火照映下慕长齐的脸庞瘦削而硬朗,眉目间有勃勃英气。眼眸低垂,微微眯着。整个人侧坐着陷在半明半暗的温柔烛火里,少了平日里的肃穆凌厉。紧绷的精神一旦松懈,就难以避免地露出些疲惫来。
无为掀唇笑了一笑,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收回。
内心的拷问和磨折,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吧,慕将军?
靳眠抬头看见了这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顺着无为的目光又看到慕长齐,面具后的眼眸陡然一黯。
提起茶壶将茶水倒入净瓷的茶海中,对媚姜道:“烹茶可以慢慢学,只是这倒茶和奉茶,你可得好好学着。像你今天给那位孟大人敬茶的方式,若是放到长安,那侍茶的丫鬟只怕免不了一顿罚。”
媚姜虽一向气傲,不怎么搭理除了无为之外的其他人。此刻倒真是恭顺,便如一般学生听先生教导一般,连连点头。末了还有些小心地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听好了。”靳眠清咳一声,以眼神示意媚姜,“你先将茶海中的茶水倒入茶盏中。”
媚姜点头应了,平息凝神,十指颤颤着地倒好了。
靳眠端起来一个茶盏,又道:“奉茶之时,需要用茶盘托着送给客人,放置在客人右侧的小桌上,还当作出请茶的手势。像你今日一样直接倒了茶,莽莽撞撞端着茶盏就递到人家手上去,今儿幸好是那茶水已经冷了,要不然就算不烫着你自己,也非得开罪了孟大人不可。”
靳眠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又笑:“今儿看在美人儿的份上,孟大人竟然也没有嫌弃咱们拿冷茶招待。”
媚姜先是脸色一红,嗫嚅道:“……我明白了……”话落又冷哼一声,僵着脖子斥道:“也不是我非要去奉茶的。我是苗疆女子,哪里懂你们中原人吃茶的规矩!只是那孟大人刚好看见我,非得要我去给他奉茶,我有什么法子!”
“以后遇见这样的人,不理睬就是了。”无为接过来话头道,“媚姜,我早早说过,你不是谁的奴婢,犯不着委屈自己去伺候谁。”
“哦?”靳眠笑道,“无为兄弟,那你可要说说,媚姜到底是什么人?”
这话一出三个人都有些愣住。
无为瞪着靳眠看,想要知道他是真的无意之间顺口说出来的这一句还是有意在探测媚姜。靳眠自己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无为怎么看他就又怎么看回去。
如此一来倒是媚姜沉不住气,端着茶盏的手一抖,立时便溅了几滴茶水在指上。无为看见了,眉头一皱,刚想问她要不要紧,媚姜却若无其事地将茶盏放在了小桌上。
她垂低了眸子,将手放下去搭在膝上,慢慢开口道:“公子不拿媚姜当奴婢看,是媚姜的福气。只是这军营这么大,不把媚姜当奴婢的,却唯有公子一人而已。”
无为下意识又看了靳眠一眼,不免有些恼他。
靳眠就是想要试探,话也不必挑得这般明朗。不说最后问不出来什么,兴许还打草惊蛇。
无为伸手抓起媚姜的手,瞧见她手背通红,还被烫起了好几个燎泡。心下到底不落忍,低头给她轻轻地吹了吹,问道:“疼么?疼怎么也不说。”
“没事的,都是小伤,也不疼。”媚姜摆明了是逞强。话是这样说着,眼中依然泛了盈盈泪光,看得人心里也软成了一汪水。
靳眠啊呀呀一声,还在一边说风凉话:“媚姜美人,我算是瞧明白了,你就是咱们谢公子心尖尖上的人呐……”
话还没说完被人呼了一巴掌,脑袋整个都偏到一边去,却是慕长齐不知道什么走到他们身边来。他看了眼媚姜手上的烫伤,从怀里摸出个碧绿的小瓶来放到桌上。
“这是烫伤药,敷上会管点用。”
无为抬头看他,心里知道慕长齐一向对媚姜有些芥蒂,不免有些疑惑。但又想到慕长齐为人磊落,再怎么也不至于在一瓶烫伤药上算计媚姜,也就道谢取药给媚姜敷了。
“长齐,难得你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啧啧……”靳眠明显的不长记性,刚被慕长齐呼了一巴掌,头一偏回来继续喋喋不休,“将军啊媚姜美人那可是谢小弟的人,当然您要是争的话谢小弟肯定不是您的对手……”
无为实在忍无可忍,刚想冲他吼一声闭嘴,就见到慕长齐一手拎着靳眠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军师,良辰好景,不如你我出去切磋一回?”
无为冷声道:“五招。”
靳眠咽了一口口水,看向无为:“……什……什么五招?”
媚姜抬头,娇娇弱弱地答:“公子的意思是,军师您在将军的手下过不了五招。”
语气里怎么听也有那么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意思,无为跟媚姜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靳眠气急败坏:“你们!”
无为笑:“怎么,要打赌么?”
靳眠瞪大眼睛:“赌就赌!”又回头冲慕长齐冷哼道,“我少说也能扛得住他十招。”
“是么?”慕长齐冷道:“三招。”
“我赌将军赢。”无为把瓶塞盖上,回过头来道:“夜深了,找个没人的地儿比划比划就得了。要是叫人看见了,我怕有人面上过不去。”
“还有,”无为又补充了一句,“将军您还是让军师自己走出去,以便证明他没有在比试之前就被吓得腿软。”
慕长齐冷笑:“还是我拎着吧,要不我怕他走不出去你的营帐了。”
靳眠怒:“你们!!!”
媚姜在烛火里温婉地笑,冲着靳眠挥了挥手,腕上银镯叮当作响:“军师,我给你留着茶水,希望你还能回来喝上一杯。”
靳眠:“……”
慕长齐挑眉,憋着笑意,左边嘴角旋了一个深深的酒窝。
“走吧军师,时候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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