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逆光

　　直到开学之后又过了一个月，三谷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然而除了悲伤慢慢沉淀，他身上属于男孩子特有的活泼好动竟也渐渐消失。
　　时间会抚平一切伤口，可是那种切肤之痛会永远停留在记忆深处。也许只有等到心智足够强大，或者逐渐老去，记忆斑驳，再想起来只有模糊的影子的时候才能解脱。可惜，前者太难，后者需要漫长的岁月。
　　围棋教室——塔矢亮已经不再去了，进藤光去的次数也慢慢减少，毕竟他再也不适合和那里的孩子下棋了。只有三谷佑辉，那是爷爷生前为他做的，即使朋友都离开了，他也要坚持到学完所有知识。
　　剩下的藤崎明成为唯一的问题。
　　一开始，她纯粹是跟着进藤光才报名去的围棋教室，而且她的围棋基础为零。离开的那一天，松井先生给了她一个地址，那是一个围棋班。
　　周六，清晨。
　　自从开始下围棋，进藤光的生活习惯明显变好，早起再也不是难事。为此进藤妈妈欣慰了好久。而且令人惊喜的是，在亮君的帮助下，这个拿起笔就困，看着书想晕的猴孩子成绩提高了不少。
　　起因在于一次摸底考。
　　怀揣着一张不及格的卷子，进藤光毫不心虚地回家，理直气壮地将卷子放在桌子无视父母亲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的表情，大模大样地吃完睡觉。
　　第二天，塔矢亮上门拜访。
　　一进门就在进藤光的桌上看见那张满江红的卷子，惊呆了。考试从没有低过九十分的塔矢亮被刷新了下限——真厉害，能考出这样的分数……
　　揉着眼睛起床的进藤光一睁开眼就看见对方惊掉下巴的表情，用了一秒疑惑，瞄到那张卷子，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简直就是污点！
　　然后，塔矢亮就成了他的补习老师。进藤爸妈笑了，进藤光哭了——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得意洋洋啊……
　　跟着儿子吃完早餐，进藤妈妈乐呵呵地收拾碗筷，一边道“小光，不是和小亮约好了吗？别让人家久等。”刚说完，门铃就响了。进藤妈妈擦着手出去开门“小亮啊，这么早就来了，”说着朝里面喊道“小光，快点。”
　　“是——”进藤光拉长声音回答，背上书包，慢悠悠地走出家门——今天要带着小明去白川先生的围棋教室。跟着门外的塔矢亮告别了妈妈，朝着藤崎家去。
　　“小明这丫头肯定刚起。”进藤光懒洋洋地道“大概还得等半个小时，啧！”
　　塔矢亮抬手看了看表“时间还早，没关系。”
　　进藤光耸肩。
　　不得不说不愧是青梅竹马，还是很了解对方的。两人在外面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才看见藤崎明急匆匆地冲了出来，“抱歉，小光塔失，我迟到了。”
　　“没关系。”塔矢亮微笑道。
　　“嗯哼，走吧。”在两人的注视下，进藤光拉着脸朝前走——老是迟到，就应该给些教训，哼哼！
　　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白川围棋班，不同于松井先生的围棋教室，来这里上课的多是大人。进藤光震惊“竟然一个孩子都没有！”话还未落音，从他旁边走过一个孩子，看着比他们大几岁。
　　三人进去找了个位子坐下。进藤光用余光打量着那个刚进门的男孩。和谷一直觉得有人在看他，一扭头对上了一双闪亮亮大狗眼，里面盛满了好奇。大概是新来的孩子，和谷笑了笑，招手示意。
　　被抓了个正着的进藤光有些尴尬地挥挥手。听了几分钟之后，塔矢亮侧脸对进藤光道“确实很适合小明这种初学者……”却是一愣，朝着进藤光挥手的方向看去，微微点头示意。
　　和谷被下了一跳，眼睛瞪的滚圆——塔矢亮？怎么会在这里！
　　被对方的表情惊到，进藤光戳一戳旁边的塔矢亮“你认识他吗？”塔矢亮想了想，摇头。
　　“塔失？”拉开进藤光他们身后的椅子，和谷凑过去“你怎么会来这里？”
　　虽然不认识对方，塔矢亮还是秉着做人要有礼貌回答“陪着朋友的。”进藤光用一种（还说不认识）的眼神瞧着他，塔矢亮回视——真不认识。进藤光撇撇嘴，问和谷“你认识他啊？”
　　“是啊，他是塔矢亮！哦……我忘了自我介绍了，”和谷的手暗暗在衣服上蹭了蹭“你们好，我是和谷义高！请多多指教。”
　　塔矢亮和进藤光对视了一眼，伸手，虚握着，晃了几下。
　　“你们是陪谁来的？你吗？”看向进藤光。
　　“不是，不是，”移开身子，指了指被挡住的藤崎明“陪她来的。你呢？也是来学棋的？”
　　和谷摆摆手“不是，”他指了指台上讲课的白川先生“我们是森下围棋研究会的。”
　　“围棋研究会？那是什么？”进藤光对围棋界的事知之甚少，撇去他的棋力不谈，就是一围棋小白。
　　“哈？”和谷张大嘴“你不知道围棋研究会？”看到对方摇摇头，才无奈地解释道“围棋大师们会大多成立一个研究会，和门下的学生讨论，或者教授棋艺，”他看了看塔矢亮，摸着后脑勺道“最有名的还是塔矢名人研究会，当初我还想去那儿来着……”
　　“和谷，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不知何时到来的白川先生笑着道“不知道森下老师知不知道？”
　　和谷被惊得一下子蹦起来，连连讨饶“白川先生！别开玩笑了！我会被老师杀了的！“
　　白川一笑，看向塔矢亮“塔失？你也来了。要是森下老师知道了，会乐疯了的……”塔矢名人的儿子到他门下学生的围棋班上课什么的……
　　对着进藤光一副求解的表情，塔矢亮同样困惑地眨眼——我不知道。
　　看到旁边还有个新来的学生——显然这个才是真正来学习的。白川先生走过去“第一次来这里？不要紧张，刚才说的都听懂了吗？……很好，我们来试试。”三谷则在一旁解释“老师和塔矢名人是同一届的棋士，一直视塔矢名人为劲敌……”
　　塔矢亮异常困惑地歪头“没听父亲说过啊……”
　　没听父亲说过……
　　没听说过
　　没说过
　　没说
　　…………
　　就知道是这样！和谷狂擦汗——还好老师不在这里！比自认为的对手鄙视你更气人的是什么？无视你！比无视更残忍的是什么？根本不知道……呵呵……
　　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有多大杀伤力，塔矢亮说完之后便把注意力转移——上面的棋型就是那种很常见的死棋。“我下这里。”藤崎明抓起一颗棋子，看了看进藤光，又征求般地看看白川，放下。白川微笑着“叫吃。”“欸？那放这里。”“叫吃。”藤崎明急了“这里。”“再叫吃，O(∩_∩)O谢谢”白川将所有的黑子收走。
　　“这，这，都拿走了……”
　　“哈哈哈！”进藤光毫不客气的大笑“小明怎么那么笨！”
　　“小光！”藤崎明羞红了双颊。
　　…………
　　在里面呆了一个小时进藤光就受不了了，直嚷嚷着要出去透透气。最后他拉着塔矢亮，后面跟着同样闲不住的和谷。花完了兜里的钱在麦当劳吃了一顿，“和谷，你下了多久的棋了？”
　　“不知道，”和谷咬着吸管道“从四岁开始吧，记不太清了。”
　　“已经那么久了……那你很厉害喽？”
　　“那当然，”和谷高抬着下巴，余光扫到一旁安安静静的塔矢亮，挺了挺胸膛“今年我准备考院生。”
　　“院生？”进藤光咬着汉堡，含含糊糊地问道“那是什么？”
　　“真是的，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和谷解释“一般想考职业棋士的人都会先去当院生，在那里磨练棋艺。”又好奇地问“你学围棋多久了？”
　　“嗯，我算算……”进藤光掰着手指头，半天才放弃具体日子，只说“大概两个月吧。”
　　两个月？一旁的塔矢亮猛地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他。
　　“两个月啊，”和谷笑着伸手揉揉他的头发“继续加油啊，你会变得和我一样厉害的？”
　　进藤光躲开他的手——这么老有人喜欢揉我的头发？“你很厉害吗？”
　　“那当然！”对上塔矢亮看过来的目光，和谷有些尴尬的笑笑“跟很多人比……呃，确实是……”为什么他会觉得心虚，明明说的都是真话！
　　“哦，”进藤光兴致勃勃，斜睨着塔矢亮“我还以为小亮很厉害呢……”
　　和谷搅了搅可乐里的冰块，看了一眼塔矢亮，有些不情愿的道“他当然很厉害了，可以说是日本未成年中实力最强的。”说完，撒气般的喝了一大口可乐。
　　“什么啊，”对着塔矢亮微笑的脸，进藤光撇撇嘴道“我还赢了他很多次呐……”
　　“咳咳咳！”和谷边笑边咳“你？学了两个月？赢了塔矢亮？开玩笑！“
　　进藤光眯起眼“我骗你干嘛。”
　　“呵呵，”和谷一副你别逗我了的表情，见进藤光一脸认真，沉默半晌问道“你们下的是五子棋吧。”疑问语气的陈述句式。
　　“是真的。”
　　“进藤你别……”开玩笑了……猛地意识到说话的不是进藤光而是一直沉默的塔矢亮，和谷以一种似要把脖子扭断的力气转过头，死死盯着塔矢亮“你说什么？”告诉我刚刚是幻听，幻听……
　　“他说的是真的。”塔矢亮永远不会逃避失败，他再一次淡淡地道。
　　“而且不止一次哦。”进藤光得意洋洋地补充。
　　和谷迅速石化。
　　“阿光，你刚刚说才学了两个月的围棋，”塔矢亮斟酌着开口“是真是吗？”
　　“是啊，”进藤光迅速吞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大口可乐“唔，有一天醒来突然就会了。”
　　“…………”饶是塔矢亮也忍不住怀疑，当时阿光说过一夜之间他就会了围棋，不过当时塔矢亮也没在意，毕竟任一个智力正常的人看来，这都是一个笑话。如今阿光又说才学了两个月——那么强大的棋力，那么缜密的思维，这么可能才下了两个月……不过，塔矢亮看了眼进藤光，阿光的进步速度确实太匪夷所思了，而且这么小的年纪，就算从两岁开始下棋，能下几年？但阿光所下的棋，却是需要经年累月的训练与对弈才能成就的……算了，塔矢亮摇摇头，再想也没用，还不如在进藤光身上慢慢找答案。
　　“进藤光！”和谷咬咬牙，一字一句地道“我们下一盘吧！”
　　“啊？”进藤光傻傻地咬着吸管看他。
　　“现在！”和谷站起身，“我还是不信！除非你和我下一盘棋！”和谷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证明给我看，你的实力。”
　　和谷拉着进藤光，旁边跟着塔矢亮，就近找了家棋社。
　　可是……
　　进藤光掏掏口袋——没钱！侧脸看看塔矢亮，塔失眨眨眼——我也没钱。
　　和谷眸光一闪“我有办法。”
　　进藤光和塔矢亮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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